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亮了,郡主不歇著嗎?」無憂現在的情形,讓千千感到不安。
無憂一肚子的疑問,但這個時辰,去尋誰也不合適,凡事只有等天亮了再說,「歇了吧。」
千千過去不會服侍人,但在府中這許久,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被人落下話柄,無憂屋裡的事,也就時常打理著,這些日子下來,做得十分麻利。奔到床邊,抖開被子。
無憂這時實在懶得動彈,也就由著她折騰,躺了下去,突然問道:「你知道什麼是散魂丹嗎?」
千千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這東西?」
「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
「散魂丹是地靈之果,可以將一個生靈的魂魄散去,再無輪迴。這東西用來處置不得超生的十惡不赦之徒所用的丹藥。」
「如果人服下散魂丹會如何?」
「只消一盞茶功夫就能灰飛煙滅,如果神仙或者道行高超的妖魔,可以跟自身的修為多支撐些時辰。」
「散魂丹可有解藥?」
「沒聽說過有那東西。」千千覺得無憂今天神神怪怪的的。
「散魂丹如何得來?」無憂明明沒聽錯,安大夫問她是否服過散魂丹。
「在忘川河底長著一種致陰致寒的果實,整條永川河也只得幾株,地靈果七十萬年長成,七十萬年開花,再有七十萬年方能結果,再過七十萬年,才能果熟,所以得一棵永川果得二百八十萬年。等果熟,再由冥王親自開爐煉製,煉成散魂丹,據說練一顆散魂丹就要一棵地靈果。」
「這麼說,凡間不會有?」
「這東西稀奇得很,凡間怎麼可能有這東西。」千千簡直是聽了天下最大的笑話,「這東西邪門得很,上頭怕有人有這東西假公濟私,亂了輪迴之道,散魂丹由冥王親管。在執法時,還得由天皇派去使臣監督。」
無憂默然,或許是安大看錯了,又或許是安大夫騙她的。
「你從哪兒聽來的?」千千最愛八卦,反而被勾起了興趣。
「聽說書人講的。」
千千失望地撅起了嘴,這個郡主真是多心眼的,聽說書人講到的一樣東西,也拿來問東問西。
「你說你是天上來的,可有修行珠子?」
「自是有的。」千千扁嘴,再小的仙,也是仙嘛。
「修行珠子是什麼樣的?」
千千雖然覺得無憂今晚太反常,但許久沒人跟她聊天上的事,這時提起,也是興致勃勃,「怎麼說呢……這麼說吧,一般來說,修練到一定程度,會有一個小小的凝珠在胸腔裡形成,修為越高,那珠子就越大,越通透,如果是稟性好的話,那珠子表面會像蒙了一層溫潤的光華,美得很。」
「那珠子裡會有東西嗎?」
「原本是沒有的,不過大多人會將自己心愛的東西蓄在裡面。」
「那珠子在體內,會不會光華四射到看不見珠子?」
「修為高的,珠子離了體,倒是會光華四射,在體內卻是不能。再說無論再光華四射,珠子就是珠子,哪有看不見的道理。」
無憂深呼出口氣,那份奢望徹底破滅。
千千睏意襲來,打了個哈欠,「睏了,郡主也睡了吧。」
「你退下吧。」
既然散魂丹的事不可信,那麼她魂魄裡還有另一脈不屬於自己的魂魄就越加不可信,無需再花心思去想。
第二天,天剛亮,便起身草草洗漱,朝著『墨隱』而去。
『墨隱』偏僻,本就清靜。
早晨涼風陣陣,吹得院中竹葉,沙沙作響,更顯得冷清。
平兒掃著院中落葉。
寧墨坐在臺階上,看著大妞給雪蛋餵奶。
雪蛋有大妞照顧,跟吹氣球一樣胖了幾圈,圓圓滾滾愈發憨態可愛。
他聽見踏踩落葉的聲音,抬眼起來,那眼清亮冷蕭,令院子裡又冷了幾分。他見是無憂,垂下瞼,仍看雪蛋。
無憂放慢腳步,走到大妞面前,見平兒端了一大碗羊奶煮雞蛋過來,問道:「是給大妞的?」
「是,公子說大妞傷重,又要餵雪蛋,身體虧虛得厲害,所以得好好補補。」平兒難得的回答了無憂的問題。
無憂點頭,「我來吧。」
平兒看向寧墨,不見自己家公子拒絕,將碗遞給無憂,「大妞遭了那些打,對人有些敵意,郡主小心些。」
無憂笑著應了,接過碗蹲下身,送到大妞面前,「我叫無憂,不會傷害你。」
大妞先望向寧墨,不見寧墨出聲阻止,才重看向無憂,明明餓得直嚥口水,卻硬是不去碰那碗羊奶。
直到臺階上飄來寧墨清冷的一聲,「吃吧。」
大妞才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片刻間就將那碗羊奶和雞蛋吃得乾乾凈凈。
平兒又送來煮熟的肉塊,仍要寧墨一聲「吃吧」,它才動口。
無憂驚訝地看向寧墨,「這才送來幾天,你就將它訓成這麼聽話?」
「它以前主人訓的。」寧墨轉身入屋。
等大妞吃飯,雪蛋早吃得圓滾滾地仰靠在大妞肚子上打隔。
無憂看得有趣,但見大妞對她仍存著戒備,只輕輕摸了摸雪蛋,便站起身,不敢將雪蛋從它身邊抱開。
進屋,見寧墨在藥架旁配置藥物,慢慢上前,「我有些事,想問你。」
寧墨不理睬,彷彿身邊沒有她的存在。
無憂看了一眼平兒。
平兒放心不下寧墨,只當沒看見無憂的眼色,杵著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寧墨才冷冷道:「平兒,你先出去。」
平兒不放心地又瞅了無憂一眼,才轉身出去,帶上房門。
無憂站在那裡,看著寧墨極為俊美的側影,輕嘆了口氣,「你要怎麼樣,才肯告訴我?」
他持著小藥勺的手停了停,又仔細地分置藥沫,「我不知你說什麼。」聲音仍然冷得沒有一絲暖意。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著什麼……」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沙華之血怎麼說?」
他手一抖,小藥勺上的藥末撒了不是一點兩點。
「沙華之血是通過你送給我的,是嗎?」無憂緊緊的盯著他。
寧墨暗鬆了口氣,把撒掉的藥末收拾起來,倒入身邊火盆,「你從哪來聽來的?」
無憂轉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我見著了綠鄂。」
他終於轉臉過來,「在哪裡看見?」
「她和興寧在一起。」無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和綠鄂是什麼關係?」
寧墨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她是我要娶的人。」
無憂微微一怔,「那我們是什麼?」她越來越相信,與他纏綿的夢不是憑空而來。
他的目光不離她抓在他腕間的手,她因緊張而用力,握得他手腕微微地痛,冷聲道:「我們什麼也不是。」
無憂無意識地點了點頭,笑了笑。
他們什麼也不是……就算他們之前有什麼,但現在他有了要娶的人,她也只能算是過眼的雲煙。
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一直糾纏,只會累人累己。
慢慢轉身走向門口。
邁出門檻才回頭過來,卻見寧墨正慌忙轉開視線,笑了一下,「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助不凡把綠鄂救回來。你母親……」
「我母親的事,不勞煩郡主。」他並不想無憂與綠鄂接觸,但是綠鄂實在不能落到別人手中,特別是興寧和女皇。
「知道了,我來也只是跟你說聲,讓你別太擔心。」無憂看著他,心裡不知到底是輕鬆了,還是更加沉重。
原來他給自己送了這許多年的沙華之血,而且沙華還是他的未婚妻,這麼大的人情,叫她如何還?
不再多說什麼,又重新開始配製藥物。
離開『墨隱』,腦海裡一片空白,這兩天好像知道了許多事,卻又像更加理不清頭緒。
迷茫,彷徨,更不知以後該何去何從。
不知不覺中逛出『常樂府』,走到那架鞦韆旁,坐了上去,依著一邊的繩索,望著不遠處的『常樂府』輕輕地搖。
突然發現,回來後,雖然小心翼翼,但不知不覺中,把那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家,把裡面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些人,又將是一個人。
孤獨感油然而生。唇邊浮起一絲淺笑,那笑說不出的落寞。
「姑娘,喝杯茶吧?」茶攤的老太太捧了杯熱茶給她。
無憂往身上摸著荷包,才發現沒帶錢出來,有些尷尬。
「姑娘不用了,老太婆請你喝的。」老太太微笑著,將茶向她湊近些。
「謝謝老人家。」無憂笑著接過,將茶一口氣喝了,將茶杯遞還,「老人家的茶,真好喝。」
「小姑娘,小小年紀就滿腹的心事,可不好。往後這路還長,凡事要學會放開。」老太太每次看見她,她都是眉頭緊鎖,沒有一次舒展開過,這小小的年紀,長得又跟朵還沒綻開的白玉蘭似的美人兒,實在叫人心疼。
「知道了。」無憂笑著點頭,輕撫了撫手邊鈴鐺,「我該回去了。」
「下次再來。」
「好。」
無憂離去,不遠處樹後轉出一人,眉如潑墨,目如沉水,文秀儒雅,一身白衣,袍角被風輕輕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