一簇銀針攢射,陽光下,當空劃過閃亮弧光,刺穿楚望生的手掌心。噗噗連聲,銀針刺穿皮肉、掌骨,黑血激濺。
楚望生慘叫剛起,又一波銀針射來,穿透楚望雲的小腹。
一人捂著掌心嘶聲慘叫,一人癱坐在地上,面如白紙。
山澗對岸,青衣少年垂手而立,沐浴著燦燦陽光,俊朗如謫仙。冷漠的注視著道德淪喪的這一幕。
楚浮玉死寂的眸子閃過一抹神采。
少年腳下一踏,橫渡溪澗,衣袂翻飛。他沒有理睬兩個喪心病狂的兄弟,繞到樹後解下女子手腕上的腰帶,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掩蓋住裸露的春光。
楚浮玉心中委屈、痛楚、歡喜、甜蜜翻滾不息,攬臂抱住他。楚望舒疾退兩步,竟是如避蛇蠍,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鄙夷、痛恨和不恥。
楚浮玉心中大痛,臉色慘白。
“楚浮玉,我早知道會有今天,這幾年看著你長袖善舞,一步步將自己逼入絕地。我勸過你,可惜你沒聽。”楚望舒深深凝視著他,厭惡反感的眼神中,有一絲隱藏極深的後怕。
楚望舒摘下腰間一柄匕首,拋在楚浮玉腳下,指了指楚望雲,面無表情道:“殺了他!”
楚浮玉慌忙退開,花容失色。
楚望生右掌已經徹底漆黑,一股股黑血肆意流淌,他疼的滿地打滾,聽到這話,渾身一顫,驀地抬頭,猙獰道:“楚望舒,你敢?今天我們要是有任何意外,你也要為我陪葬,我娘和大哥不會放過你。你跟你那水族的賤人娘親還有水玲瓏一樣得陪葬。”
楚望舒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沒理會,再次指了指楚望雲,“殺了他!”
楚浮玉青絲凌亂,死死咬住嘴唇,神色痛苦。
楚望舒俯身撿起匕首,遞到她手上,摟著她走到楚望雲面前,柔聲道:“你不殺他,我可以親自動手。可我不放心你,事後就不得不殺人滅口。你自己權衡權衡。”
楚浮玉側頭,睜大眼睛,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少年如此陌生。
楚望雲嘴角流淌出黑血,眼神渙散,但瀕臨絕境中生出一股強大的求生欲,斷斷續續道:“三弟,饒了我。我知道錯了,這些年是我不對,不該覬覦水玲瓏,更不該羞辱你。咱們是親兄弟啊,血濃於水,放了我吧......”
“她不是你親妹子?你連親妹子都敢玷汙,還談何血濃於水?”楚望舒驟然大吼:“殺了他!”
“噗!”匕首刺進心窩,濺起一潑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楚浮玉裙擺。
她閉著眼睛,渾身發抖,倔強的女子自始至終都不肯在楚望舒面前流半滴眼淚。
楚望舒笑容好似妖魔,接過她手裡的匕首,笑道:“一人一個,這才公平嘛。”
他信步走到楚望生身邊,用匕首拍拍後者臉頰,低聲道:“三哥,到你了。”
楚望生看著慘死的楚望雲,目光呆滯。
“從小你就看我不順眼,我也是。那時候你打架打輸了,只會去跟你娘哭訴。好歹咱們是兄弟,那些陳年往事不去提了。玲瓏長到十一歲的時候,你看她的表情就變了,當著我的面拉拉扯扯,揚言要把她納入房中。在你眼裡她或許只是一個玩具,可在我眼中她是至親妹子,雖然她跟我並沒有婚約,但我知道當年舅舅是有意將來把她嫁入楚府,親上加親。而我這個七弟對你而言,就是一塊礙事的絆腳石,甚至視為仇寇。這些年你打了我幾次?調戲了玲瓏幾次?還數得清嗎?萬幸咱們那個爹還一點點良心,
讓你和咱們那位娘親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撕破臉皮,否則玲瓏我肯定保不住。當年雲若水設計害我娘親,前些日子故技重施,新仇舊恨咱們今日一起算算吧。”楚望舒用匕首削去楚望生的兩根手指,後者慘叫連連,痛的險些昏厥。 楚望生大口大口喘息,興許是明知必死,破罐子破摔,“小雜種,老子隻恨心腸不夠狠,早些年沒有把你宰了。不,不能就那樣便宜你。我要當著你的面凌辱水玲瓏,還有你那人盡可夫的娘。”
“別急著求死,咱們還有一筆帳沒有算。記得黃杏坊裡你玷汙的那個姑娘麽?她死了,當然,你楚望生不會在意一個民女的死活,可這世間有因果,因果循環,善惡有報,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我說完了,三哥,咱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楚望生閉目等死,可等了片刻,也沒見楚望舒動手,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他。難道這家夥嘰裡咕嚕說了一大通,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虛張聲勢?想到這裡,他不禁生出幾分希望,對,他不敢殺我,我是楚府嫡子,他殺了我就等於和楚府徹底決裂,沒了楚府做依靠,他楚望舒什麽也不是。
楚望舒正好低頭,眼中是濃濃的譏諷與嘲弄。
楚望生心裡一沉,緊接著就感受到皮膚傳來一陣奇癢難耐的刺痛,起於右掌,蔓延全身。
“好癢好癢......”
楚望生先撓右手,傷口被他自己撕裂,接著是手臂、胸膛,最後甚至在臉頰上撕開一道道抓痕,眨眼間面目全非。但他仍然不停的喊癢,在地上扭動磨蹭,像一條即將窒息而死的上岸魚。衣衫撕裂,手指指甲也在瘋狂的抓撓中剝落,楚望生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觸目驚心。
楚浮玉捂住嘴,不敢出聲。
“殺了我,殺了我......”楚望生狀若瘋狂。
“千古艱難惟一死,你能有這般覺悟,做弟弟的很開心。可我不能讓你死的這麽容易啊,我要讓你受盡折磨而死。”楚望舒縱聲狂笑,前所未有的舒暢。
楚望生,造就他一生淒苦的罪魁禍首之一,同時也毀了水玲瓏的人生。重生之後,他把仇恨壓抑在心底,積蓄實力,為的就是等待這個機會。時過境遷,那些苦難悲痛,折磨了他了整整二十年,像一壇最苦澀的酒,隨著時光愈發難以入喉。
整整一炷香時間,楚望生才徹底斷氣,此時的他,好比一具剝皮屍體。
楚浮玉吐的直不起腰來。
多少次午夜夢回,見到娘親臨死前的臉龐,聽到水玲瓏淒厲無助的哭喊。醒來之後渾身被汗水濕透。
很多年以後,他成了睥睨九州的強者,世人敬他怕他,飽經滄桑,也有很多遺憾和愧疚,但統統不如年少時失去母親和妹子那般刻骨銘心。
他抬手按住額頭,嘴角上揚,卻有兩行淚流下。
今生恩怨今生了!
因為沒用午膳,所以除了一肚子酸水,吐無可吐,楚浮玉扶著膝蓋艱難直起身子,花容一片慘淡。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每一件都在挑戰她的心裡承受極限。
先是差點被兩個兄弟*然後聽到了讓她無法接受的肮髒醜聞,但這些都及不上“弑兄殺弟”四個字。她剛剛確實恨不得把兩個畜生千刀萬剮,然而當她親手把匕首刺進楚望雲的胸口,才明白什麽叫做骨肉相殘。
心中淒苦的楚府三小姐抬起頭,恰好撞見那個罪魁禍首冰冷的目光,下意識的就後退一步。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勇氣,寸步不讓的與他對視。
姐弟倆沉默相望,起先誰都沒說話,興許是楚望舒眼中那抹鄙夷深深刺痛了她,楚浮玉綻放出淒楚地笑容,既報復又倔強的說:“我就是賤人,連親兄弟都勾引的不要臉賤貨,你說的對,我玩火**,都是我咎由自取。”
“啪!”
一巴掌扇在那張千嬌百媚的臉龐,下手極重,那半邊臉頰當即就高高腫起。
楚浮玉捂著臉,嘴角沁出血跡,眼眶紅了,淚珠打轉,就是強忍著不流下來,歇斯底裡的尖叫道:“你打啊,你打死我也沒用,我哪裡錯了?是,你楚望舒很不容易,很有骨氣,可我呢?我就好到哪裡去?雲若水擅妒,父親在我娘房裡多歇息一晚,她就變著法子刁難我們母女,日子過的如履薄冰,我不想過那種苦日子,我有錯嗎?”
“我也知道楚望生他們親近我,只是看上我的美色,會利用送禮物的時候動動手腳,佔小便宜,我不在乎。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婚姻大事也好,生活瑣事也罷,大多時候都身不由己。連我娘都成了那兩畜生的床上玩物,我被佔點小便宜又怎樣,會少塊肉嗎?”楚浮玉語氣中帶著死不認錯的固執,就像做錯事的強小孩在父母親人面前死倔的強撐:“關你楚望舒什麽事?”
“說完了?”
“還沒有......”
回應她的依然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另半邊臉頰也腫脹起來,這一下子,絕代風華的容顏就大打折扣了。
楚望舒冷笑道:“這巴掌還你。”
那天離開楚長辭的書房,楚浮玉曾經打過他兩巴掌。
楚浮玉泫然欲泣,賭氣似的重複:“關你屁事!”
楚望舒冷笑著抬起手。
楚浮玉“哇”一聲哭了出來,憋了好久的淚水宛如決堤,漣漣而下,她捂著臉,胸腔劇烈起伏,委屈哽咽道:“別打我,別打......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楚望舒有些無奈,這個女人又虛榮又怕死,做事沒毅力怕吃苦,更怕疼,總而言之就是沒什麽操守和底線。前一刻還是寧折不彎視死如歸的強脾氣,打一頓就什麽都妥協了。
他忽然張開雙臂,把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子緊緊抱在懷裡,目光複雜。
九州歷1190年,四月春,三姐,我終於為你改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