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喲!
一時間, 茶館裡跪倒了一大片。
楊冬燕倒是沒跪,她就是正常的行禮,還有劉修、劉仁這倆也僅僅是作揖行禮, 劉侾就更無所謂了,他恨不得小夥伴別來, 這樣他或許還能賴一下。
三皇子隨口叫了起, 然後就湊到了楊冬燕跟前:“你以前見過本皇子?在哪兒見的?”
“見過三皇子殿下不是很正常嗎?您不知道您在南陵郡是個大名人?”楊冬燕半點兒不怵的,就如同劉侾那般,成日裡在南陵郡溜貓逗狗的人,被人認出來有啥稀罕的?
也不對,不能拿劉侾當例子,他是特殊的。畢竟長得像劉侾那般俊美的,會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而三皇子,他長相也就一般般,只是因為穿著格外體面,這才勉強能跟俏郎君挨著一絲絲邊兒, 就跟那碰瓷似的。
不過楊冬燕這話倒也沒錯, 三皇子在南陵郡的確也算是個名人, 很多人其實都是認識他的。
只是認識他這個人,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有道是, 紅花還需綠葉襯。
但凡在南陵郡待得久一些, 就知道城中最著名的混世魔王劉侾身邊有個長得不起眼的小夥伴。不知情的隻道是依附於永平王府生存的小家族的少爺,倒也不是很驚奇。可如今, 知道了他的身份……
噫!堂堂皇子殿下為什麽要甘心給旁人當陪襯呢?
且不提茶館老客的疑問,單說永平王府這邊,世子劉修輕咳一聲,就想把這尊大佛請出去, 起碼不能讓這廝一直在他奶跟前晃悠吧?
劉修隻道這是他家長輩,並認真的懇求三皇子殿下趕緊去自首吧。
三皇子滿臉的茫然:“什麽情況?不是我又闖禍了嗎?”
“對,你又闖禍了。”這話卻是劉侾說的,他一臉嚴肅的道,“你這次闖的禍可不算小,你完蛋了,你要挨罵受罰了!”
“真的?”三皇子一面忍不住發問,一面卻仿佛已經相信了這個話,“那我得趕緊去找太后,免得父皇又要抽我。”
聽到這話的其他人:……???
不是你都不問問你到底闖了什麽禍嗎?還有你這個反應明顯不太對吧?怎麽給人一種你經常闖禍,甚至闖禍受罰對你來說都已經是家常便飯的那種感覺呢?
幸好,因為這事兒,三皇子對楊冬燕的好奇心一下降了不少,他忙著開溜呢!
關鍵時刻,劉侾把他攔了下來:“你得先去將罪名頂下來,然後再跑路。”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哪怕面對的是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三皇子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靈魂拷問。他都闖大禍了,不說趕緊開溜,還上趕著去認罪?他有病啊?
但沒辦法的,劉侾知道這事兒必須給出一個說法,不然真要是讓魏小矮子坐實了罪名,他就真的涼了!
“走走,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劉侾一把攔住了三皇子的肩膀,連拖帶拽的把人哄了出去,看方向居然還是貢院那頭。
這會兒都已經散考好久了,貢院雖然還是不讓普通人入內,但劉侾是普通人還是三皇子是普通人?反正這倆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很順利的就進入了貢院裡頭,再往後的事情大家就不知道了。
劉修安慰楊冬燕:“老太太您大可放心,侾哥兒平常雖看著極為不靠譜,但在大事上還從未出過錯。況且,擾亂考場不是小事兒,到時候上頭肯定是派人詳細調查的。”
楊冬燕就算活了兩輩子,但也的確沒接觸過類似的事情,好在她就算不信任劉侾和他的小夥伴,對劉修這個大孫子還是有一定的信任度的。
當下,她放下心來,隻好奇的問要怎麽調查。
查案子嘛,甭管是殺人越貨的大案子,還是街坊鄰居為了一塊臘肉鬧矛盾,其實過程是一樣的。
譬如先派人跟事情相關人士詢問之前發生的事兒,放在眼下這個擾亂會試考場的案子上,自然是詢問那些表演者,是誰雇傭他們,誰給的錢總該是知道的吧?還有這一整條街的花燈,店鋪掌櫃總不至於連誰裝飾的這些東西都搞不清楚吧?如果還不行,找做花燈的手藝人啊,旁的不說,那個孔夫子教學的花燈,放眼整個南陵郡一共就沒幾人能做得出來。
這事兒太容易查了,因為涉及到的人太多太多了,連封口都沒辦法的,可比單人作案的要好查多了。
事實上,原沒有那麽麻煩。
因為表演者當中,有一個小戲班子,壓根就是三皇子府的,是他私人養的!其他一些表演者,也表示是三皇子府的大管家給安排的。
那不然呢?
你總不能要求三皇子這麽個憨憨,在短時間內搞出如此盛大場面的同時,還要隱藏自己的身份吧?沒那個可能的。
稍稍一詢問,就查到了罪魁禍首。
但此時,事情已經失控了。
就因為早先劉侾去找了主考官,他又沒避著人,況且他本來就不認識陶舉人,全然沒發現自己經過時,被暫時留在空屋裡的陶舉人透過窗戶看到了。
跟劉侾相反的是,陶舉人是認識他的,就不說以前聽說了,單就是會試第一場考試時,劉侾幫魏承嗣開路一事,他就印象深刻。更別提第一場考完後,劉侾還趕來豪華馬車,在魏承嗣上車時,扶了他一把。
總之,在看到劉侾的那一刻,陶舉人就已經憤怒到氣血翻騰,他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何事,卻徑自認定劉侾就是老魏家搬來的救兵。
再然後,他無意間聽路過的兵差提到,劉侾是主考官孟老大人的親外孫。
其實兵差說這話時,完全是用略有些嘲諷的語氣,因為劉侾太不符合主流觀念之中的好兒孫形象。他們是在為孟老大人感到可惜,還慶幸孟家的兒郎都是很上進的。
但那不重要,陶舉人滿腦子都是劉侾跟主考官的關系,認定了主考官肯定會偏幫魏家。
事實跟他想象中的肯定還是有所出入的,但總得來說卻也差不了多少。
貢院這邊給出的說法是,希望息事寧人。
自然不可能是由孟老大人親自跟這幾人攀談,那不現實。真正派過去的,也是位翰林官,不過品階略低。
對方大概四十上下,自稱姓趙,長得一副老好人的模樣,開口說話時,也完全沒有辜負他那個長相。
以和為貴嘛!
都是讀書人,聽說還是同鄉,何苦鬧得這麽大呢?考都考完了,接下來就是好生休息,等待著放榜,何至於為了這點兒小事,將關系鬧僵呢?
也不能說這趙翰林說的不對,國人都喜歡和稀泥,以和為貴也沒錯。況且在外人看來,這又不是什麽生死大仇,調解一番,然後就散了唄,多大點兒事情呢?
但這些話聽在陶舉人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隻愈發篤定了這事兒就是魏家那老太太搞得事兒,不然的話,就那個刻薄小氣記仇的老太太,還不得死咬著他非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嗎?既然是找人來說和了,那就說明魏家不佔理。
……好像這麽說也沒錯。
陶舉人堅定的要求上告,還道這裡是天子腳下,若不給個公道,他就是登聞鼓告禦狀,也要將事情鬧大!
趙翰林被唬住了。
講道理,能入得翰林院的,最少也是個二榜進士,才華方面是絕對沒問題的。但有個問題是,翰林院那個地方,多半都是做為前期的人才儲備,一旦能力足夠,就會被調外任的。當然也有一直待在翰林院的,譬如孟老大人,可人家也升官了啊!
既沒調往外任,也一直待在原地沒能升官的,從某個角度來說,肯定是能力不足且不適合爾虞我詐的官場,所以面對陶舉人這般堅定的要求,趙翰林愣是沒能及時給出反饋。
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事兒,不是勸架嗎?甭管發生了什麽事兒,一床被子掩了去,之後就可以把這事兒給翻篇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見他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陶舉人愈發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態度異常堅決,直接表示若不能給出個公道結果,他寧可魚死網破!
趙翰林灰溜溜的走了,這事兒已經超出了他能力范疇。
關鍵吧,貢院這頭其實沒留下太多的人手,絕大多數的人在昨個兒卷子封存之後,就離開了。
孟老大人會留在這裡,純粹是因為他是主考官,得做完最後一到程序,封存此次考場。哪怕接下來還有個殿試,但殿試又不是在貢院考的!
更要命的是,貢院其實不是個國家機構,它僅僅只是一個地方。
每當需要大型考試時,才會提前開門,讓人過來修繕打掃。事實上,貢院裡並沒有長期駐守的官員,是有人管著的,但那是看大門以及檢查有無發生房屋坍塌這類意外情況的差人。
那是不入品階的!
總結下來便是,在陶舉人堅定的拒絕調解後,貢院這邊抓瞎了。
最後連孟老大人就開溜了,愛怎怎地,老夫又不是京兆尹!
哦,明白了,那就有請京兆尹吧。
其實在三皇子在聚仙閣等候的時候,京兆尹就已經得了信兒。當三皇子光顧著在茶館裡裝叉時,京兆尹就接手了此事。
既是查案,那就索性查個清楚明白!
這麽一查啥事兒都兜不住了。
不光三皇子這個主謀跑不掉,連劉侾這個幫凶也一樣宣告涼涼。
當天下午,京兆尹就命人在貢院前公布了本案的調查結果以及判案總結。
有兩點。
其一,擾亂考場罪名成立。主犯梁暄,判罰終生禁止參加所有科舉考試;從犯劉侾,判罰本屆科舉成績無效。
其二,誣告罪名成立。犯人陶文,判罰本屆科舉成績無效。苦主魏承嗣不承擔任何責任。
楊冬燕:……
她這不是不識字嗎?自然是讓身邊的大孫子劉修幫著念了,聽到那句“擾亂考場罪名成立”時,她心跳都漏了一拍,然後就聽到了主犯從犯的名字。
這感覺要怎麽說呢?
該!
先前聽了信兒急匆匆趕過來的魏大牛和方氏,錯過了前頭的事兒,就聽到最後那個判罰,還懵著呢。倒是其他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感覺陶舉人這是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最傻的是誰呢?是楊冬燕原先還認為挺聰明的孫子劉仁。
就是二房的嫡長子,也是劉侾的親哥哥。
劉仁是自個兒看的判罰,回頭就忍不住嘀咕了起來:“那個梁暄是誰啊?終生禁考啊,這懲罰略有些重呢。”
楊冬燕不敢置信的看過來,然後抬起胳膊就往劉仁的後腦杓拍過去:“你是不是傻啊?梁暄還能是誰?三皇子殿下啊!”
“噢噢噢!”劉仁反應過來了,梁是國姓啊,雖然他一直都不知道三皇子的大名叫什麽,但除了那廝也沒其他人了。
一看他那副傻樣兒,楊冬燕就一肚子氣,怎麽她的兒孫,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一個兩個的都是一副不怎麽聰明的樣子?就算不知道那人是誰,你不能推論嘛?
還終生禁考的懲罰有些重,不禁考他也不會參加科舉的!參加了科舉他也鐵定考不上的!
再說了,這點兒懲罰算個啥,關鍵是他老子知道以後,絕對會秋後算帳的。
楊冬燕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心疼誰。
萬幸的是,在判罰布告貼出來後不久,窩頭就出來了,跟他一起的當然還有閔舉人。
當下,楊冬燕就一馬當先衝了過去,寶啊肉啊心肝兒的喚著,又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確定沒受委屈後,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窩頭笑眯眯的任由他奶打量,末了隻道:“沒受委屈,真沒有。我們被帶走後,就一人待在一個屋裡。那屋子門窗都沒鎖,也有桌有椅的,我還喝了一盞茶吃了一盤點心呢。”
甚至審問都感覺不怎麽走心,對方晾了他大半天后,隨口問了幾個問題,就把他放了。他隔壁的閔舉人,更是連問的人都沒有,就在空屋子裡待了半天,行了,走吧。
那是當然的,因為重頭戲是在三皇子和劉侾那頭,他倆才叫慘呢,被京兆尹再三盤問了許久,頭都要問禿了,還暗自吐槽京兆尹賊煩人。殊不知對方也煩他倆,好端端的搞了這一出,耽擱他那麽多時間。
能當上京兆尹的,那必然是聖上的心腹,他都已經暗自打好了腹稿,要狠狠的批判一番三皇子。
終生禁考?這種懲罰就是鬧著玩的,就京兆尹對三皇子的了解來看,那廝連童生試都過不了。事實上,真正的懲罰還在後頭呢!
而這邊,楊冬燕在確定了窩頭無事後,又認真的感謝了閔舉人,雖然後者是沒幫上什麽忙,可在那種時候,願意跟隨一同前去的,起碼證明他是個真朋友。
因為今個兒實在是太累了,倒也沒著急相聚,隻定下說三天后小聚一番。地點自然是在魏家的新宅子。
再然後,楊冬燕就帶著兒孫們跑了。
坐在馬車上,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可能忘了什麽事兒。可再仔細一瞅,窩頭就坐在她身邊呢,魏大牛是坐在外頭車夫旁邊的,但方氏也在。二牛沒過來,因為他們家的生意剛起步,再說他來了也沒啥用。小楊氏和豬崽、豬小妹都還在寺廟裡待著呢,小小妹則由嬤嬤帶著……
沒事兒,人齊著呢!
這麽一想,楊冬燕就安安心心的坐著馬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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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門口,劉侾跟三皇子一起垮著臉從裡頭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外頭的劉修,劉侾頓時忍不住大哭:“哥啊!哥你不知道你弟弟我遭了什麽罪!那個京兆尹是和尚出身嗎?太能念了,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劉修完全不同情他,別說念了,揍一頓都不妨事兒。
可沒等他表達自己的立場,就見劉侾在好一陣左顧右盼之後,滿臉震驚的道:“老太太呢?咱們家老祖宗呢?”
“回去了唄。”見蠢弟弟如此之震驚,劉修淡定的插刀,“老太太接上她的寶貝孫子回去了,你哥也說還有事兒要處理,也提前走了。”隻我一個還在這裡等著你!
但是吧,劉侾顯然沒領會到劉修的未盡之言,他隻繼續震驚臉,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被老太太拋棄了。
“還愣著做什麽?回府了。”劉修沒好氣的催促道。
“我不!我回府做什麽?回頭我爹知道了,鐵定會揍我的!我……我跟三皇子回他府上去。”
三皇子一個勁兒的點頭:“對對對,回我府上去。我就不信劉二老爺還能殺到我府上去。”
如此這般,這倆高高興興的上了馬,這會兒也不嫌棄寒風凜冽了,兩匹馬並肩而行,衝過大街小巷,直奔三皇子府。
劉修:……生氣!
這種弟弟還是不要了吧!
就在他轉身之際,從貢院裡又走出一人,哪怕隔著老遠看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劉修倒是注意到了,他可不是自家那幾個蠢弟弟,稍稍一想就猜到了來人是誰。
但他沒打算計較這事兒,堂堂永平王世子犯不著跟這種人計較。
因此,他隻嗤笑一聲,隨後轉身走人。
……
是的,最後出來的就是陶舉人。
陶舉人這會兒的心情根本就無法形容,他既然會選擇實名舉報,自然是有把握的,原因自然是早在去年鄉試那會兒,楊冬燕就乾過類似的事情。當然,細究起來,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但陶舉人也不可能像窩頭那般了解楊冬燕,乍然看到這一幕,將兩次事件聯系到一起是很正常的操作。
他以為他是很篤定的,再說了,濟康郡對比南陵郡只是個小地方,排場不如南陵郡這次大是很正常的。最重要的是,那會兒楊冬燕還沒攀上永平王府,而如今不同了啊!
反正,他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出岔子。
等走出貢院,他看著空蕩蕩的地方,那些花燈彩繪自然還在,但熱鬧的氣氛早已沒了,就感覺自己的心裡也空落落的。
很多人做事的時候,哪怕旁邊人瞧著是特別衝動,可本人不會這麽認為的。很簡單,他要是知道了,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呢?既然他做了,就代表他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如今,被冷風一吹,陶舉人終於冷靜下來了。
冷靜下來後就開始分析利弊了。
魏承嗣沒受到任何懲罰,對他而言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但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麽好說的,起碼他本人的損失也不大。
判罰布告裡,他是被罰今科成績作廢。但因為他早先就估摸著自己肯定考不上,因此倒也不曾有太大的打擊。至於布告上另外兩個被罰的人,劉侾他是知道的,永平王府的小少爺嘛,但另外一人,他卻想不通是誰。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陶舉人呆呆的立在貢院門口好一會兒,到底還是緩了過來,走到了他原先就定下的客棧裡,打算回房裡好生睡一覺,等休息好了再起來吃點兒東西。反正他這會兒是真的什麽東西都吃不下了。
客棧那頭倒是沒為難他,只是看他的目光略有些同情。
南陵郡的本地土著都有個共識,得罪那些正經的官老爺不怕的,那種人都是很珍惜羽毛的,輕易不敢搞事。像這次,如果陶舉人得罪的是安平王世子,別看他是個殺戮果決的大將軍,但這種人反而不會使什麽小手段。可偏生,陶舉人得罪的是南陵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混世魔王。
那還能有好?
感覺沒考上才是好的,趕緊回鄉去,天高皇帝遠,就算是皇子殿下應該也不至於派人千裡迢迢的去找麻煩。而等下次科舉時,那都是三年以後了,不都說貴人多忘事嗎?三年的時間,應該足以抹平一切了。
客棧裡的人是這麽想的,但陶舉人又不知道的?又或者說,他此時真的什麽都沒有想,就隻想好好的睡一覺,睡醒了再說其他。
事實上,就算他第二天一早睡醒了之後,他也沒搞什麽事兒,只是讓店小二端飯菜給他吃,也沒下樓去大堂坐,就在房間裡用的飯。
陶舉人本意是不想去面對其他人的追問,采用的也是類似於縮進殼子裡不管不顧的態度。
就因為如此,他錯過了獲悉真相的好機會,畢竟他要是去樓下大堂用飯的話,就能知道昨個兒布告裡提到的那個梁暄是誰了。
不過,梁暄也蠻慘的。
昨個兒下午,三皇子和不想回家的劉侾一起回了三皇子府邸,可惜當天晚些時候,聖上就知道白日裡發生了什麽事兒。
氣到原地爆炸!
“他就不能消停一兩天?見天的闖禍惹事,什麽事兒才能懂點事兒?他都二十三歲了!不小了!該長進了!”
聖上氣得摔了東西,聞訊趕來的皇后卻沉默了。
誠然,這次三皇子是做錯了事兒,可也不用直接上升到懂事上頭吧?關鍵吧,站在三皇子的角度來看,他親爹是皇帝,親娘是皇后,親奶是太后,還有個親哥是皇太子。
不是您想讓他怎麽懂事怎麽長進?
身為皇子,他要是真的奮發圖強了,您瞅著害怕不?就算聖上胸懷寬廣,那您考慮過太子的感受嗎?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三皇子呀,他是太后娘娘親自教養長大的,他如今變成這般模樣,太后要承擔所有的責任好嗎!
皇后也是個護短的人,她對嫡長子倒還罷了,欲帶皇冠必承其重。既然是一國之太子,那麽再怎麽嚴苛對待都不為過。但對這個小兒子卻是百般疼愛的,尤其三皇子打小養在太后身邊,皇后並不曾親自照顧他,自是對他心中有愧,哪裡還舍得苛求他?
再便是,單從這個事情上來看,皇后不覺得兒子做錯了。
會試多辛苦呢,身為皇子雇傭了一些表演者去貢院門口慶祝,錯了嗎?你說擾亂考場,當時會試已經考完了,卷子都封存了,舉人們也都陸續出了考場,怎麽就擾亂考場了?
還是說,就真有人膽子比耗子還小?正常的歌舞表演,舞龍舞獅什麽的,哪裡嚇人了?
皇后很生氣,她覺得聖上小題大做,幫著外人欺負小兒子。
聖上:……
有個問題就是,外人覺得聖上乃是一國之軍,是天子。但實際上,他既拿老娘沒辦法,又拿婆娘沒辦法,還管不了兒女們。
就很苦。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狂暴的皇后,太監總管過來通知,太后娘娘有請。
完了,涼了。
等第二天,不光是陶舉人緩過來了,聖上也緩過來了。於是,聖上召見了三皇子,在禦書房裡把他罵成了臭狗頭,還勒令他重回禦學念書。
三皇子嚇得面無人色,噗通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挨罵沒啥的,他從小到大不知道被罵了多少回。挨打更是無所謂的,行刑太監哪裡敢對他下重手?每次都是看著嚴重,實則屁事兒沒有。再說了,每次挨打之後,太醫院都會忙翻天,他還能得到太后、皇后的憐惜,日子不要太舒服。
但是!
重回禦學到底是什麽鬼啊!
他都二十多歲了,為什麽還要重回禦學啊?
這種消息是瞞不住的,也沒必要隱瞞,反正過了一天后,勳貴圈子就都知道了。知道聖上一怒之下,將三皇子塞回到了禦學裡。再一打聽出了什麽事兒,前頭擾亂考場的事情也就清楚了。
前後一聯系,就感覺吧,陶舉人真是個人才,輕而易舉的就把人家叱吒南陵郡的三皇子給搞涼了。
消息傳到了永平王府,隨後又傳到了人在老魏家的楊冬燕耳中。
知道消息時,楊冬燕正忙著心疼她家豬寶寶呢。
事實證明,寺廟還是很管用的,沒見小楊氏母女仨人隻待在小半個月,就已經明顯消瘦了嗎?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她們本身就顯胖,一下子瘦了,就特別顯眼。
反正劉侾過來傳消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奶摟著一個圓滾滾的胖姑娘,心肝寶啊肉的亂喊著,還一副心疼到了極點的模樣。
劉侾再度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要知道,他已經接受了自己不再是老太太最心愛的孫子這個事實,也對魏承嗣算是心服口服了,畢竟甭管外人怎麽說魏承嗣的才華也就平平……假如十三歲就考上舉人算是才華平平,那他豈不是比豬還蠢?
侮辱誰呢!
但接受了魏承嗣並不代表他就要接受別人,反正就他奶懷裡摟著的胖姑娘,劉侾左看右看不如自己。
“你來幹啥呢?”楊冬燕當然是看到了劉侾的,那麽大的一個活人站在自己跟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卻偏生一聲不吭的,她要是還沒看到她不是瞎了就是傻了。
劉侾聽到這話,頓時捂住了心口:“老太太,我的心碎了!”
楊冬燕一頭霧水的看向他,半響才道:“你爹打你了?”
“不是,是老太太您傷透了我的心!”
“好好說話!說人話!”
噢,也行叭。
說人話就是他,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劉侾,吃醋了。
這麽看來,窩頭居然還有這預言家的天賦能力,早在一開始就給劉侾立了個醋壇子的人設,居然還沒錯!
豬崽其實不稀得跟別人搶她奶,因為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失寵了。大概是從妹妹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生的時候,她就意識到自己不是她奶心肝兒了。
但是吧,不稀罕歸不稀罕,該氣人的時候還是應該氣人的。
這不,劉侾正在打量著豬崽呢,豬崽也開始打量他,從他的身著打扮到相貌身段……
豬崽恍然大悟:“你也是柿子?”
劉侾一臉懵圈:“我覺得我是個人。”
“可你們南陵郡最多的不是柿子嗎?你穿得那麽貴重,為啥不是柿子了?我記得你呀,以前我們家還沒搬家的時候,你不就是跟你的柿子哥哥一起來過我們家的?那你哥哥是柿子,你為啥不是柿子了?”
柿子和世子的發音還是有著顯著不同的,起碼劉侾是聽得出來的。可正因為他聽出來了,他才愈發的迷茫了。
懵了半天,劉侾選擇投降,並對楊冬燕道:“老太太,我看您這孫女腦子可能不太好使,要不要我介紹個太醫給您認識一下?”
楊冬燕毫不客氣的衝他翻白眼,再度問他有什麽事兒。
確切的說,是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滾蛋。
劉侾當然是有事而來的,他是來告知擾亂考場的後續事情的。楊冬燕也沒想到這事兒居然還有後續,頓時撂開了豬崽,邊喝茶邊吃點心邊聽八卦。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三皇子要重新體驗一遍當學生的感覺嗎?蠻好的,回憶青春嘛!
豬崽也站在旁邊聽著,聽了一會兒她就發問了:“禦學是啥?”
楊冬燕喝了一口茶,道:“官學是官衙門辦的,族學是族裡頭辦的,你說這個禦學是啥?”
“禦學……還是不懂。”
劉侾好心的解釋道:“禦代表的是皇室,就是皇家的家學,能去那頭上課的都是皇室中人。聽說以前先帝在時,還允許皇孫們入學,不過如今的聖上尚未有適齡的皇孫,因此在禦學裡上課的都是諸位皇子們。”
說到這裡,劉侾明顯的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悲容:“盡管皇室子嗣還算是興旺,但禦學裡如今好像只有三個學生。”
算上三皇子就是四個。
那樣就很慘好嘛,很多很多的先生面對四個學生,這四個的程度還是不同的,除了像書法課在一起外,平常上課居然還都是分開的。都不能說是一對一的上小課了,而是幾個先生面對一個學生。
當然,皇子們都是有伴讀的,但那感覺能一樣嗎?反正就是很苦,苦不堪言的那種。
本來,三皇子都已經脫離苦海了,因為他長大成人了,娶妻生子了。這個階段,就算他本身還無法承擔起重責,也不可能讓他還繼續念書的。
結果他又回去了。
開學快樂??
劉侾本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他就十分的同情三皇子。要知道,太子成親晚,頭幾個生的還是女兒;二皇子因為身體的緣故,到如今尚未有兒女誕生;倒是三皇子能耐,他成親比太子和二皇子要晚很多,卻架不住頭胎就得了兒子,居然是聖上的嫡長孫。
眼瞅著,再過幾年他兒子就能上禦學念書了,結果他自個兒先回去了。
劉侾腦補了一個畫面。
二皇子的嫡長子都已經三歲多了,按照虛歲來算的話,這都是二月裡了,可以說是四歲了。富貴人家跟普通人家是不同的,像窩頭六七歲啟蒙都算是早的了,皇家那頭六歲是必然要送到禦學裡的,早一些的話,五歲也是可以的。
也就是說,其實用不了幾年的,明後年,禦學裡就能出現父子一起念書的神奇景致了。
甚至於,父子倆可以早上結伴出門,一同前往宮中禦學,晚上再一起放學回家。
多麽美好的畫面啊!
劉侾一個沒忍住,同情的表情裂開了,轉而哈哈哈大笑。
從楊冬燕和豬崽這個角度看過去,就是這個倒霉蛋兒原本說的好好的,滿臉的悲痛,轉眼間就笑裂了。
算了,對傻子好一點吧。
楊冬燕是這麽想的,豬崽的想法也類似,但無奈窩頭不是這般想的。
聽說劉侾來了,窩頭很快就趕了過來,先給楊冬燕請了安,隨後就問還有沒有什麽事兒。
窩頭的意思是,您要是有事兒咱就先往後退退,若是沒事兒咱就將人帶走了。
楊冬燕衝他擺了擺手:“去吧,讓他多讀點兒書,不過別耽擱了你自個兒進學。”
“對對,可千萬別耽擱了你自個兒進學啊!”劉侾叫得淒慘無比,“這都二月末了,沒多久就要殿試了啊!”
窩頭很是無語的看著他:“殿試跟你我有什麽關系?”
“跟我沒關系,但是跟你有關系啊!雖然殿試是沒有淘汰的,可取中就是進士,取不中是同進士啊!同進士如夫人,這個話你聽說過沒有?”
“沒聽說過。同進士也比你好。”窩頭毫不客氣的將他拽走,用實際行動表示,你個連舉人都沒考上的人,憑啥說人家同進士不好?
不過楊冬燕還是有些擔心的,倒不是擔心劉侾,那廝沒啥好擔心的,她只是覺得這個話還是有些道理的:“窩頭,要不你再等等,收拾侾哥兒什麽時候都可以,犯不著耽擱你自個兒進學。你想想,好不容易考上了,偏得了個同進士,心裡多不舒坦呢。”
關鍵是窩頭不覺得不舒坦啊!
不過,面對楊冬燕,窩頭還是會好好說話的。
他隻道:“奶,這次會試我感覺非常不好,很多題目我都是亂寫的,心裡一點兒把握都沒有。我感覺這次是考砸了,等我三年後再下場考吧。”
“你們為啥都這麽說?”楊冬燕就覺得這個話太耳熟了,猶記得那天考完以後,茶館裡不少舉人都是這麽說的。
聽到這個,劉侾也想起來了:“對對,有個事兒窩頭你可能不知道,今年的試題難極了,我外祖父大概是故意想要整死你們?報復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