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將那些不快,暫時丟開,能與他一起一夜,就好好地過一夜,手按了他的肩膀,仰頭去含他的下唇。
他眼皮微垂,凝看著她的眼,神色溫和,任她吻上來。
無憂卻感覺他肩膀上微微一沉,繼而穩住,再不作動彈,如果不是她是練慣箭術的人,手指比尋常人敏感許多,絕不會發現他這細微的動作。
她所有動作在這一瞬間停住,仍噙著他的唇瓣,視線卻斜垂向他的肩膀。
他見她不動,眼角掃隨她的視線方向掃了一眼,垂低了頭,唇反覆上她的唇。
無憂另一隻手撐住他的肩膀,將他稍稍撐開些,抬臉看向他的眼。
「怎麼?」他的聲音極低極柔,略帶沙啞,眸子更黑得像望不到盡頭的夜。
無憂不答話,翻身坐起就去解他腰間繫帶。
他捉住她的小手,輕笑,「燈未熄,窗也未關,叫下人們看著好看麼?」
無憂瞪他,臉色變得難看,「少來,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他這才收了戲笑,重新將她攬入懷中,「我沒事,不必擔心。」
「我看看。」無憂從他懷裡掙出來,接著去剝他衣裳。
他知避她不開,只得由著她。
無憂放鬆手腳,動作上卻絲毫不拖泥帶水,輕輕揭起他肩膀衣裳,層層褪去,果然見他肩膀上裹著繃帶,剛她剛才一按之下,繃帶上已經微現血色。呼吸不由得一緊,飛快地瞟了他一眼,下榻取了金創藥回來,開始解繃帶。
她懂醫,他這時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倒不如由著她折騰。
無憂小心地拆開繃帶,只見他肩膀處傷口便有鮮血湧出,傷口已經作過處理,卻仍皮肉外翻,從前肩窩直穿過後肩,卻是箭傷。
從角度看來,那箭該是射向他的咽喉,只是不知那箭是被他避過,還是箭被人攔了一下,才偏了方向射入他的肩膀,撿回一條命。
他死裡逃生的情形,如同在她眼前,手指微僵,持著金創藥瓶的手,微微地抖,藥粉竟難倒上傷處,「怎麼弄的?」
「今日陪太子巡查防事,中了支暗箭。」他握住她輕顫著的手,「有驚無險,不必在意。」
「哪裡的防事?」無憂自己受過無數次傷,但傷在自己身上,倒不覺得怎麼,傷在他身上,卻疼進了心裡,穩住心神,盡快地為他包紮,免得流太多血。
「婉城南界。」她要問,就算他不答,她自己也會去弄明白,到時反而惹出事端,倒不如如實答她。
「是誰射的箭?」
「不知,被他跑了,未能捉到。」
「你既然與峻衍一起,為何射殺你,而不是峻衍?」他不過是一個軍師,俊衍卻是帥將。
「或許是看岔了。」他不願她擔心,隨口而答。
無憂抬眼,板了臉直瞪向他的眼。
他這話哄得了不識得箭術的人,如何能哄得精通箭術的她?
不凡溫文而雅,不管何時,都是一身白衣,隨意脫塵,而俊衍怕死,去巡查唯恐遇上行刺,只恨不得把鼻孔也用鐵皮包起來,還能不從頭到下包裹得像糯子一樣?這樣兩個人,只要放在能看見的地方,都不可能看岔。能百步穿楊之人,是何等眼力,如何還能把人看岔?
「我話沒說完,不必這樣看我。」他笑笑而言。
無憂遇上這麼個軟皮蛇,這氣,真不知打哪兒出,「你還有什麼說的?」
「或許是我太過惹人嫌……」他見她臉色又是一沉,才輕咳了一聲,重道:「兵法戰略,不按章辦事的太多,也不能一一揣摩。橫豎無事,何必再去計較?」
無憂眉頭一蹙,就猜到他會跟她打太極。
他伸手環過她的纖腰,將她摟進懷裡,「受點小傷,能回來看你,值得。」
無憂暗嘆了口氣。
答應了長寧出戰,所有邊界,都去看過地形。
婉城南界極為空闊,唯有西邊一角有一片林子可以藏人,而那林子離防事牆極遠,如果不是百步穿楊之人,就算憑著力大無窮,把箭射過來,也不可能準確地對準他的咽喉。
能有這樣箭術的人,無憂只想到了兩個,一是鬼面,二是峻熙。
峻熙雖然與長寧通氣,會山觀虎鬥,但終究是北齊的人。沒理由,仗還沒開打,先傷自己這邊的人。
再說,聽那將軍所言,峻熙是想等峻衍敗了,自己再上,而並非不戰。
對方百萬大軍,他雖然盼著峻衍敗,卻也定會希望峻衍敗之前,多損對方兵力,否則就算峻衍敗下來,他也未必能夠勝出。既然打著這算盤,又怎麼會在大戰之前殺死不凡?
如果不是峻熙,就只有鬼面……
自從剛才明白他早知她是誰,就知道他有太多的事和想法瞞著她。這時帶傷回來,就算是峻衍故事引他出去,而殺他,他也絕不會告訴她。
「我想入營,旁聽戰事。」
他怔了一下,側臉向她看來,見她小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一臉的認真,「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明日,我去跟爹娘說。」
她是一城之主,如果要參於戰事,靖王夫婦沒有不允之理,不凡心頭一緊,脫口而出,「別去。」
「為何?」無憂料到他會阻攔,面色平靜。
「趙雅也在軍中,代表著番王,領著十萬大軍過來,連王爺也得讓她三分。你們二人又是誰也見不得誰的,你去軍中,豈不會鬧得雞犬不寧,這仗還如何打?」他也尋不到別的藉口攔她,只能搬出趙雅。
無憂冷笑,摔開他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冷笑,「我看是軍師與趙雅郡主耳鬢相摩,怕我去了跟在身邊,壞人氣氛,壞人好事。」
不凡苦笑,「我與她只有軍議時同處大帳,而且諸多將軍都在帳中,就連王爺和你兄長們也在。除此以外,連半個照面也不曾有,何來的耳鬢相摩,又何來好事?對我而言,能回來與你相伴,方為好事。」
無憂哪能不懂他的心意,那樣說也不過是激一激他,見他不掩心意,心裡也是縷縷甜意,傾身上前,將他按倒,「既然與她沒瓜葛,便讓我陪在你身邊。」
「太子與我同帳……名分上,常樂郡主與他才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你天天與我一處,叫他在軍中威信何存?」
「他一個假太子,何來威信……」他眼裡一絲警戒一閃而過,無憂自覺失言,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他好男風,紙早包不住火,與常樂郡主的婚事,不過是徒有虛名,何人不知?郡主與二夫不凡情深意切,也是眾所周知……如果不是如此,上次軍營中,你如何能那般不忌諱?既然如此,我跟在你身邊,又有何妨?」
「此次豈能與上次相同?上次不過是戰後玩樂,而這次卻是大戰在即。平日裡,我確實並不將他看在眼中,但大戰當前,他終究是一軍之帥,軍威不可兒戲。」
他指節輕摩她瓷細的臉龐,「乖乖在府中,我一得空,就回來陪你,豈不是好?等此間事了,我們便尋個清靜秀麗的地方,安定下來,養一些雞鴨,生上幾個孩子,共渡此生。」
無憂鼻子一酸,險些落下眼淚,環抱了他的窄緊的腰,將頭靠在他沒有受傷的一邊肩膀,「睡吧。」
「那是不去軍中了?」他側身看她。
「自然是要去的。」她閉著眼不看他,只是往他懷中縮了縮。
「無憂……」他蹙眉沉聲低喚,將她從懷中拽出來些,以便看她臉上神情。
「……」無憂裝死,繼續往他懷裡縮,又被他拽了出來,乾脆挺屍,打死不睜眼看他責怪的眼眸,省得心一軟,就答應了他。
他瞪了她緊閉著眼的小臉一陣,最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反手拂熄燈火。
眼前剛一黑,她就像泥鰍一樣滑進他懷中,死死將他纏住,小聲低呢,「我說什麼也要跟在你身邊的。」有她跟著,就不相信峻衍還敢動他一指手指。
峻衍敢動他,她就把峻衍給做了。他顧忌峻衍是將帥,她才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心念的人。
他輕嘆了口氣,她還是這麼個倔強的性格,決定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那你答應我,不許胡亂自作主張。」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無憂立刻從他懷裡探出頭。
「我不同意,你能不去?」
「自然不行,我是非去不可。」
「那何需問我是否同意。」
「不管你是真同意,還是假同意,總強過不同意。」無憂偷笑著伸出雙臂,纏向他的脖子,湊臉上來,在黑暗中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心臟砰砰亂跳,還是頭一回,明正言順地親吻自己的夫君。
「你真是無賴。」不凡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她軟軟的身子貼上前,纖細得如同一掐就斷,唇上是她柔嫩如花瓣的唇,吐氣如蘭,縷縷似蘭似梅的幽香飄入鼻息,心神一漾,手臂收緊,將她抱緊。
窗未關,夜風帶著幽幽花香飄來,軟軟地拂過彼此滾燙地面頰,讓人漸漸地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