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用扇柄挑開車簾,睨了後方遠遠跟著的另一隊人馬一眼,邪媚一笑,「你是故意的?」
不凡將手中黑色棋子,按上棋盤,淡然道:「一心二用,這局你輸定了。」
「輸了,不就給你跑個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鳳止仍眺望遠處馬車,可惜那車遮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車裡情景,「難道你是想借這機會,見她一見?」
他此時心思全在後面那輛馬車上,至於這局棋的輸贏,反而看得淡了。
胡亂落了一子,又湊臉到窗外,全然沒發現,自己的棋子把自己堵死了一大片,「她可見過你的真容?」
不凡望著棋盤搖了搖頭。
「沒見過?」鳳止更來了興趣,落下車簾,坐了回去。
「我是想說,今天這棋不下也罷。」
鳳止怔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已成了死局。
他不在意輸贏,但真的輸了,卻打腳底升起一股寒意,「你想要我做什麼?」
「暫時沒想到,等我想到再告訴你。」不凡收拾著殘棋。
「喂……喂……不帶這樣的。」鳳止護住棋盤,不凡鬼靈精怪,越是不說的事,越是難辦。
不凡笑笑不理睬他。
馬車停下。
鳳止拋開車簾,「怎麼回事?」
「稟王爺,公子,前面一個老人拖著一車的柴被人撞翻了,柴撒了一地,把路給堵了。」
「我去看看。」不凡揭簾下車。
「你的傷……」鳳止隨他下車。
「不要緊。」
不凡的傷不能過於顛簸,長寧為了不引人注意,大部隊早已經出發,而他們只得兩輛車在後面慢行,除了馬伕和親隨小廝,並沒有多的人手。
不凡下車,吩咐車伕,「把柴給人拾起來,一根不能亂丟。」
老人的牛車被撞,雖然擦破點皮肉,倒也沒有大礙,只是車輪被陷入坑中,老人加上車伕一時間也沒能把車給推上來。不凡和鳳止上去搭上把手。
不凡身上的傷未好,身上無力,一推之下,身體卻有些失去重心。
「小心。」一聲嬌呼,葉兒搶上前將他扶住。這一頓間,牛車已被推起。
不凡回頭,見她除了換過件高領的衣裳掩去頸上的掐痕,臉上仍是文淑宜靜,看不出有怨念之色,關切之情倒是滿滿。不著痕跡地將手臂從她手中縮回,淡淡一笑,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
葉兒怔住,他是對她笑?等回過神,他已經走開,忙追了上去,欲扶他上車。一條馬鞭橫在他們面前。
葉兒順著馬鞭看去,視線落在來人傾國傾城的容顏上,即時怔住。這女子與自己依稀相似,卻比自己不知更美了多少。
鳳止掏出一張銀票送給老人,好不容易受完老人一疊聲的謝,回身過來,望見攔在馬車前的興寧,唇角微勾,往遠處已停下的馬車望去。
後面馬車車簾輕輕拋起,隱約可見面裡有人往這邊張望,眼角斜飛,來了興趣,抱了手臂依在身邊樹桿上,不急著過去打擾這場好戲。
車裡的清兒揭簾看見,嚇得忙將簾子落了回去,心裡七上八下,卻不敢再胡亂張望,怕被興寧看見。
不凡看著攔在身前的馬鞭,眉心微微蹙緊,「姑娘攔住在下,有何見教?」
「我看你眼熟。」興寧緊盯著眼前這張俊得晃眼,卻又陌生的臉。
臉雖然陌生,但總覺得有些熟悉感,聲音也是和那個人一樣。可是這張臉,雖然略顯蒼白,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易容或者戴著人皮面具。
但據說有人的易容術高超到就算站在面前,也難辨真假。
再看他身邊女子,卻是從來不曾見過的。
不凡笑了一笑,「天大地大,有個把人長得相似,也不足為奇。」
興寧見他衣著打扮,雖然談不上雍容華貴,卻也錦袍軟緞,月白的錦袍將他顯得越加頎長挺拔,如同人中龍鳳,不是不凡那般隨意的一件麻衣布袍。
剛才正欲離去,見他背影,同不凡一模一樣的脫塵絕俗,一塵不染,但這時細看,二人在容貌上實在相差甚遠。
這人面如冠玉,雖也是溫文爾雅,儒俊清蕭,卻是除了寧墨,再不曾見過的秀美絕倫。
初見到他時的那份喜悅一點點退去,難道真的看錯了?但這氣質,除了他,誰還能有?
興寧緊盯著他的臉,眼一眨也不眨,「你是誰?」
「他是我的弟弟,南朝睿親王。」長寧拋開車簾。
興寧回頭見到她,吃了一驚,她居然在這兒,「你弟弟?」
細看之下,面前的男子容貌與長寧果然有幾分相似。
南朝太子與長公主長寧不是一母所生,眾所周知。
而南朝太子本是個沒用的廢物,長寧打心眼裡看不起,雖然為南朝拚命,卻從來沒安心扶持過太子,也不是什麼秘密。
以她在南朝的權勢,完全可以甩開太子,逼南帝傳位於她。可是她卻遲遲不動,說她忠心,卻又無人能信。
「我還能有幾個弟弟?」長寧淺笑。
興寧隱約也聽說南朝有個睿親王,只是身體不好,所以從小養在宮中,極少出來見人,沒想到竟是她的弟弟。
現在睿親王出來走動,又是與長寧一起,長寧這些年的謀算是可以解釋了。
長寧又向不凡道:「這是婉城的常樂郡主。」
不凡溫文一笑,「久仰郡主大名。」
興寧難得的紅了紅臉,「讓親王見笑。」
長寧又指葉兒,「這是未來的睿王妃。」
常樂雖為郡主,卻是天女轉世,就連見皇上,也是無需見禮,而她只是個丞相的女兒,雖然將封為王妃,但地位卻比興寧低了不是一等二等。忙矮身見禮,「葉兒見過郡主。」
興寧只是淡淡一瞥,連禮都懶得回,仍看不凡,不管容貌再怎麼不同,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熟悉感,卻怎麼也抹不去。然不凡心心唸唸的只有一個無憂,怎麼可能是南朝的王爺,又怎麼可能另娶王妃?
不凡輕咳了一聲,興寧醒起對方是皇族中人,再說這裡不比得婉城,由她胡來,這麼盯著人家看,實在有失禮儀,忙轉開視線,向長寧問道:「南朝大軍不是已經回師,你為何會在這裡?」
「自然是陪弟弟出來求醫。」長寧笑笑然地看著他們,只要言弟不與她相認,回了南朝,便再沒有不凡這個人,明知故問,「郡主為何會在這裡?」
興寧又看不凡,卻實有病態之相,訕訕地點了點頭,「自然是尋我的夫君。」她說話間,死死地盯著不凡。
不凡神色間仍是淡淡的,並不為她的話有絲毫變化,「天不早了,我們得趕路了。」
興寧再尋不到攔著對方的藉口,只得收鞭讓道。
不凡上車之際,微側臉看向來路遠處馬車,見車簾輕輕落下,眸子微暗,眼角餘光見鳳止興趣勃勃地瞅著遠處,瞪了他一眼,上車揭簾而入。
鳳止嘻嘻一笑,將扇子轉了半圈,直身走來,向興寧略一欠身,「好久不見。」
興寧又是一怔,「你怎麼在這裡?」
「受長寧公主和睿王爺所邀,觀觀風月,聊聊人生。」鳳止挑眉一笑,拿了扇柄,去勾興寧下巴,「要不要,我幫你算一卦,幫你也看看人生?」
他本周旋在皇族之間,而長寧有奪位之意,請他相助,觀望局勢,正是長寧的作風。
興寧聽他這麼說,也生不出別的想法,推開他的扇子,「你什麼時候回來?」
「哦?」鳳止裝傻。
興寧哪能看不出他裝模作樣,心裡暗惱,「我答應過你,招你入府。」
鳳止「啊」了一聲,作了個恍然大悟之態,繼而媚然一笑,伏身到她耳邊,「兒時的戲言,如何能當真?」
興寧怔了一下,他會不想進府?等回過神,鳳止已經上了馬車,回眸一笑,又邪又媚,欠揍得緊。
興寧臉一沉,一揚馬鞭向他抽去。
鳳止舉扇攔住,將馬鞭慢慢推開,又笑道:「雖說打是親,罵是愛,但人來人往的,我會不好意思。」
興寧氣得發暈,他天天在女人堆裡滾,會不好意思?
長寧『噗』地一聲笑,「我說郡主啊,跟男人玩嘴皮子,女人包輸。」
興寧臉上紅紅綠綠,重哼了一聲,一跺腳,翻身上馬,馬鞭一指鳳止,「下次再這樣,我一箭射死你。」
鳳止抖開扇子慢慢搖,笑嘻嘻地瞅著她,對她的威脅半點沒有懼意。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認出鳳止,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有人說她是看上鳳止,偏偏人家沒看上她,所以才在這裡死活糾纏。
興寧恨不得將這些人一個個射死,但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地盤,也不敢過於造次,狠狠地瞪了鳳止一眼,打馬而去。
「郡主慢走,不送了。」鳳止打著哈哈。興寧更是恨得咬牙。
無憂隔著車簾,聽著興寧帶著人馬打簾外過去的馬蹄聲,腦海裡浮的卻全是不凡回眸的微微一笑。
雖然他的五官與過去有些不同,但那眉眼,卻還是以前的模樣,他笑起來真好看,那麼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