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想著峻珩在御花園裡與小太監的那一暮,眉頭微蹙:「峻珩來了?」
「嗯。」不凡微涼的指尖輕拭她耳根處的那粒微微突起的紅痣:「這痣什麼時候有的?」
無憂的思緒正放在峻珩的事上,想也沒想便道:「生來就有。」
她生下來確實耳根後便有一粒紅痣,卻不知興寧耳後有沒有這麼一顆痣,如果沒有的話……話說了口才驚覺,心狂跳不止,抬眼向他看去。
他比她長得高了許多,就是這麼平坐著,仍高她半個頭有多,他這時看著她的耳根,眼瞼半垂,眼角略略上斜,將狹長的眼拉出極好看的形狀。
眸子半隱在濃密的長睫後,越加深不見底,難辨神色。
拇指在那痣上輕撫了兩下,便垂下手,略抬眼向她回視過來,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無憂輕抿了唇,將話岔開:「既然她是來尋峻珩的,為何卻來見你?」
如果他們之間當真什麼也沒有,趙雅豈能對他說出那麼曖昧的話。
「不知。」
「當真不知?」
「確實不知。」
不凡不避不閃的與她對視。
她在他眼裡找不到閃避和掩飾,好像他當真不知一般,然而她哪能信他?
「誰信?」
不凡微微一笑,眸色平和:「郡主還想問什麼?」
無憂一撇嘴角,板了臉,什麼也沒問出來,還能問什麼?問了也是白問,浪費口舌。
他伸手過來握她的手,柔聲問道:「生氣了?」
無憂輕歎了口氣,把手抽出來,不知以前興寧是怎麼跟他處的,反正她對著這麼個油鹽不進,軟皮蛇一樣的人,早晚不氣死,也會活活憋死。
扭了頭去看車外景致,眼角都不願再往那張怎麼看怎麼順眼的臉上瞟一瞟,眼不見,心不煩。
手指剛碰到窗簾,身後傳來他低柔的聲音:「其實,這些問題不是什麼秘密,你回王府尋個合適的人,打聽打聽,就能得到滿意的答復。」
無憂飛快的回頭。
不凡已經輕撩了車簾:「郡主該下車了。」
無憂從撩起的車簾望見頭頂的『靖王府』三個大字,才發現已到府前。
焦急的在門口踱步的管家,一掃臉上焦慮,迎了上來:「總算是趕上了。」
「你不進去嗎?」無憂從不凡撩起的車簾出去,立在車前不見他有下車的意思。
「我還有事在身,不進去了。」他等無憂轉身離開,才落下車簾。
無憂進了門,回望隨風一拋一落的車簾,對他的怨氣瞬間消散。
他不是不肯告訴她,而是這些話不該從他口中說出。他是一個知道該做什麼,又該如何做的人。
也正因為他的慎言慎行,他才能保得如今的地位,身在皇家的人身邊,卻不談論皇家之事,他是對的。
然而他對臭名遠揚的興寧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
是愛?她感覺不出他是愛興寧的。
但如果沒有愛,他如何做得出這些柔情?
如果沒愛,也能如此,他真是一個演戲的高手。
無憂眉稍微抬,這個人其實有點意思。
念頭剛過,心裡驟然一驚,對這個人只能避而遠之,萬萬不能生出好奇,好奇害死貓,多少人都是死在好奇上。
這個人絕對是顆甜美的毒果,叫人死人還會帶著笑,猶不知是怎麼死的。
回轉身見門房恭敬的立在門邊,便道:「一會兒陸管事回來,叫他來見我。」
無憂不知,不凡的馬車在前面拐了彎便停了下來,有人從暗處閃出,躍上車轅,貼著車簾,低聲道:「王妃對郡主收用千千起疑,另外峻珩正準備離開,王妃無意挽留。」
車內不凡眼裡閃過一抹若意味深長的似笑非笑,淡聲道:「走吧。」
馬車再次重新啟動,車轅上立著人如鬼魅一般閃身隱在了暗處。
無憂一臉的鍋灰,無法直接去見太子,只能先回自己院子洗臉收拾,更換衣裳。
她沒回來時,管家急得在門口打轉,她回來了,反而不急著催她過去見峻珩。
從管家口中得知。
王妃匆匆尋她回來,確實是因為峻珩的到來。
峻珩前來卻不是為了來看她,而是帶了塊玉來叫她辨認。
無憂愣了愣,沒想到興寧還有鑒別翡翠的本事,而她在二十一世紀學的東西著實不少,對翡翠卻是甚少接觸,就連她自己的那塊玉珮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更別望能對其它的玉進行正確的鑒定。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見步行步,去裝模作樣的糊弄一番。
等她換好了衣裳,去到王妃那邊,下人卻說太子有急事要提前離開,王爺和王妃送太子去了。
峻珩這樣的行為對無憂是極不尊重的,無憂對有沒有見到峻珩無所謂,只是奇怪姨娘對這件事卻也全不在意。
去外面逛了一圈的千千湊到她耳邊,將剛剛聽到的一些八卦盡數倒給了她:無憂的醜顏是出了名的,恢復容貌也是最近的事,只得府中寥寥幾人知道,並沒外揚。
峻珩對這門婚事本就不熱衷,聯姻不過是國與國之間的一種政治手段,所以他雖然是奉旨前來商議大婚之事,形式做夠了就行,至於無憂的那張醜臉,不見勝過見。
他可以提前離開另外有一個原因,就是王妃的意思,王妃也無意讓無憂見他。
峻珩太子前來,王妃自然得派人去尋無憂回來,北齊要做夠形式,那麼她也不能失禮,該做的也得做,至於無憂能不能見著峻珩,她也不在意。
既然王妃不熱衷他們二人見面,峻珩自然是自中下懷,順杆而上,尋了個袋口,屁顛屁顛的走了。
無憂在聽這席話時,隱隱覺得姨娘不讓她見峻珩,該是另有隱情。
不管這裡面的貓膩是什麼,不見峻珩對她而言是好事,對這峻珩的無禮自是一笑而過。
然而當她望著眼前擺著的玉,卻是傻了眼。
她不會鑒別玉,但這塊玉上的圖案,卻不陌生,與她自己那塊可以組合的玉珮中的其中一個圖案有個六七成的相似。
王妃從外面進來:「這是北齊尋到的,這玉事關重大,所以齊皇明著是命太子前來商議大婚的事,其實是暗送這塊玉來的。你兒時就與峻珩不太合得來,所以我也就沒再讓他來見你,省得你看了他,心裡又不痛快。」
「謝謝娘。」無憂笑了笑,拿起那塊玉:「這玉……」
「這是你想找的那塊玉嗎?」王妃目光輕掃過無憂指間拈著的玉珮。
無憂暗中留意姨娘的神情,後者顯然對這玉並沒多大的興趣,心裡已有了想法,搖頭道:「不是。」
王妃對她的回答全無意外:「既然不是,就帶回去收起來吧。」拿了串鑰匙給她:「你既然回來了,這些東西也該你自己管著。」
無憂陪著王妃又坐了一陣,聽下人回稟說陸管事來了,便辭了王妃,帶著那塊玉回了自己院子。
見著陸管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打發了丫頭們出去,獨留了陸管事:「我今天撞上趙雅當街攔下不凡,要與他見面,不凡和趙雅是如何認識的?」無憂事前便打探過,陸管事管著王府和郡主府兩邊的跑動。
管這樣的事的人,靠的就是耳聰目靈,那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自然最為瞭解。
果然陸管事想也不想的為無憂解惑:「峻珩生性閒散,被封為太子,純粹是因為身為長子。別說其他皇子不服,就連朝中大臣也有異意。齊皇為了服眾,便令太子出征,拿些功勳回來服眾。於是太子便插在了公子們的軍中任元帥,說白些便是借公子們的東風,撈些戰功。紇公子在公子們軍中兩年,和太子自然也熟識。」他口中公子,是興寧的兩位哥哥。
無憂皺眉,說了一大堆,對不凡和趙雅的事卻是半字沒提,「這和趙雅什麼關係?」
「趙雅一心想嫁峻珩,而番王骨子裡卻看不上峻珩,想扶持的反而是二皇子峻熙。峻珩對番王自是有看法,而峻珩此次來,又是奉旨來與王爺和王妃商議與郡主的大婚之事。在這節骨眼上,峻珩豈能見趙雅,所以想必趙雅是想通過紇公子來見峻珩太子。」
無憂微微挑眉,是嗎?心裡雖然對陸管事的說法有所懷疑,卻也不便當面表示什麼,令他退下。
取出貼身收藏著的一個小小的錦囊,錦囊裡裝著那塊一直跟隨著她的玉珮,熟練的拼出一個圖案,與峻珩送來的那塊,一手一塊的捏著,對光而看。
眉頭微斂,難不成他們想尋的是自己的這塊玉佩?
這塊玉珮,在她知道世事起便帶在身邊,對於一個公主而言,身邊有塊玉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所以也並沒當回事,只認為是自己的一件玩意。
在她三歲那年,姨娘看見她把玩玉珮,嚇得臉色煞白。告訴她,她是含玉而生,也就是說這玉是她出生時,自己打娘胎裡帶來的。
見過這塊玉的人,全被殺死了,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玉珮的事,否則會給她和更多的人引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