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猛地轉身,怒道:「你既然知道這些,又這麼為先生著想,為何不殺了她?」
「殺了她又如何?結束的不過是這一世,這一世結束了,那下一世,再下一世,又會如何?」
「起碼他這一世不會犯下逆天之罪。」
「是,他這一世不犯,那難保下一世,下下世不犯。」
「我顧不了這麼多,保一世算一世。」
「是,你可以一世一世的尋到他,然後守在主人的身邊。可我不能,我只有這一世,這一世沒了,我不知還能不能再看見他。不到最後,我不會放棄。」
洪凌冷哼,「不過是一個小小散仙,想逆天而行,不過是不自量力。」
千千不惱,笑道:「戰神鼎鼎大名的座前戰鷹確實是威震一方,不過,你不是同樣下不了手?結果都是一樣,和我這自不量力的又有何區別?」
「我說了,明人不想做暗事,她清醒的時候,我不會手軟。」洪凌被她氣得七竅生煙。
「真的嗎?那我應去告訴她,你要殺她。明天,我陪著她等你來,我會看著你親手殺她。」千千轉身回走。
洪凌搶上,一把將她拉住,俊目裡是無法掩飾的痛楚和糾結,「別去。」
「承認了,是嗎?」千千輕眨了眨眼。
「不要告訴任何人。」洪凌握住她手臂的手,緊得捏痛了她,「就算你回去後,因竊視天機,被支離魂魄,我也會分魂與你,保你性命。」
千千微微怔了一下,以前一直以為他獵戶自大,目中無人。不想,他竟能為小天女,做到這步,心中一陣恍惚,又笑了起來,「這算交易?」
「是。」他握拳的手,緊了又緊,「不要讓我主人知道。」
「就為了,你可以站在遠處,悄悄地看著她?」千千笑著戲謔。
「你難道不是如此?」他是戰神的戰鷹,喜歡棲身在院中的高樹上,站得高,望得遠,千千在院外的徘徊,他哪能看不見?
千千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摔開他的手,轉身就走,這是她心底的秘密,不容任何人觸碰的秘密。
洪凌望著千千跑遠的身影,慢慢擰緊了濃眉,「不知死活的小丫頭。」
罵歸罵,對這個毫不起眼,在他看來,又蠢笨得可以的小丫頭生出一分賞識。
千千回到竹屋,見無憂人事不知地醉睡在竹榻上,雪蛋咬著她的衣裳正用力拉拽,玩得不亦樂乎。
她抱起雪蛋,雪蛋仍不肯放口。千千輕撩它的嘴角,在它張嘴來她手指之際,將無憂的衣裳搶救出來。
雪蛋嘴中少了東西,知道上當,飛快張口,又將無憂的頭髮咬在口中,打死不放,而無憂卻仍睡得爛熟,渾然不知。
千千想到戰神將會被九日暴曬,散飛魄散,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又急又痛,而她卻還能睡得跟頭豬一樣。
越想越難過,越看越氣。在無憂手臂上擰了一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一邊抹著眼淚鼻涕,一邊低聲抱怨。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解開封印,封印不解,你狗屁都不是。可是封印再不解,先生就要被曬成灰了。如果先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我就……」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散仙,而無憂是小天女,她的能力不及無憂一根手指頭,如果先生沒了,她就算恨死了她,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越想越委屈,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反正是不會放過你的。」
夜裡很靜,她的聲音驚動隔壁。
平兒和他的母親起身過來,在門口叫道:「千千姑娘,出了什麼事?」
千千忙堵了嘴,吸了吸鼻子道:「我家姑娘發酒瘋,打我呢。」
平兒怔了一下,和母親對視了一眼,人家主僕間的事,他們就不好參與,回頭見寧墨從外面回來,忙迎了上去,「公子回來了。」
千千趕緊把鼻涕眼淚抹了,起身開門。
寧墨在院外便聽見千千的哭嚎,千千跟平兒的對話,他也是聽見了的。
無憂雖然處處跟他過不去,但對別人卻是極好的,更不會隨意打人。知道是千千胡亂編排掩飾什麼。
一來他本不愛說話,二來見千千眼眶紅紅,確實像是受了委屈,更不多問,到了無憂門口,還沒進門,便聞到一股的酒味。
來到竹榻邊,輕把無憂手脈。
千千已經恢復冷靜,蹭到他身邊,心虛道:「她去見洪凌,我……我沒想到她會喝這麼多酒……」
「沒關係,你也累了,休息吧。」寧墨將無憂的手放入被中,回頭吩咐跟在身後的雲娘:「去熬些醒酒湯。」
雲娘忙小跑著去了。
千千睜大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不怪我?」
「她自己不愛惜自己,怪得了誰?」寧墨輕抿了薄唇,眸子深且沉,她凡事悶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憋出事來,偶爾發洩,反倒是好。
到了門邊才停下,「一會兒雲娘送來醒酒湯,你服侍她喝下。」
千千老實點頭,追了兩步,「公子。」
「還有事?」寧墨對這個丫頭倒是溫和。
「紇公子……」
「沒有紇公子。」寧墨將她的話打斷。
這一夜,千千心裡太亂,這才發現自己失言,南朝不會有紇不凡,只有睿親王紇于不凡,「他……他怎麼樣?」
「死不了,不過想傷好,還得不短的日子。」寧墨摸了摸大妞的頭,出門而去。
千千噓了口氣,不死就好。
※※※※※
寧墨和無憂在吳家村居住下來,綠鄂仍是癡癡傻傻。綠鄂癡傻的時候,誰也不理,除了瞧見寧墨時,目光永遠黏在他身上,倒也不給人添麻煩。
寧墨對她卻是視若無睹,只是在食用上,卻從來不虧她。而雲娘對綠鄂的服侍也是盡心盡力。
無憂弄不明白綠鄂得的什麼病,問寧墨,寧墨徑直說不必她理會。
她私下給綠鄂把過脈,以她的那點醫術,卻看不出是什麼病,又見寧墨雖然不搭理綠鄂,但每日湯藥,無論多貴的藥材,從來不心疼,該給她服用的,一點不少,也就認為綠鄂當真是得了什麼奇病怪癥,難以醫治。
寧墨和無憂帶著平兒母子,主僕四人加個綠鄂,就算沒有長寧不時送來的重金酬勞,也不愁吃用,但村中人聽說寧墨是大夫,治的是睿親王。家中有重病患者,或者不治之症的村民,壯著膽子前來求醫。
寧墨雖然喜靜,又不愛多事,但對前來的患者卻是有求必應。沒有多久,他的名聲便被傳揚開去。上門求醫的人越來越多。原本輕閑的日子變得忙碌。
無憂雖然沒什麼生活目標,但不凡的傷一日沒能痊癒,她一日不能離開。寧墨忙,她也不好閑著,只得挽了袖子在一旁幫忙。這一忙起來,去想不凡的時間也就少了,日子反倒不那麼難過。
不過吳家村緊依著京城,京裡任何風吹草動,都一絲不漏得傳到吳家村。來往的患者多,閑聊的人也多,關於不凡的種種消息,便一個不漏的全灌進無憂耳中。聽得她一陣憂,一陣痛。
不論好壞消息,寧墨一律不加阻攔,任她聽。要忘記一個人,靠禁,是禁不住的,唯有淡。現在聽著雖然痛苦,但聽得多了,漸漸就會麻木,時日長了,也就會淡去。
南皇親封睿親王,下詔太子和睿親王共同參政,三年後,誰得民心,傳位給誰,扶持太子的新臣頓時亂了方寸;長寧一方卻沒有任何舉動,睿親王更是淡如止水,不論不爭,反而極得人心。
無憂聽到這消息時,苦笑了笑,他最終還是走了上皇權路。
這日,她採藥回來,剛到門口,聽裡診堂有人道:「皇上終於給睿親王賜婚了,真是丞相的第二個女兒葉兒小姐。」
無憂怔在了門外,握著藥簍的手,緊得發白。
「睿親王答應了?」
「丞相與長寧公主聯手,在朝中勢力,無人能比;那葉兒小姐,又是京裡出了名的美人。丞相對這個女兒極為寵愛,太子是想死了得葉兒,可惜他早有太子妃,丞相不肯把葉兒給他為妾,這回二話不說,給了睿親王為妃,擺明了是站在睿親王這邊,一旦睿親王為帝,葉兒就是皇后,這往後的日子定是全力扶持。睿親王既得丞相撐腰,又得美人,一箭雙鵰的好事,能不答應嗎?據說大婚定在明年開春。」
無憂手中醫簍『啪』地一聲跌落在地,草藥撒了一地,心裡一片冰冷。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子言……子言不是名利是圖的人。
正在開方子的寧墨抬起眼瞼,淡淡地瞅了她一眼,等目光重落回手下紙墨時,嗓聲淡淡響起,「平兒,茶涼了,換一換。」
平兒正忙得一頭汗,丟了藥包跑過來,那茶還是他早上沏的,今天病患多,寧墨從頭到尾就沒顧得上喝一口,這時聽他突然叫換,趕緊捧了茶。
轉身看見怔杵在門口的無憂,招呼道:「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