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劉侾考上了舉人是事實,三皇子誇讚了他幾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誰知道聖上的好奇心會那麽盛呢?正常人聽了這種商業互吹,不就當是風過耳一般, 聽過就算了嗎?為什麽非要刨根究底呢?哪怕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那知道了不就好了?幹嘛非要追究一同上學的兩個人成績不同呢?
人跟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同個屋簷下吃同一鍋飯長大的嫡親兄弟都不一定是相似的,怎麽就非要奢望三皇子跟劉侾一起用功上進呢?
真要說起來的話,三皇子才是最想不開的那個。
他是皇子啊!
這得是攢了幾輩子的運氣,這輩子才能托生到皇后肚子裡?而且他運氣最好的是,前頭還有個嫡親哥哥,等於說他就是篤定的閑散王爺,一輩子錦衣玉食。都這樣了,他幹嘛非要想不開上進呢?
劉侾?劉侾!
那廝就是個禍害!要知道,永平王府也不是沒有其他人科舉, 就不說上輩兒人的事情了, 單說劉侾的嫡親哥哥劉仁, 那不就是上上屆的二榜進士?人家考上二榜進士都沒搞出事兒了,怎麽輪到劉侾那廝了, 就坑了別人呢?
想不通, 怎麽都想不通,畢竟三皇子本來也不怎麽聰明。
萬幸的是, 他倆就算互相用眼神廝殺,但最起碼還是繃住了沒直接打起來。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
小皇孫看著呢!!!
因為太子前幾個生的都是閨女,倒也有兒子了, 卻是去年才出生的,大概也就跟老魏家的饅頭差不多大小。其他幾位皇子的情況也類似,要麽就是還沒成親生子,要麽就是兒子還太小了。現如今,到年歲上禦學的人裡頭,只有一位皇孫。
三皇子不要面子的?他在聖上跟前倒是的確沒啥臉面可言,可在親兒子跟前,他多少還是會保持一下形象的。
於是,他強行忍住了。
那劉侾也不甘示弱的……憋住了。
窩頭要比他們略晚一些過來,看到的就是鬥雞一般的倆人。這真沒誇張,因為這倆都是漲紅了臉,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稍稍一想,窩頭大概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兒。
畢竟,就算他本人極愛鑽研學問,也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不愛念書。很顯然,三皇子和劉侾都屬於後者。
不過沒關系,誰說的不愛念書就不能念書了?那尋常百姓還不願意外出做工掙錢呢,不一樣每天都要去?莊稼漢子還不愛種地呢,他們還能躺在家裡?還有那些伺候主子的下人們,誰也不是天生賤骨頭,還能喜歡伺候人不成?那他們說啥了?
人生就是這樣的,一生中絕大多數的時間裡都在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淡定點兒,這有啥呢?
窩頭很快就說服了自己,並打算等晌午休息時,就拿這些話去安慰兩個倒霉蛋兒。
其實,這種安慰倒不如沒有。
禦學最可怕的就是,休息的時間特別少。當然,如果真的有需要上茅房的,還是可以短暫離開的,到底這裡是學堂而不是牢房。但真正可以閑下來喝杯茶吃塊點心的時間,唯獨只有晌午之後。
對了,宮裡至今沿用的都是兩餐制度,具體來說是兩餐兩點,晌午那頓是沒有熱騰騰飯菜的。說白了,三餐製是建立在需要乾重體力活的前提下,皇子皇孫們……
咳咳,你們懂得。
等好不容易將一上午的課程捱過去之後,三皇子和劉侾終於等來了窩頭的勸解。
真·不如不勸。
問題是,盡管他們真正上課的時候是各自分開的,但休息時間……別人也就罷了,小皇孫是倒騰著小短腿就蹭到了三皇子身邊。
當著兒子的面,三皇子接受了窩頭的安慰。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你說沒錯,很有道理。”三皇子差點兒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道理誰不懂啊,但他到底為啥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啊?
魏窩頭你沒有心!
劉侾比三皇子心態稍微要好一些,主要是他知道這件事情更早,況且在這之前確實也是他跑去在聖上面前叨逼叨逼,直接導致了三皇子被迫三進宮的局面。
差不多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慘心裡就舒坦了。
“三皇子殿下您也不必這般傷感,非要說的話,魏大人才是委屈了。”
“他有什麽委屈?”三皇子震驚的看向劉侾,一臉“你丫的讀書讀傻了”的表情。
劉侾滿臉正義的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原本,聖上有意調魏大人去國子監任職的,從禦學到國子監,怎麽說也能升個半品一階的。結果呢?就因為咱們倆,魏大人不得不繼續留在禦學裡!”
這話……似乎有點兒道理。
其實,禦學和國子監盡管都為學堂,但兩者本質上還是有著極大區別的。
禦學是只有皇子皇孫才能上的,勳貴之家的子嗣除非是跑來當皇子伴讀,不然是進不了禦學的。當然,劉侾那個是特例,不能當尋常例子來看。
而國子監就不同了,盡管裡頭也有萌祖蔭入學的,但更多的卻是由各地省學、府學推薦上來的。等於說,國子監整體情況還是積極向上的,哪怕是萌祖蔭入學的也不敢搞事兒,風氣還是很不錯的。
單從教學方面來看,似乎是國子監更勝一籌,但問題是禦學的學生特殊呢。
也因此,一旦有從禦學往國子監調撥人員的,默認都會升個一級半級的。這就好比人家京官當得好好的,突然要將人調去外放授官了,那還不得補償一二?
道理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窩頭是實實在在的被耽誤了。
然而,窩頭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無妨的,大不了再在禦學裡留個三四年。等再下一屆的殿試結束了,自然會調職的。運氣好的話,還能去試試看翰林院的館考,萬一撞大運考過了呢?”
翰林院才是窩頭的最終目標,至於到底是待在禦學還是國子監,他其實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是不在乎的,但三皇子和劉侾……
關鍵你品品窩頭方才那個話啊!
什麽叫做再在禦學裡留個三四年???
“大、大哥啊!”劉侾都打算給他跪下了,“大哥您再留個三四年是沒啥問題的,您也考慮考慮咱們啊!”
不想,三皇子把眼一瞪,十分嫌棄的懟道:“誰啊?誰跟你是咱們啊!我不認識你!”
“那殿下是想長長久久的待在禦學裡念書?”劉侾服氣了,這朋友之間的帳不能等私底下慢慢算嗎?懟我對你有什麽好處啊!
三皇子沉默了。
眼見那廝閉嘴了,劉侾又問窩頭:“三四年啊,我會沒命的啊!”
窩頭很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上上下下認真的打量了好久才道:“以你目前的學識,是通不過會試的。不用拿我當標準,先不說我那屆的情況特殊,單你如今的學識,是肯定比不過我當時的。”
“誰要比了?……不是,大哥啊!我沒說我要通過會試啊!考上舉人就可以了,能夠謀個缺了,我還特地去打聽過了。禮部下屬精膳清吏司,掌筵饗廩餼牲牢事務,下設筆帖式若乾人、經承若乾人。我覺得我做得來,起碼也能混個經承當當!”
劉侾的這一番心裡話著實令三皇子肅然起敬。
三皇子啊,他萬萬沒想到小夥伴居然還能有這般大志向。
禮部,作為三省六部中最清閑的那個部門,精膳清吏司又是其下屬排名最末的。所謂的掌筵饗廩餼牲牢事務,直接翻譯就是,筵饗是酒席,廩餼是給國子監監生們的糧食和錢財補貼,另外牲牢就是家禽家畜。
這玩意兒到底是幹啥用的呢?差不多就相當於是一府之中專管後勤的部份,是真正的微末小官。
當然,假如是寒門出身的舉人,但凡能謀到缺就算是幸運的了,自然不會再挑剔什麽。可劉侾是一般人嗎?他不光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爺,還是未來的駙馬爺。
——是誰給你的錯覺,聖上會讓自己的女婿管理這些瑣事的???
劉侾是真沒想到這一層,他只是憑直覺給自己選了個清閑的官職。別看那位置仿佛是要做事的,但事實上肯定是有做事的小吏,但絕對不是他。到時候,他就可以每天一杯清茶的混日子了。
人幹嘛非要上進呢?當一條鹹魚不好嗎?
說真的,劉侾的這番話,不光是讓三皇子傻眼了,連帶窩頭都懵了半晌。
好在,窩頭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下就伸手拍了拍劉侾的肩膀,安慰道:“別想了,聖上要你好好用功,明年的會試通不過,那就等三年後,不行就再等三年。永平王府也不需要你來養家糊口,你可以一直用功,想來最多等個三五十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劉侾:……
他一時間弄不清楚這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
當然是祝福!
等這天晚間,窩頭回到了自家後,就將白日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楊冬燕。
楊冬燕聽完後,久久無法回神,她甚至不知道該心疼哪個。
就連今個兒賴在楊冬燕這邊不肯走的豬崽,聽了這些話後,小胖臉上都出現了呆滯的表情。
學渣才懂學渣,豬崽也是被迫上過學的人,稍稍回想一下就能完美的代入自己。而且,想也知道,禦學那頭的難度要更要一些,畢竟當初她上女學的時候,文化課隻佔了極少的一部分,先生也只要求她們把常用字認全了,會算帳會管家,並不會逼著她們做文章。
哪怕如今,家裡又再度請了先生來家,但事實上大家夥兒包括先生本人也是明白的。
老魏家三個姑娘,以及如今尚且年幼的倆男娃,明顯就是男娃更要緊一些。這跟地位無關,僅僅是因為朝廷只允許男子參加科舉。
也因此,先生目前對三個姑娘都是實行寬松的放養制度,不過想也知道,等餃子和饅頭再稍微大一些……
他們就涼了!!
看看自己,再想想禦學那頭,豬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永平王府那個長得最好看的小少爺喲,他大概率是要被逼死了。
嘖嘖,棒!
別以為能理解學渣就會產生同情心,不可能的,豬崽只會幸災樂禍。
楊冬燕倒是不關心這個,她靜下心來思考了一陣,忽的抬頭對窩頭道:“這事兒不會影響你的前程吧?”
“不會,橫豎我尚未及冠,也沒辦法調我去任實缺。在禦學多待三年跟去國子監待三年沒差的。”
“那就行了!劉侾那渾小子的事兒你就別管了。正好,過陣子永平王府要辦喜事,也喊我了,我去跟劉侾他娘說一說。”
這不說啥來啥。
楊冬燕的話音剛落,就有婆子喜氣洋洋的小跑著過來報喜,說是永平王府二房大少奶奶生了個七斤重的胖小子!
“巧了!我才剛說到這事兒呢!”楊冬燕尋思了一下,想著王府那頭人手充足,倒是不用擔心給人添麻煩——就算添麻煩她也會去的——她單方面的決定明個兒就過去,不等洗三了。
次日,窩頭照樣去禦學,豬崽領著倆妹妹苦哈哈的去上課了,楊冬燕尋思了一下,臨走前抱走了餃子。
餃子如今已經兩歲多了,比起去年,說話那是利索多了。不過,他更大的優勢是身子骨結實,個頭也比同齡人要高出半個頭不止,胳膊腿兒上不光有肉,力氣還特別大。
本來,楊冬燕還不覺得有啥,畢竟平常自家裡也沒年歲相仿的孩子。饅頭不算,他小了餃子一歲呢,哪兒能放在一塊兒比較?可等去了永平王府……
王府那頭人口多,就算庶出的三房早不早的被分出去了,剩下的兩房人也不少。況且,除了嫡出之外還有好些個庶出呢。
對比自家兩歲多的娃兒,再看看人家的娃兒,楊冬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這之前,楊冬燕是拿窩頭小時候跟餃子比的,畢竟這倆都是男娃。可窩頭小時候缺衣少食的,甚至別說年幼時候了,饒是如今,窩頭的個頭雖然比起以前是高了不少,但放在同齡人裡頭卻還是個小矮子。印象中,兩歲多的餃子該是跟窩頭四五歲時候差不多大。
然而,窩頭小時候家裡那麽窮,似乎的確不能放在一起比。三隻小豬那是單純的胖,胖和壯的概念又有著明顯的區別。也因此,楊冬燕一直就沒個清晰的概念。
直到……
劉二太太首先驚疑不定的走過來問:“老太太,您這個孫子多大啊?我怎記得去年才抓周過?”
“嗯,前年的冬至生的,去年冬至抓周宴。”餃子的生辰太好記的,哪怕被迫從冬哥兒改為了餃子,那也依舊很好記。
只是這話一出,劉二太太更驚訝了:“那豈不是連兩周歲都沒有?眼下才十月裡啊!”
“是啊,不過依著鄉下的習慣,等他滿兩周歲就該算是三歲了。”
虛歲加一歲嘛,大家不都是這麽算的?
見楊冬燕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劉二太太很快就使人喚來了家裡的小孩子。
小姑娘暫且不論,差不多年歲的男娃兒,府裡也有好幾個。長房那頭有倆,一個嫡出一個庶出,二房這邊有仨,皆為庶出。
好了,連同餃子在內的六個男娃站成一排,那差別,可別提有多明顯了。
餃子比其他人要高出好多不說,明顯還特別壯實,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同齡人。
連王爺都被驚動了,特地跑過來一看,頓時大樂:“這孩子天生就是練武的好材料,老太太不如讓他從軍?”
楊冬燕毫不客氣的白了蠢兒子一眼:“一個三歲都沒有的小屁孩子,還從軍?你怎不讓他考武狀元呢?”
“成啊!考武狀元也成呢,正好我的兒孫都沒啥用,連修哥兒也不過是學了幾手……”
“那你又是學了幾手呢?”楊冬燕微笑的看著蠢兒子。
王爺立馬閉嘴。
怎就忘了呢?這老太太不是尋常的老太太,她上輩子可是跟著老王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哪怕對兵法之類的完全不懂,可起碼實戰的經驗是相當豐富的。
沉默了片刻後,王爺再度開口:“不如讓他跟著府上的武師鍛煉下筋骨?”
楊冬燕稍稍考慮了一下,到底還是答應了。不過條件也是有的,得先試試看,萬一孩子不喜歡,那就算了。
對此,王爺相當得牙疼:“老太太,您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
想當年啊,面對老王爺往死裡操練兒子,楊冬燕不光能眼睜睜的看著,還能偶爾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誠懇的建議老王爺還可以更狠心一些。
結果呢?輪到她孫子的時候,就變成了“孩子不喜歡就算了”?
這恐怕有些雙標吧?
哪知,楊冬燕隻翻了個白眼,輕飄飄的甩出一句話:“那兒子和孫子能一樣嗎?”
不能……
王爺能說什麽呢?他只是默默的決定回頭找個借口收拾一頓兒子們。
呃,隨便哪個都成,他不挑。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王爺呀,真不愧是楊冬燕的親兒子。
因為並非洗三的正日子,除了自家人之外,並沒有其他賓客。楊冬燕在打發走了蠢兒子後,又讓餃子去跟其他孩子玩兒,如果是在鄉下地頭,自有大孩子看著小孩子,放在永平王府就沒那麽麻煩了,有丫鬟婆子守著呢。
隻這般,楊冬燕很快就跟劉二太太說上了私房話。
得知劉侾最大的心願居然是跑去禮部當個微末小官,劉二太太久久無法回神。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等好不容易稍稍緩過來了,劉二太太打算先聽一下楊冬燕的意見,然後再準備罵死劉侾或者直接打死他,也省得給家裡丟人。
楊冬燕沒啥旁的意思啊,非要說的話,她只是希望劉侾千萬別干擾她的寶貝孫子。
嗯,就是窩頭,肯定不能是劉侾啊!
不過,實話太傷人,楊冬燕決定說得盡可能委婉一些。於是,她一臉溫柔的看向劉二太太:“通常來說,長子頂門立戶,小兒子嘛,就是可以稍稍寬容一些。但有一點,總不能給家裡人丟臉吧?再說了,侾哥兒還被賜了婚,過個一兩年就是駙馬爺了。你說,這要是聖上知道了……”
劉二太太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她懂了!
“您放心,回頭我一定讓二老爺好生收拾侾哥兒那渾小子!”
“倒也不必……”楊冬燕依舊笑得滿臉和善,“我看我那大孫子窩頭就挺好的,倒不是讓窩頭教教他。你們呢,當爹娘的倒是可以省點兒心,但不能拖後腿,懂吧?”
“懂!明白!老太太您放心!”
楊冬燕可放心了,劉二太太啊,那可是她兩輩子的倒霉兒媳婦裡頭最聰明的那個。
又不是小楊氏那蠢貨!
結果,隻隔了一天,也就是參加完洗三的正宴後,放下心來的楊冬燕就看著包袱款款來自家小住的劉侾傻眼了。
“你幹啥呢?”
“跟老太太您回家呢!”劉侾如是說。
楊冬燕一臉的不可思議:“跟我回家?你憑啥跟我回家?我如今是魏家的老太太!”
“那我不也是您孫子?……乾孫子也是孫子。”
“說!到底怎回事兒!”
面對楊冬燕的黑臉,劉侾委屈巴巴的開了口。他講述了一個可以說是慘絕人寰的悲劇故事,大概就是……
一個金尊玉貴的小少爺被親爹娘掃地出門投奔窮親戚的故事。
小少爺——劉侾。
窮親戚——楊冬燕。
弄明白了全部情況後,楊冬燕差點兒沒一巴掌拍飛這個倒霉孩子。
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假如劉侾僅僅只是王府的小少爺,那她是肯定不會要的。可劉侾還有另外一層身份,聖上的女婿,未來的駙馬爺。
那就可以考慮考慮收下來了。
楊冬燕不由的慶幸,當初剛搬家時,因為沒想到小楊氏和方氏還能相繼懷孕,家裡是將一個小院子撥給了窩頭的。那院子離前院極近,地方倒是不算大,那也有七八個房間。
正好,將那小院子一分為二,窩頭住東廂,劉侾住西廂。
劉侾很委屈:“西廂一般不都是閨女住的嗎?”
“屁話!誰規定的?多的是老大住東廂,老二住西廂的!”
這麽說也對,可劉侾又有意見了:“那這樣說來,也該是大孫子住東廂,小孫子住西廂啊!”
楊冬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在劉侾以為自己終於扳回一城,說服了老太太時,窩頭卻將他拽走了。
“你幹嘛呢?我給你說,老太太方才點頭了,她也覺得應該讓大孫子住在東廂!”
窩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劉侾,見他還是不懂,索性指了指自己:“我,大孫子。”又指了指劉侾,“你,小孫子。”
劉侾驚呆了。
關鍵吧,這話貌似還真沒錯……
恍恍惚惚的被窩頭拽回了小院子,劉侾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然而,窩頭一句話就將他搞清醒了:“功課寫了沒?明個兒還要去上學呢,到時候咱們哥倆一起走。”
所以,繼三皇子父子倆一起上學之後,窩頭和劉侾這對哥倆也要一起走了?
問題是,到底誰是哥,誰是弟啊!!
劉侾一臉的不服氣,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先將今個兒的功課去寫完。他這會兒還覺得挺好的,跟窩頭住一個院子的話,最起碼遇到不懂的問題時,他還能找人問問。
真的嗎?你確定有疑問找窩頭不是在自個兒找虐嗎?
就目前而言,劉侾還沒有這個認知,不過沒關系的,住得久了自然就會明白的。
——明白隔壁有多喪心病狂!
從十月末開始,一直到年底,劉侾就算再怎麽不聰明,他也終於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有多淒慘了。更可怕的是,眼瞅著年關將至,永平王府那頭竟然一點兒沒有找他回去過年的意思。
等等,他爹娘不會真的不要他了吧?
沒膽子去找爹娘的劉侾,偷偷摸摸的去找了平素最在意他的堂哥,也就是世子劉修。
劉修:……謝邀,愛過。
“侾哥兒,你知道這些年來我為何要這般關照愛護你嗎?”
沒給劉侾開口的機會,劉修徑自回答道:“因為當年,老太太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她不光給你留下了不少私房,還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這個蠢弟弟……當然,她沒說那個‘蠢’字,這個是我自己理解的。”
“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一個事兒,我這麽關照你純粹是因為希望老太太在地底下能夠安心。懂了嗎?侾哥兒。”
劉侾委屈,劉侾不想懂。
嗚嗚嗚……
興許是刺激太大了,等他從王府回到了老魏家後,主動找上窩頭,一臉認真的道:“哥!我決定要認真苦讀了,來年我一定要通過會考!”
窩頭心說你這聲哥叫得可真是愈發順口了,面上卻是絲毫不顯,隻順勢點了點頭:“你肯上進自是好事兒,不過倒也不必將目標立得這般高。咱們先去試試看,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三年後再上!”
劉侾深以為,他還是一口氣考上得了。
但這真得很難。
先不說鄉試和會試就不是一個難度的,單一點,會試也是淘汰製,當然也可以理解成是擇優錄取製。具體情況就是,通過了鄉試這一關的舉人們,齊刷刷的湧到了會試的考場上,數千人爭奪三百左右的名額。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比劉侾都難。
於是,在第二年,即保康二十年的三月裡,會試放榜,劉侾理所當然的榜上無名。
同樣榜上無名的還有跟窩頭上一屆一起下場考試的幾位同窗、同鄉。
在上一屆,只有窩頭和閔同進士被取中,但閔同進士已經放了外任,在通常情況下,外任是連任兩屆佔多。也因此,今年閔同進士壓根就不曾來到南陵郡。倒是其他幾個落榜的舉人,這次齊刷刷的都趕過來了,還跟窩頭見了面。
也就僅僅只是見面而已。
那些同窗、同鄉裡頭,跟窩頭最熟悉的就是閔同進士了,其他人不過是交情平平。況且,南陵郡這邊書院多,客棧更多,再說他們之間的交情也沒好到可以借宿數月的地步。也因此,在小聚了一番後,就各自散去了。
待會試放榜,這些人皆不曾考上。
對了,這些人裡頭並不包括陶文,他已經被革除了功名,據說如今在自家的族學裡當先生,畢竟他這個情況,幹啥都不太方便,可他的學問又確實很扎實,當個族學先生倒是措措有余了。
陶家的事情,外人沒資格置喙,只有陶文自己明白,家裡人並不像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偏心,更不是因為他會讀書才看重他。家人永遠是家人,在知曉他的事情後,甚至不惜跪地求人幫忙打聽他的消息,更在他回家後,絕口不提南陵郡發生的事情,還讓人一直看著他,生怕他想不開尋了短見。
就這樣吧……
不然,還能怎樣?
陶文是看開了,主要是不看開也沒旁的法子了。可幾位同窗、同鄉卻沒辦法看開。在他們看來,上一屆落榜是因為會試考卷的難度太大了,這一屆就好多了,想來聖上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選了個穩妥的主考官。
結果,主考官是穩妥了,又有些太過於穩妥了,出的考題中規中矩的。難度是不大,可寫的內容也挺多的,但要怎麽說呢?
就因為難度不大,爭議性也比較小,屬於典型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怎麽寫問題都不大,就感覺沒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及至考完出來,多數人心中都是迷茫的。所有的考題都會寫,但還是感覺把握不大。等皇榜貼出來,果然沒考上。
他們還想將窩頭邀請出來小聚一番,然而科舉之後事情太多太多了,盡管窩頭本人沒啥事兒,卻架不住禦學的幾位老學士被抽調過去了。
隻這般,窩頭隻無奈的回了一封充滿歉意的信件,表示以後有緣再聚。
這話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等三年後了……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等得起的,像窩頭這個年歲,別說三年,六年九年他都等得起。可很多舉人,在通過鄉試的時候,就已經是三四十歲了,再拖個一屆、兩屆的,運氣好興許能考中進士,但萬一還考不上呢?
這幾人商量了一番,最終還是覺得走一步看一步。認認真真的再苦讀三年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想法子謀個學官的差遣,邊做事邊讀書。
比起這些操心生計的人,劉侾真的是太幸福了。
有多幸福呢?
會試剛放榜,劉侾就重新投入到了知識的海洋之中,他是沒必要去謀官的,完全可以全身心的學習,等三年後再度下場。
很難說清楚到底誰更苦一些,是那些恨不得脫產苦讀的平民舉人,還是劉侾這個沒大志向的鹹魚。
但好消息也是有的。
劉侾要成親了。
在漫長的儀式過後,當然主要也是等公主府落成,反正到了今年,劉侾和三公主的婚期總算是定下來了。是禮部選的日子,由聖上最終圈了一個,定在了今年的八月裡。
秋高氣爽,還能讓三公主在宮裡最後過一個中秋節。
對此,永平王府完全沒有任何意見,橫豎劉侾已經搬去老魏家住了有半年光景了,那麽再住個半年,然後直接嫁到公主府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吧?
至於劉侾,他非常得高興。
“我成親以後是不是就不用繼續念書了?”
“你想得美!我兒子都上禦學了,我還在念書呢!”三皇子毫不猶豫的打破了劉侾的希望,他還冷哼一聲,“你放心好了,等你生了兒子,我哪怕是跑去父皇跟前長跪不起,也絕對會讓你兒子破格來禦學念書的!”
理論上來說,禦學只收皇子皇孫,但事有特例對不對?反正只要聖上點頭同意了,加個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再看劉侾,他那張俊臉都木了。
什麽仇什麽怨呢!
父子同朝為官,那叫美談。
父子同堂上課,那叫丟人!
劉侾可氣了,有這樣的朋友嗎?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難倒是必須同當。他要割袍斷義!
然而,沒等他動手,一個相當意外的消息傳來了。
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