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背了手,轉過身,領先朝寢屋方向走:「趙雅是來確認,我是不是只能活到十五的那個傳聞。」他這麼聰明,自然能猜到趙雅前來的目的。
「然後呢?」他跟隨在她身後,慢慢走著。
「她自然是得到了想知道的結果。」無憂回頭朝他一笑:「看來這本來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瞞著我一人,是嗎?」
「王妃也是為你好。」到了這時,他也不必再瞞她:「再然後呢?」
「再然後……」無憂驀然深看了他一眼,回頭接著走自己的路:「再然後,也讓她知道,我對與鳳止的婚事也是勢在必行。」
「你做得很好。」他上前一步,與她並肩而行:「你能這樣,王妃也可以放心了。」
「那你呢?是否也可以安心了?」無憂只看前方,並不看他。
「是。」他微垂著頭,看著前方路中間躺著的一顆小石子。
無憂唇邊扯了個笑,抬腳踢飛那顆小石子。
「無憂。」
「嗯?」
「你長大了。」
「呃?」無憂側了臉,抬頭向他看去。
他只是望著前方,微微笑了一笑,神色間卻是淡淡的,不再說什麼。
無憂竟有片刻間的恍惚,他更像興寧的兄長,而不是夫君。對興寧更象一種責任,而不是夫妻之間的愛戀。
他淡得如同清風中的那縷梅香,真不知什麼樣子的女子,才能得到他這麼樣一個人的真心。
更不知興寧對他,又是何種心思,如果存著的是男女之情,或許該是她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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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含著水晶小籠包小心的咬了一口,任裡面濃香的湯汁流入口中,愜意的眯上了眼,和記憶中一樣的好吃。
接連三個包子下了肚,才發現不凡只是含笑看著她吃,自己卻並不動筷子。
抓了他面前的筷子塞到他手中,又挾了一個小籠包到他碗中:「乘熱,涼了可就沒這麼香了。」
「你喜歡,就多吃些。」不凡仍看著她,並不動筷子,眼裡柔意又深了一些。
「你不陪我,我也不吃了。」無憂扁了嘴,放下筷子,固執的迫他一起享用。
他平看著她,眼裡笑意有一瞬的微滯,然那抹異樣神情,只是一閃而逝,無憂想再看真些,他已垂下眼,去挾碗中水晶包,神色間看不出有絲毫異樣,仿佛剛才的那一瞬變化,只是她的幻覺。
無憂把與鳳止相親的事搞砸了,還沒想到該怎麼交待,看著他吃完那個水晶包,不見他再有說點什麼的意思,索性悶了頭吃自己的飯,打算將這事暫時含混過去。
有不凡帶來的水晶小籠包,這餐飯可以說是無憂回來後吃得最舒暢的一餐飯。
如果按著她到二十一世紀的時間來算,懷念這水晶包子,已有十八年之久,又怎麼捨得浪費掉一個。
就她來說,只要這些包子,這一餐就已經足夠,偏偏他說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挑食,又迫著她每樣菜都吃下一些。
不知不覺中,竟比平日多吃了許多東西。
塞下最後一個水晶小籠包,最終導致撐得一動也不想再動,舒服得想一頭栽到裡間大床上,就此美美的睡上一覺,托腮看著對面正放下碗筷的不凡,突然覺得需要充當興寧的日子,有他共存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糟糕……這是不是就叫做:吃人嘴短。
無憂好不容易等到他喚了下人進來收拾殘局,伸了個懶腰,正想往裡間轉,被他一把拽住:「出去走走。」
「不去了,睏了。」無憂打了個哈欠,來來去去的折騰了一天,又塞了一肚子的包子,實在睏乏。
「吃這麼多,存了食可不好。」他不由分說的,拖著她往門外走。
無憂掙了掙,沒能掙脫,鬱悶的癟了嘴:「我的夫君都沒你管的多。」
他回頭施施然的看來,笑了:「你哪個夫君。」
無憂這才醒起失言,她只有一個駙馬子言,而興寧卻有一堆的夫君,而眼前這位還是從夫君中的一位,忙更正道:「你聽錯了,我是說我娘都沒你管的多。」
他自然知道自己並沒聽錯,卻也不與她爭辯:「王妃沒我這麼得閒罷了。」
「你平時不是很忙的嗎?」無憂被他直拽出了院子,塘風一吹,清清涼涼,疲意竟去了幾分。
「到了這裡就是閒人一個。」他放開她的手,慢慢走在她身側:「無憂。」
「恩。」
「後日婉城商會,有汗國的訓獸班子前來,聽說一路表演過來,很受人歡迎,你反正也是閑著,不如和鳳止一起去玩玩?」他轉臉過來,輕睨了她一眼,便將視線轉開,看向前方。
「怎麼感覺,你比我娘更想將他塞給我?」
「王妃的意思,誰敢違?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說是奉命,倒更像是你巴不得快些將我打包處理。」
他飛快的掃了她一眼,躊躇片刻,試著問道:「鳳止……不合你的心意嗎?」
「鳳止麼……」無憂眼前浮過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對這麼一張從六歲就看著,看了十八年,沒一點變化的臉,能生出什麼感覺?「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八年前。」
八年前,無憂心裡猛的一抽緊,「你怎麼認識他的?」
「那時我受了點傷……」
無憂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怎麼傷的?」
「房子意外塌了,被房梁壓的,怎麼?」他的視線落在幾乎掐進他手臂中的小手上。
無憂眸子閃了一閃:「那後來呢?」
「後來我義父將我送去神醫那裡,恰好南極巫神帶著徒弟鳳止前來山中小住,鳳止充當藥童,日日幫我熬煮湯藥,大家都是小孩子,又年紀相仿,漸漸的也就有了話說,就這麼認識了。」
無憂心裡騰起的那點希望剎時間滅得渣都不剩,不是被火燒傷,也不是姨娘所救啊,而且這個鳳止那時還是孩子,並不是已然成年的半神半魔。
低下頭才看見自己緊箍著他的手臂,忙鬆開手:「原來你還有義父。」
不凡笑了:「我為何不能有義父?」
「也是。」無憂也笑,他又不是草木,有些人情關係,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再說如果不是有些特別的關係,也不能在興寧這兒得了個二夫之位。
「你義父是誰?」
「他老人家本是歸隱之人,又已離世,不提的好。」
「對不住了,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不妨事。」他口中說不防,神色間卻是微微一黯。
無憂順手折了枝柳條,沿路劃著身側水面,激起一道道水波:「這麼說鳳止一直在這世上,不曾離開?」
不凡啞然失笑:「他好好的,能去哪裡?」
無憂一愕,才反應過來,在他們看來,只有死了才會去另一個世界,那就是陰間。
像自己這樣,死了卻去到另一個世紀,由冥王撫養長大,再重新回來。
無論電視裡的鬼片,還是小說裡的靈異故事,如果小孩死了,就會變成小鬼,變成小鬼後,便永遠都只是小鬼。
可是她死了,雖然沒變成小鬼,卻變成了活死人,而且還是個可以成長的活死人,由此可見,不管是電視裡演的,還是裡寫的那些東西,也是人幻想出來的,做不得事實依據。
再就是明明在二十一世紀活了十八年,可是回來後,卻只過了八年,仿佛二十一世紀和這裡是並存的,只是二十一紀的日子比這裡過得更快些。
這些東西不管說給誰聽,人家都會認為她不是腦子有病,就是患了狂想症。
「我的意思是說,他這些年一直跟在他師傅身邊本事,不曾去過別處嗎?」
「他自從隨師傅探望神醫那次回去後,第二次出山,便是三年前到府中接你那回。除此外,不曾聽說過他出過山。」
無憂用柳條打散塘中聚成堆的錦鯉,如此看來此鳳止果然非頗鳳止,對鳳止已然失去了興趣:「你真想讓鳳止入府?」
他輕點了點頭:「最近南朝又蠢蠢欲動,過些日子,怕是又有大仗要打,王爺的意思,仍叫我回軍中。我希望不在府中的時候,有人能陪著你。我與他還算有些交情,對他多少有些瞭解,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又要去湘陽?」無憂攪動著塘水的柳枝驀然停住,在二十一世紀時,雖然沒奢望能再見子言,但以前的事,她卻時常一件件翻出來反復品味,品得多了,便覺得子言和南朝有脫不去的關係,甚至懷疑過他會不會是北齊廢后帶回南朝途中遇害的某個兒子,但時間又對不上,齊后遇害時,他已經是她的駙馬。
「這倒未必,你最近才從山裡出來,或許不知道湘陽割給了番王管轄,等番王的人到了,你哥哥們就會撤回婉城,所以湘陽是不必再去。」
無憂冷笑,番王由趙雅任性胡為,前來婉城向鳳止遞交婚,果然是另的居心:「番王不是扶持著二皇子,他們兵精馬壯,退去南朝的進攻,正是大功一件。既然哥哥們都撤回來了,要打也該由番王去打,你踩這淌渾水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