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攜趙承燕、趙承羽姐妹倆,坐了那輛寬敞舒適的珠纓八寶車。
趙承羽從簾子裡探出半個腦袋,看著跟在後面的那輛朱輪車,臉上扯出一抹趾高氣揚的笑意。
“哼!庶女就是庶女,會討老夫人開心又怎麽樣?還不是要坐次等車!”
趙承燕依偎在老夫人懷裡,一臉孝順的模樣。
心裡卻在思索著:那個野丫頭有頭腦有實力,自己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永遠保住在祖母心裡的地位呢?
而此時此刻,那輛並不起眼的馬車裡,趙昔微卻平靜如常,一點兒怨懟的情緒都沒有。
普通馬車如何?豪華馬車又如何?
一個人是否活得高貴,並不需要依托這些身外之物來證明。
比起姐妹之間的拈酸吃醋,她現在留意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只聽錦繡娓娓道來:“平原侯祖上靠軍功起家,從大魏開國時候起,裴家就一直有人在朝中做將軍……平原侯老夫人生有一子一女,女兒就是現在的裴貴妃。現在宮中沒有皇后,后宮事務全權交由貴妃娘娘主理。”
趙昔微了然。
說白了,貴妃除了沒有皇后的頭銜,手中的權力已經等同於皇后了。
“平原侯在涼州打了一場惡仗,被敵軍圍困了足足一個月,靠著吃老鼠、羅雀、甚至死人的肉……”錦繡講起這些仍有一些惡寒,可一抬眼卻見主子神色平淡,就有些意外:“小姐……?”
趙昔微笑了一笑:“沒事,你繼續說。”
有戰爭就會有傷亡,史書上寥寥幾筆,哪場勝利沒有這樣巨大的代價呢?
錦繡這才繼續道:“後來援軍到了,平原侯帶著人衝出重圍,卻被一支亂箭射瞎了一隻眼睛……”
說到此處,錦繡有些吞吞吐吐,“聽人說,當時平原侯可厲害了,受了傷,眼看著就要潰敗之時,平原侯直接把那箭連著眼睛一起拔了出來,然後將自己的眼睛一口吞了下去。一時之間士氣大振,將士們冒死衝了上去,把敵軍逼退了一百多裡。”
趙昔微有些詫異,有平原侯這樣勇猛的將軍爹,裴貴妃為何卻沒能成為皇后?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錦繡轉了話鋒,道:“平原侯因為失去了一隻眼睛,脾氣變得十分暴躁,經常衝著家裡伺候的丫鬟婆子發火,上兩個月前還失手打死了一名婢女,此事被陛下知道了,陛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體諒平原侯的身體,讓他告了假在家養病呢。”
錦繡想的是,當今陛下仁慈,對老臣向來寬和,哪怕犯下人命關天的大錯,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懲罰。
趙昔微卻想到了裴貴妃。
陛下給她六宮的權力,卻不給她皇后的名分,是不是側面說明,裴貴妃成也父親,敗也父親?
她思忖一瞬,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問題:“平原侯失手打死婢女,這種小事怎麽傳到陛下耳中的呢?”
錦繡一愣:“啊?”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細節。
趙昔微道:“雖說大魏律法嚴明,可像平原侯這樣的人物,要不動聲色的處理一個婢女的死,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這種事能傳到陛下耳中,要麽是陛下心生了嫌隙早有準備,要麽是平原侯居功自傲過於松懈。”
她的手掌搭在雙腿上,神色漸漸轉為肅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
如今我們都不適合與裴家太過親密了。” 錦繡不由得後背一陣發冷:“那,那我們該怎麽辦?這次上香不會被人盯梢留下什麽把柄吧?”
“你也太緊張了,咱們自己行得端正,又何怕那些捕風捉影的人言。”
趙昔微笑著拍了拍錦繡的手,“一會兒你下了車,多留心一下周圍,方才上來的時候,看到山腳下有好些賣放生之物的婆子,你拿些銅錢過去買兩隻烏龜回來,順便向那婆子打聽打聽裴家。”
錦繡蹙眉:“一個賣烏龜的婆子,怎麽知道侯府內宅的瑣碎事?”
趙昔微笑道:“你可別小看了那些做小買賣的婆子,她們常年和各色各樣的人等打交道,最是個能說會道的,上到王公貴族,下到乞丐流民,遇到了都能搭上幾句話,那些婆子們又都是人精,為了能把貨物賣出去,三兩句的就能掌握不少有用的信息,別說是侯府,就算是宮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們也能知道個一二三四。 ”
她壓低了聲音:“一會兒停了車,我要和老夫人一起去茶房落腳,你若是打聽到有用的東西,就快過來告訴我,記得不要驚動了老夫人。”
錦繡鄭重的點了點頭。
說著話,馬車已經到了蓮華寺。
這場佛事,是由裴老夫人主動發起的。
有她做東,哪怕是頂著冷冽寒風,各位夫人也都攜了自家千金前來參加。
趙府女眷下了車,就見寺院門口已停了好幾輛七彩琉璃華蓋馬車,一群穿紅著綠的丫鬟,簇擁著幾名穿金戴銀的夫人小姐,從車上緩緩下來。
正中間站著的是一名年近六旬的中年夫人,頭上戴著貂皮鑲嵌紅寶石的抹額,眉間習慣性的蹙著,形成了一道川字紋,即便是熱情地笑著,看人時也充滿了審視的鋒芒。
看見趙府老夫人一行人下了馬車,她立即向前握住了趙老夫人的手:“這大冷的天,難為姐姐這樣虔誠過來拜佛。”
趙老夫人忙回握住她的雙手,笑道:“我原就想挑個日子過來拜拜,就是年底了府中瑣事多,就一直沒有定下日子,多虧得了侯夫人的信,就是再大的事也攔不住我了。”
又向身後幾名孫女介紹道:“這是裴老夫人。”
趙昔微姐妹三人忙上前行了禮。
老夫人介紹道:“這是我幾個不成器的孫女兒,托您的福,難得有這樣盛大的佛事,我就帶她們出來見見世面。”
三名少女盈盈而立,像那早春綻放的梨花一般明媚皎潔,立時吸引了寺院門前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