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積如山的公文之中,玄衣金紋,熠熠生輝,他端坐在書案上方,神情冷峻,威儀隱隱。
那是一國儲君,不僅有著執掌天下的權力,還有著尊貴無上的氣度。
今夜忽然得到傳召,她本來有過一絲蠢蠢欲動的,但此時與他咫尺相對,她卻一下子就腦袋空白了。
雖然很不想長他的威風,但她還是忍不住暗地裡歎一句——這個男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啊……
任何女人,哪怕是再風情萬種有備而來,也沒法不被他震懾住。
但……就這麽罷了嗎?他可是頭一次主動召見自己……雖然看他的神色,不是為了找她風花雪月的……她要這麽不識時務地湊上去,怕不是適得其反?
顧玉辭到底是顧玉辭,猶豫只是一霎間。
她到底是要謀大局的人,怎能因一時的心動而亂了神?見李玄夜不說話,便主動又盈盈一禮,笑道:“不知殿下召辭兒前來,所為何事?”
太子殿下笑了一笑,抬起一隻手,掌心向上。
這當然不是要拉她的手,顧玉辭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什麽。
見她一臉怔愣,他又淡淡吐出一句話:“血書。”
顧玉辭嚇了一跳,張了張嘴,抬頭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跳。
李玄夜收回手:“限你三日之內交上來。”頓了頓,又道,“你該不想讓人搜查顧府。”
顧玉辭瞬間抓到了重點。
他知道了血書的事,但是不知道她把血書交給了趙昔微。
不過,以他消息的靈通,估計離知道也不用多久了。
“怎麽?有難度?”他淡淡問,眯起眸子,“你把它給了趙昔微?”
顧玉辭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雖然她也很想看血流成河相愛相殺的戲碼,但……在她沒有坐上太子妃這個位置之前,她不想出任何差池,更何況,以李玄夜對趙昔微的感情之深,萬一選擇放過呢?
到那時,趙昔微必定心生感動,不管是不是還能破鏡重圓,起碼感情還是會修複。
那她這一番苦心,豈不是成了他們感情的踏腳石?
顧玉辭眼睫一垂:“沒有。”
李玄夜又盯了她一眼,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顧玉辭生怕引起他的疑心,便解釋道:“那血書只是偶然所得,本來也不知上面有字,是我有天不小心打翻了湯藥,手忙腳亂中從書卷裡掉出來這個……我只是覺得蹊蹺,看上面寫著姑母的生辰八字,還以為是父親藏的書信,不曾想,那紙張慢慢全部濕透,竟在落款處顯現出了沈玉清的名字……”
說到最後,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見他並無異常,才繼續道:“又想到去年從長樂宮翻出來一壇酒,都說是當年沈玉清送給姑母的,此事雖然死無對證,但總歸是讓人難免多想——”
李玄夜笑了笑。
不知怎地,顧玉辭就從這笑中感覺到了諷刺,一股無名火瞬間就湧了上來。
好心幫你說話,你還嘲笑我?
顧玉辭勾起唇角,從容道:“我這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殿下想想,那時不過是一壇酒,陛下就對趙子儀起了疑心,縱然殿下對她有情,也不得不選擇放手。倘若讓陛下知道還有這麽一封血書,那時殿下又該如何處置她?”
李玄夜又看了她一眼,並不說話,隻拿起茶盞,淺淺品了半口。
顧玉辭心中發虛,這男人太有城府,與他屢次過招,她從來沒有贏過的時候。正在逐句推敲接下來該怎麽說話,李玄夜忽然開了口:“真相究竟如何,
還待查驗。”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阿辭這麽上心,難道早就知道了什麽?”顧玉辭心中一驚,面上卻毫不變色,反問道:“事關顧皇后,殿下怎麽不太在意?”
李玄夜不看她的表情,放下茶盞,道:“聖人言,卿相輔佐,人主之基杖。今涼州初定,國事待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孤怎麽會因為一時的猜忌而大動乾戈?”
顧玉辭眉頭一皺,急急道:“可是那封血書……”
“真相如何,孤會親自去查,無需任何人插手。”李玄夜打斷她的話,“至於你,只要將那封血書呈上來就行了。”
“殿下你——”顧玉辭氣得險些沒忍住。都這樣了,他還想著為趙昔微開脫!說什麽人主之基杖,這朝堂沒了趙子儀就不能轉了嗎?!
李玄夜挑眉:“怎麽?”
她真想問一句,事情都這樣了,你還打算跟她糾纏下去?可一觸及他寒涼的眼神,又生生把話給咽了下去。
“退下吧。”
最後三個字落下,顧玉辭隻覺得一陣刺心。
把她當什麽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縱然她對他有感情,可也不會處處貼著他!
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殿下對她如此用心良苦,希望不要被辜負才是。”說完,也不再看他,隻提起裙擺,果斷轉身。
才走到門口,卻又聽身後又道:“回來。”
顧玉辭不可能回去。
但又很想知道他要說什麽,就在門口站住了。
身後那人淡淡一笑,道:“看在母后的份上,再和你多說一句。”
顧玉辭沒出聲,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支了起來。
“什麽事該插手,什麽事不該插手,我希望阿辭也有個底,否則——”話未說完,已在她身側站定:“否則真惹出事來,便是陛下的聖旨,也保不住你的春秋大夢——”說罷,也不看她臉色如何, 抬步先她出了殿門。
步下石階,在庭前站定,語氣陡然一變:“下來!”
躲在屋簷上的袁策這才飛身而落,一見主子的臉色,頓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殿下有何吩咐?”
“你怎麽傳話的?”太子殿下臉色十分難看。
“啊?”袁策愣了愣,待看到那抹紅色的身影自轉角消失後,才猛地明白過來:“屬下什麽也沒說啊,姑娘家愛美人之常情……屬下也不能攔著不讓人打扮吧……”
“滾!”
“屬下遵命!”袁策求之不得,一抱拳才要開溜,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神色一凜,道:“還有一件事……”沒說完,先小心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一眼。
“說!”雖然語氣不善,但步履如常,說明心情尚可。
“稟殿下。”袁策快步追了上去,“屬下剛剛得到消息,郡主……郡主明天喬遷新宅……”
“什麽?”腳步倏然停下,太子回頭看他:“她要搬出趙府?”
“是啊。”袁策撓撓頭,“您不是都知道了麽?”
“……”李玄夜眉頭一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袁策就有些摸不清這位主子的心思了,他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問:“您要是不喜歡,屬下就去阻攔一下?”
“不必。”
“那……”袁策不敢說話了。
太子殿下皺了好一會兒的眉,才道:“派一支護衛過去看著點。”
“……是。”
“法嚴寺那邊也盯緊了。”
“是。”
“再去給她傳個話,就說我明天要去恭賀她喬遷之喜。”
袁策愣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