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多口鍋呢, 一個兩個的往身上背,可不是挺不容易的嗎?
哪怕家裡發了一筆小財,說實在的, 那也經不起這般揮霍。村裡人還僅僅只是嘴上叨逼幾句,不至於直白的問到人家面前。
親朋裡頭本來是可以勸的, 可有句話叫做,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前次老魏家辦席,他們吃得太高興了,之後魏家采買了一堆東西,或多或少都是沾了光了。
就連平日裡關系最為親近的魏大嫂,也只是在詢問了一番後,就此偃旗息鼓。
早二十年前就分了家,折騰啥呢?
如此這般,老魏家就過起了天天吃雞的好日子。
將做被褥棉衣的事情交給隔房侄媳婦後,楊冬燕跟方氏這對婆媳倆, 開始琢磨起了家裡還能添置什麽東西。
還真別說, 在這一點上, 方氏要比楊冬燕有經驗多了。
這也沒法子,楊冬燕已經太久太久沒管家了。
真要算起來, 老王爺過世後, 她是徹底撂開手不管了。可就算老王爺還在世時,因為是有大管家、管事嬤嬤等幫襯著, 實際上她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看看帳本。
可惜她不認識字,看不懂帳本,所以這些事兒都是交給王妃處理的,她只是得閑了問幾句, 聽管事嬤嬤說一下大致情況。
而眼下,楊冬燕隻恨不得能重新推翻房子蓋新屋,但那是不可能的。
鄉下地頭蓋新屋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那不是今個兒一拍腦門,明個兒就能招人過來乾活的。確切的說,哪怕真的想蓋新屋,那至少也得提前半年時間,先將要用的材料給準備好了。
橫梁要上山砍,砍來的木頭不能直接使用,得晾著等木頭乾透了。若是想蓋青磚瓦屋,那還得提前跟磚窯那頭打好招呼,定下要買的磚和瓦的數量……
當然,要是隻想蓋泥牆稻草頂的屋子,倒是簡單多了。可要是這樣的話,那還折騰啥呢?老房子就挺好的。
再一個,鄉下蓋房子是比城裡要便宜,可那也不是區區十兩銀子就能蓋好的。在自家有地的情況下,勉強倒是能蓋個兩三間,可那樣一來……
還不如繼續住老房子!
楊冬燕只能跟方氏商量,花錢的事情還能暫緩緩,記得先想一個新的借口,好讓魏家哥倆下回還帶錢出門打零工。
方氏:“娘的意思是,讓他倆每次回來都假裝發了財?”
這話聽著可真不靠譜啊!
“那怎辦?這回對外的錢也就十來貫,夠幹啥?你就說夠幹啥?”
十來貫錢能乾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能買一畝好田,或者兩畝下等田;能買一頭壯年大黃牛,或者兩頭小牛犢子;能買好幾隻豬崽子,還能買一群小羊羔……
這是方氏的想法。
可在楊冬燕看來,十幾貫錢?都不夠她上輩子的兒媳婦買一盒脂粉的。
一般來說,婆媳之間發生意見相左的事情,最終退讓的多半還是兒媳。
老魏家自然也是如此。
方氏很快就做了讓步,她提出可以等來年開春去捉幾隻小豬崽,或者買幾頭小羊羔來養著。當然,家裡的雞還得養,不光得養,還得多多的養。
楊冬燕:……
沉默了一瞬後,她爆發了。
“大牛媳婦你是跟大牛處得多了,連腦子都跟他一樣蠢了吧?還想養豬崽?小羊羔?養幾十隻雞?我就問你,家裡的活兒誰來乾!”
方氏很委屈,這十裡八鄉,哪家哪戶不是有余錢了就置辦田產,再不就是給家裡添些家畜家禽的?
人人都這麽辦的,她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經驗,就被罵蠢?
“娘您說的對!”先堅定的表明態度和立場,隨後方氏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不這樣還能怎麽辦?總不能每次都說出門遇到貴人了吧?”
那當然是不能的,大坳山這一帶就是典型的窮鄉僻壤,又不是在國都南陵郡,隨便出門就能碰上個貴人。
楊冬燕想了想,遲疑的道:“不然就說手頭上有錢了,出門做點兒小買賣?”
方氏:……
您覺得這個說法它合適嗎?
就魏家那哥倆還出門做小買賣?沒把自個兒給賣了,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就這麽辦!”楊冬燕這就拍板決定了,“下次讓他們走遠一點兒,直接往府城那頭去,多買些好東西回來,人家問起來,就說去做買賣了。”
方氏就他娘的覺得很離譜,可婆婆都這麽說了,她有啥法子呢?
考慮到這麽離譜的借口都能往外說,方氏很快就緩過來了,說道:“咱們要不要做臘腸臘肉?買個五十斤豬肉來,做臘腸臘肉,再做點兒熏肉。想吃的時候就切一段,省得想吃口肉還得專門往殺豬匠那頭跑。”
楊冬燕覺得這個建議相當得不錯,大手一拍,就交給方氏去做了。
轉頭,方氏就跑了一趟殺豬匠家,預定了五十斤的豬肉。
殺豬匠其實不單單隻幫人殺豬,還順帶收生豬。收了生豬賣到鎮上的肉鋪去,不然就是自己殺了豬,散賣給附近村裡的人。
這會兒天氣已經挺冷了,不過離年節還有段時日。
也就是說,還沒到豬肉賣得最好的時候。好多人家還指望著最後這段時間,自家的豬還能再長長,好多賣幾個錢。
乍一聽說方氏要五十斤豬肉,殺豬匠都是懵的。
反覆確認了數量後,他婆娘一個沒忍住,就問她想幹啥。這鄉裡鄉親的,互相都知道各家的情況,老魏家就倆兄弟,還都已經娶媳婦了。唯一的小孫孫,今年才三歲。
方氏跟殺豬匠說要上好的豬肉,倒是不著急,但豬肉必須要最好的,隨後才解釋道:“這不是我弟媳婦想吃嘛!”
“你弟媳婦想吃……五十斤的豬肉?”
“哪能呢!這不是她想吃臘腸臘肉,還有那個熏肉。我婆婆就尋思著給多做一些,省得到時候她臨時想吃口啥的,還得特地往你們這兒跑一趟,也怪費勁兒的。”
方氏還舉了個例子:“你說要是半夜裡想吃一碗臘肉豬油飯,我就是緊趕慢趕的往你們家裡趕,這也來不及啊!”
“行了,我不耽擱你們忙,啥時候收了豬來,去喊我一聲。”
殺豬匠兩口子目送方氏快活的離去,總覺得吧,這裡面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方氏才不管這麽多,說實在的,她就感覺如今的日子喲,就跟那做夢似的。
擱在半年前,誰能想到呢?
她擦屁股不光用紙了,還用了假銀票!就是那個,天地錢莊的銀票。雖說那玩意兒是不值錢,但看著就跟真銀票似的,擦起屁股來別提有多帶勁兒了!
想想看,“銀票”擦屁股,多奢侈呢!
不光有假銀票還有紙錢呢!
楊冬燕不待見那些陰間玩意兒,直嚷嚷著讓趕緊拿走,隨便幹啥都行,實在沒處用,拿來引火也使得。
可方氏舍不得,多軟和的紙呢,總感覺把竹片片換成了天地錢莊的銀票和紙錢後,她的屁股都跟著漲了身價。
更別提家裡的房屋也修繕一新了,門窗都換了新,連牆壁都刷白了,打眼瞧著就亮堂堂的。
還有正在做的新棉被褥子、棉衣棉褲棉鞋等等。
方氏就感覺啊,這日子真當是過得紅紅火火,有滋有味有盼頭。
“謝謝兩位大伯子!謝謝兩位老嫂子!沒有你們對婆婆的孝心,就沒有咱們的好日子!”
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方氏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哪怕當兒子兒媳的是有義務要孝順老人,可不代表就要連帶他們這些廢物蛋子一起養了。
她哪怕猜不透自家婆婆上輩子到底是什麽身份,但肯定是體面人,這點絕對錯不了。果然啊,體面人家養出來的兒子就是不一樣,老人都沒了,他們還這般孝順,給供品給得那般痛快。
換成鄉下地頭,頂多也就是清明和中元節供奉一下,而且多半都是幾個果子並一盤糕餅的。
“好人有好報啊!好人一生平安啊!”
方氏邊往家裡趕,邊絮絮叨叨的念叨著。
……
殊不知,劉家人快被逼死了。
根據早先王妃提出的,一房輪一個月,都過去那麽久了,自然已經又輪到他們大房了。
二房管著祠堂時,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安詳。當然,嚴格來說,也不是完全沒出事。像那一次,半夜裡殺豬煉油,鬧得闔府上下都睡不了覺,甚至連附近幾家都跟著倒了霉。
不過,那次最讓人倍感意外的,還不是老太太瞎折騰,而是殺了兩頭大肥豬,煉出的一大罐子的豬油啊!
它不見了。
一頭豬,哪怕再肥,撐死了也就七八兩銀子。兩頭豬,就算加上煉油的柴禾、人工、時間等等,反正撐死了也就是二十兩銀子。
區區二十兩銀子,爺們出去吃一頓的飯錢而已,這本不算什麽,可陡然消失還是有些嚇人的。
那天,在發現豬油不見了後,大房二房又碰了個頭,各自說了下想法,但最終還是因為樣品太少,實在是沒辦法發現規律,只能不了了之了。
話是這麽說的,可王妃心裡還是有個疙瘩。
第一次失蹤的是她的三萬兩銀票,第二次是碎銀包,第三次……當然中間碎銀子是有好幾次的,但第三次不一樣的東西就是那罐子豬油了。
王妃想不通這裡有什麽規律,只是隱隱有個念頭。
莫不是老太太最喜歡的東西就會拿走?直接不給他們留下?
這個念頭一旦存在了之後,就在王妃心中生根發芽。哪怕王爺勸她,那次銀票失蹤後,老太太入夢罵他了,可王妃還是聽不進去。
罵人可能是因為銀票既不方便使用又不好存放,還能是因為不喜歡?別的事情興許還有疑問,但老太太這人多愛錢呢!人家講究一個傳說來歷,若是有來歷的東西,便是一根木簪子,那也是價值連城的。
可老太太不,她就是酷愛金子銀子外加銀票!
名家畫作不如金子一坨!
這種人會不愛銀票?口是心非!
王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可如果說她的猜測屬實,那麽在老太太看來,她的三萬兩銀票、陸續供奉的碎銀包,以及那一大罐子的豬油……
地位是相當的???
等再度輪到大房接手祠堂後,王妃做了很多實驗,供了好多吃食原料,像老太太在夢裡說過想要的細面條,她找人做了掛面、寬面、手擀麵、刀削面、面疙瘩……都用竹編籮筐裝好,虔誠的供到供桌上。
但是面條就沒少過。
還有其他的糧食,光是大米就找了不下十余種。
可惜也沒少過。
王妃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那罐子豬油?畢竟,供奉豬油那一天,誰也沒太當回事兒,祠堂裡壓根就沒人守著。
於是,她索性又讓大廚房殺了兩頭豬,煉好油裝到大罐子裡,滿臉肅穆的放到了供桌上,虔誠的給老太太焚香。
隨後,在王妃全神貫注的注視下,供桌上除了香爐之外唯一的一樣東西……豬油,它消失了。
王妃“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不心疼那罐子豬油,甚至她都顧不得心疼那三萬兩銀票了。畢竟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她堂堂郡王妃,倒也不至於真的為三萬兩銀子而不活了。
她啊,她就心疼她自個兒!
憑啥呢?憑啥豬油的地位跟銀票相當?
這老太太活著的時候總是膈應她,死了以後更是直接往她的心窩窩裡插刀啊!
太欺負人了!
“我明個兒就砸一坨銀子給你供上!!”
作者有話要說: 楊冬燕:說好了要當文明人呢?
王妃: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