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氣氛下,北溝村反而顯得十分熱鬧。曬麥場上踢蹴鞠、打狗洞、玩捕快捉匪的大人孩子密密麻麻的,不時傳來吆喝叫好聲。每逢周家村等周邊村子的集日或城集,村裡種溫室、醃酸菜酸筍、粘糖葫蘆的人家,就會挑著籮筐,腳步輕快地去賣貨,多少總會賺回幾吊錢,有了進項,大人們也不吝嗇著,回來時或是給孩子帶兩塊飴糖,或是買幾個貨郎挑來的小玩意,在曬賣場玩著的孩子們得著禮物,興奮尖叫著,相互追逐。
漸漸的,走村串巷的貨郎們知道北溝村的大人出手大方,就有幾個貨郎經常擔著玲琅滿目的貨擔子到村裡的曬賣場邊上吆喝,每日也能賣出不少東西。村裡的婦人買個針頭線腦的也會到曬賣場邊尋貨郎,如此下來,這裡儼然就成了村裡人聚會閑聊的場所,甚是熱鬧。
宇兒和文軒出門玩時,賈氏總會給他們的小挎包裝上好吃的零食,或是買來的糖果點心,或是賈氏做的糕點,兩個小家夥挎包裡也沒少了銅錢,見著貨郎擔子上喜歡的東西也會掏出一兩文錢買下,這讓村裡的小孩子們眼巴巴的羨慕著。
藍怡每次見著這樣的場景,總忍不住想笑,小孩子最是單純的,什麽喜怒哀樂都帶在臉上。好在宇兒和文軒兩個都是懂得節約的好孩子,不會亂花錢,每次買東西也不會忘記自己小夥伴那一份,漸漸的兩人在孩子中的人緣越來越好,特別是宇兒,儼然有成為孩子王的架勢,讓這小家夥越來越自信。
因為怕兩個孩子吃虧,每次出門去玩,賈氏總不放心,前後腳的跟了去,藍怡也不攔著,賈氏出去也能跟村裡人多說說話,漸漸有了交個較好熟識的婦人,最近竟漸漸比藍怡還熟悉村裡的人戶脈絡。
二九第一天,兩個孩子塗完九九消寒圖,帶著大福和牛蛋等孩子參觀完家裡的小猴子,又急急地跑去曬賣場玩,賈氏又跟了去,藍怡則在家等著王林喜和夏順前來。他們約了今日過來算清山坡上的帳目,結算銀子。
年底各家買賣都要結算帳目分紅,青山商記中的油坊、雜貨、青山鮮果三項主要生意的進出帳目王林喜等人正趕著算,預計小年之前才能分紅。相對來說,北溝村三家山坡上的牡丹生意,則好結算許多。
王二叔最先過來,先仔細瞧了藍怡的溫室,提了幾條中肯意見,藍怡認真點頭記下。王二叔是老莊稼把式,雖然是第一年種溫室,但是他種得認真,溫室內的蔬菜長得比藍怡的溫室內要好,讓老人家十分自豪。
“這黑耳朵母羊,看著又懷崽了。”王二叔抽著旱煙,指指三咩高興地說,“估摸著年底前就能產崽,真是頭好羊!”
這頭羊是王二叔從集市上挑回來的,能挑中這麽能乾的山羊,王二叔甚是自得。
藍怡望著個子不大的三咩,十分驚奇。那幾隻小羊才送出去沒多久,這就又要產崽了?“二叔,年根底下正冷呢,怕是不好活下來。”
王二叔搖頭,“今年閏月,臘月十六打春,年根底下該雨水節了,能冷到哪裡去。”
藍怡拍拍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還真是這樣子。“二叔,您老看著天,快下雪了麽,這麽乾下去真怕起山火。” 王二叔臉上的皺紋深了些,“不好說,這兩集怕是下不來。不管怎麽著,進臘月再不下雪就麻煩了。”
王二叔這兩集半月下不了雪,那就是下不了的,藍怡更擔憂起來。
“這隻獼猴不走你也別趕,等過了冬山返青,它也就走了。”王二叔叮囑道,“畜生都通人性,說必定啥時候你進山遇著了,它還能投幾個野果子給你。”
藍怡忍不住抽抽嘴角,做人講究投之以李,報之以瓊瑤。這小猴吃了她幾根黃瓜蘿卜,沒準會挑幾個好吃的果子給她?
猴子愛吃的果子,她不一定愛吃啊。
王林喜和夏順到了後,藍怡在堂屋擺上茶果,幾人圍著八仙桌坐下。
屋內的擺設與去年相同,只是火爐增了一個,顯著暖和不少。夏順伸手烤著火,笑道:“夫人,天冷越發顯得這屋子暖和了,還是老房子中用。”
王二叔笑道:“兄弟不知道,這房子蓋得時候,是我和大哥幾個扣的厚土坯,這牆裡邊去土坯,外邊貼的青磚,足有一尺多厚,瞧著不中看,可比一般的房子都暖和。”
夏順笑應,“二哥乾活就是底道,現在城裡好些房子就是一丁一條青磚,若論起來可沒這老房子暖和。”
王二叔點頭,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他早就看出藍怡不喜歡聞旱煙味,所以在她這屋子裡,二叔不點旱煙。
“老二,既然人來齊了,咱們就算算吧,你們不是還得趕回城裡去麽。”
“知道了爹。”王林喜拿出帳冊,“夏掌櫃,大嫂,我就把咱們今年山坡牡丹的情況念一念,這一筆筆的咱們都清楚記著呢,若是你們覺得哪不對,咱們在合帳。”
兩人點頭。
“今年山坡上,夏大姑娘的山坡收了兩千二百斤牡丹籽,大嫂的山坡收了一千斤,都拉去油坊過了稱的,你們手裡也有條子,數沒錯吧?”
藍怡和夏順點頭。
王林喜接著念到:“今年我這邊也收了一千斤,留了一百五十斤育苗,剩下的也都拉去了油坊裡。今年的牡丹籽夏掌櫃說了,按著一斤一文半的價錢,夏大姑娘該是三貫三吊錢,大嫂一貫五吊,我這邊是一貫兩吊七十五文。按著夏掌櫃的意思,這部分錢已經從油坊帳裡支了出來,待會兒算給大夥。”
王二叔面露喜色,王林喜接著念道:“下邊再說說咱們山坡上去年種的牡丹苗。去年咱們種下一百五十斤牡丹苗,除了一家留了一百棵給山坡上補苗,其他的都賣了出去,共十四萬三千株。其中前期賣給村裡人和親戚們的兩萬三千株,價錢是五文兩株共得五十七貫五吊;余下十二萬株,價錢從五文一株到二十文一株不等,一筆筆得都在這裡記著,我就不一一念了,共得一千八百貫,總算下來就是一千八百五十七貫五吊,賣出去的牡丹苗錢全都收回來了,都入了帳裡,一筆筆的待會兒大夥翻翻看有錯不。”
藍怡一愣,沒想到有這麽多!比起賣牡丹籽,種牡丹苗的確是合適很多啊。不過,這也就是趕上今年的大價錢,明年就不再有這樣的行情了。
夏順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呆愣片刻。王林喜見他們這樣的表情,笑道:“咱們是剛買的山坡,十年內不用給衙門繳租,山坡上的這筆銀子就是乾得的。”
大周稅制清晰嚴格,各行各業該繳的租稅都不低,相對比來說農業稅還算是比較少的。這是因為幾十年的戰亂後,人口銳減,大片土地荒蕪,朝廷鼓勵開荒種田才降低了農稅。而且,相對前朝,大周減了棗樹、桑樹等樹種按棵收的果稅,鼓勵農人多種果樹,其他品種的果樹戶不足三畝的,也是不用繳稅的。藍怡他們去年開種的山坡,按規定是十年不需繳稅,所以王林喜才說這一千多兩銀子是乾得的。
夏順反應過來,“按著咱們訂下的數目,不管這批牡丹苗收多少,取半成算花匠趙尚景的賞錢,也就是……九十二貫八吊七十五文,對吧?”
王林喜點頭,這足比趙尚景的一年的工錢還高出許多倍了!山坡上的牡丹棵和牡丹苗,若不是有趙尚景細心指導看護,也不可能長得這樣好,這部分給他大夥認為也是應當應分的。
“除了趙尚景的,咱們還該再取出半成。”夏順看著王二叔,笑道:“除此之外,二哥這一年裡,日日在上坡上忙碌,鋤草澆苗,後來直接搭了窩棚睡在牡丹秧苗便看著,用的心思一點不比趙尚景少。若說趙尚景是頭功,二哥就該排第二才是,這份辛苦咱們可不能辜負了。依我看,這半成是二哥該得的,夫人,你覺得呢?”
藍怡點頭,她也是這樣的心思,不過這話由夏順提出來,比她提要合適得多。
王二叔驚得站起來,趕緊擺手,“這可使不得,我可啥也沒看,拔拔草看看苗哪當得了這麽多吊錢!”
夏順雙手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回去,“二哥,你就別推辭了,咱們親兄弟明算帳,出多大力得多少銀子。先說下,這半成也不是隻給二哥的,還有二嫂和你兩個兒媳婦呢,他們都沒少跟著忙活啊,你不能把她們那份也推掉不是?咱就這麽定了。”
在商言商,王林喜現在已經很適應藍怡給大家灌輸的這種思考問題的方式,他也點頭應下,提筆記下來,接著念道:“既然如此,取出爹和趙大叔的一成,剩下的咱們三家平分,每家五百五十七貫兩吊五十文。”
四人相視,露出大大的笑意。
王林喜見此,接著笑道:“當時賣了牡丹苗,因收回的銀子不少,我為著穩妥都存在了商記裡。明日我就取回來咱們分了,趙大叔那一份,他說過年前自己來取,我想這還是我抽空給他送過去吧,也省得他再跑一趟。”
王林喜十分敬重趙尚景,剛開始種牡丹時,他是一門心思地跟著趙尚景學,打算做個花匠的,後來商記的生意越來越好,他也沒了這個功夫,但是待趙尚景的心意並沒有變。
藍怡點頭,核算下來,她能得到近六百兩銀子,遠遠超出了她的預計,心情自然不錯。
王二叔笑得嘴都合不住,誰能想到,去年還為蓋房子的十幾貫銀子發愁的人,一轉頭就能分到這麽多錢,多的足能把他砸死啊!
“大夥看還有事不?”
王二叔幾個搖頭,都看著藍怡。藍怡笑著說道:“咱們能有這樣的收成,是件大喜事。明年咱們還要再接再厲,關好山上的牡丹,顧好商記的生意,再詳細的我就不多說了。接下來,我有一件事情想跟大夥商量。”
眾人馬上收起笑容,認真開著藍怡。依著他們對藍怡的了解,她能提出來的事情,都是經過認真考慮的, 可行性都極高,且都帶著大筆收益。
“眼見著咱們山坡的牡丹越長越大,周圍種牡丹的人家也越來越多了,春天開花時來看花的人定會比今年春天多好不少。當時大夥就有在山坡上建房子的打算,現在這件事情可以開始認真盤算了。我想著,咱們不必建多大的客棧,但一定要有特色,一定要精致,要通過這客棧打出咱們青山丹園的名頭,讓大夥提起來就豎起大拇指,想到黃縣牡丹就能想到咱們青山丹園,想到青山丹園就能想到咱們的丹園客棧,當然,具體的名字還得大夥好好想想,我就這麽一提。”
這件事情不算出乎意料,大夥心裡都有數,也就應承下來。
藍怡拿出一份起草好的文件,交給夏順,“這是我這幾天想到的一些好的點子和做法,包括了咱們客棧的一些特色。於建造園林樓閣一道,咱們還得尋專門的工匠來看,這些裡邊有哪些不合適的,咱們再改。大夥先看看,這件事咱們這一個月就定下來,年底之前找好工匠設計出具體的樣式,不一定要擺多少奇石挖多少塘子,最好遵循山林特色,渾然一體。明年驚蟄一過,咱們就要備好料開工,牡丹開花之前咱們的客棧就要開始營業。”
這麽一說,馬上就顯得緊迫起來。王二叔也跟上藍怡的思維,“這一筆估計這要不少銀子,這部分錢咱們怎麽算?”
藍怡笑道:“錢的事情咱們先不急,先定下來再由二弟仔細核算,需要多少銀子咱們三家再出,二弟,你們先忙完商記的帳目再說。”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