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家的人雖然天生都是缺心眼, 可也不至於瞎到這個地步。眼看楊冬燕一整天都唉聲歎氣的,吃飯歎氣喝茶歎氣,哪怕是從堂屋走到自己那屋也仍然在不停的歎氣。
唉……
瞎子都看出來她有心事兒了。
作為老魏家的智商擔當, 方氏果斷的將手頭上的家務活兒盡數交給了小楊氏,無視小楊氏控訴的眼神, 徑直走到了楊冬燕跟前, 大聲喚道:“娘!”
換做平日裡,在家裡沒有外人的前提下,楊冬燕鐵定是張嘴就罵的。可眼下,她卻只是幽幽的抬起頭看了方氏一眼,隨後又再度長歎了一口氣。
方氏就覺得吧,可能她婆婆真的遇到難事兒了。
思量了一下,方氏勸道:“娘可是碰上不順心的事兒了?不然我幫你去喊大伯娘過來,你倆聊聊?”
“你大伯娘為了她家小子的親事,都快把頭給撓禿了。別折騰她了,人家也怪不容易的。”楊冬燕歎息著說道。
方氏就很不能理解, 她早就想說了, 就她這個婆婆啊, 脾氣好的時候就特別好,也格外得善解人意, 發自內心的為別人考慮。
——前提是別人。
正常人是對家裡人春風拂面, 對外頭人寒風凜冽。擱在她婆婆身上,整個兒就是反的, 說沒病都沒人信。
“那就不找大伯娘。”方氏果斷的改口建議道,“不然明個兒一大早,娘送窩頭去南田村吧。”
聽到這話,楊冬燕的歎息聲都戛然而止了。
“你什麽毛病?老娘心裡已經很不好受了, 你還讓老娘明個兒起得大早,冒著寒風走大老遠的路去南田村?你心疼你男人,你就不能心疼你婆婆?”
方氏望著眼前這個熟悉的楊冬燕,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起碼還知道罵人,那就說明沒病入膏肓。
“娘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心裡悶得慌嗎?索性回娘家走走唄。眼下是出了年關,可這不是還在正月裡嗎?把窩頭送到學堂裡,你再去老楊家看看娘家人,這心裡不就好受多了?”
說這話時,方氏只差沒跪地喊冤了,她是真的出於好心,才不是心疼男人不心疼婆婆。
心說就礁磬村和南田村這點兒路,她心疼個屁啊!上山拾柴禾比這累多了!
然而,楊冬燕拒絕接受方氏的好意。
別個當媳婦的,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到娘家訴苦那是常態。可她又不是!素來只有她給別人委屈受的,斷沒有別人讓她受委屈的。
再一個,南田村的老楊家啊!
那是原主的娘家,又不是她的。別看她是接受了原主的記憶,可一則很多細枝末節都模糊了,二則她對楊家人可沒什麽感覺。真要回了娘家,保不準就是給一群不認識的人當稀罕玩意兒圍觀。
“那娘你就直說,你到底在愁啥啊?”
莫說方氏了,就連乾活乾到一半,想偷懶又不知道該怎順理成章偷懶的小楊氏都忍不住湊過來了:“對呀,姑你到底怎了,你跟咱們說啊!”
“你活兒乾完了?”方氏一個眼刀子甩了過去。
小楊氏就很委屈:“嫂子你要再欺負我,我就回娘家跟我爹娘哥嫂訴苦去!”
“去啊,明個兒你送窩頭去學堂,順便在你娘家待一天,晚間把窩頭給我帶回來就成。”方氏頓了頓,還特地提醒了一句,“記得裝上口糧,別叫人家說咱們老魏家的把人口糧給吃光了。”
“姑!你看她盡欺負我!”小楊氏擰著肥碩的腰肢,氣呼呼的衝著楊冬燕撒嬌。
楊冬燕滿臉絕望。
這一刻,她終於理解了她娘家大嫂兼親家母的想法,確實非常絕望。
“你們不是問我在愁啥嗎?我呀,我就犯愁豬崽以後怎嫁得出去呢?”楊冬燕的目光落在了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拿著一根烤玉米棒棒猛啃的豬崽。
快滿一周歲的豬崽顯然啃不動玉米棒,但是不要緊,她耐心非常之好,就這麽磨磨唧唧的磨著,基本上能從早上啃到晚上。沒啃完也不要緊,可以丟到隔壁豬圈裡,讓真正的豬繼續啃。
方氏和小楊氏順著楊冬燕的目光,齊齊的看向豬崽,隨後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
楊冬燕又歎了一口氣:“怎辦呢?豬崽要是嫁不出去該怎辦呢?”
要怎說呢?
就挺荒謬的。
這年頭有那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還能有嫁不出去的大閨女?再說了,豬崽哪怕虛歲也才兩歲,你這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瞎操心吧?
妯娌倆對視一眼,很快就決定不搭理這傻婆婆,由著她繼續歎氣去。
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楊冬燕之所以這麽犯愁,那也是有事實依據的。
上輩子的她,可以說是兒孫滿堂。盡管她親生的就倆兒子,可架不住還有庶出的子女。當然,庶女肯定是早早的嫁了,可再往下一輩,也就是到了孫輩的時候,嫡庶孫子、孫女真當是一籮筐。
可事實上,她親自撫養的就倆,一是長房長孫,永平王府的世子劉修,二是二房嫡幼子劉侾。
除開這倆,其余的也就是晨昏定省的時候能見一面。這還是小時候,等長大了,各人都要上學,他們起得極早,也因此能碰面的也就只有晚間那會兒了。
要說孫子們沒辦法,那孫女們呢?
事實上,見得更少。
因為王妃很怕自家閨女跟老太太相處多了,直接導致長大以後嫁不出去。也因此這一點,楊冬燕就更煩這個兒媳婦了,就你事多!就你麻煩!堂堂王府千金,還怕嫁不出去?
不過她也硬氣,你不讓我帶,我還不稀罕幫你帶!
……
王府千金的確不可能嫁不出去,可要是換成普通鄉下莊稼人家的小姑娘呢?
就很愁。
所以說,楊冬燕的確是兒媳婦最煩的那種婆婆。我說你這麽養著嫁不出去吧,你非說肯定不愁嫁。我說閨女肯定能嫁出去吧,你非鬧著說到時候砸手裡怎辦?
上輩子的王妃還是會搭理她的,就是那種,你說著我聽著,但我絕對不會照你的意思去辦。
放在這輩子……
等楊冬燕一抬眼,方氏和小楊氏早就不見了蹤影,整個大院裡,就只剩下了豬崽陪著她。
“哎喲,奶的小豬崽啊!你長成這樣子,往後可怎嫁得出去喲!……有了!”
有啥了?當然是有主意了。
當天晚間吃飯的時候,楊冬燕當著全家人的面,宣布了一個大消息。
“大牛二牛,你倆要努力啊!我看不然也別等春耕以後了,擇日不如撞日,你們明個兒就出發吧!”
大牛二牛如遭雷劈,剛想要開口說點兒啥,就被楊冬燕打斷了。
“我是這麽想的,咱們可不能學你們大伯娘,嘴上說著是一碗水端平,傻子都能看出來她偏疼么兒了。說啥么兒年歲小身子骨弱,所以合該偏疼。那又不是其他人害的,沒的犧牲長孫去成全么兒的!”
長孫的親事可要比么兒重要太多太多了!
一個家裡,若是長媳、長孫媳沒娶好,禍害的不是一房人,而是一大家子人。至於么兒媳婦,隨便娶娶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特別出挑的,不折騰不鬧事,老老實實甚至窩囊一些都沒關系。真要是娶了個方方面面都碾壓嫂子們的……
這是嫌家裡不夠熱鬧吧?
別家的事兒,楊冬燕也就是點到為止,重點還在於自家。
“眼下,窩頭已經開始念書了,雖說我對外頭說的是,就圖認識倆字,可你們都該明白,咱們老魏家的窩頭啊,將來那是要考狀元的!”
“啟蒙肯定不貴,幾百文錢咱們家還不放在眼裡。可以後呢?筆墨紙硯要花錢吧?經史子集要花錢吧?還有去考秀才,不得出路費?考舉人,還得特地去府城呢!反正這以後的開銷是少不了的。”
“所以為了公平起見,窩頭花多少錢,咱們就得給豬崽攢多少錢,明白了不?”
楊冬燕一臉期待的看著家裡人。
講道理,大家都不是很明白。
不過沒關系,考慮到錢都是老太太您上輩子的兒子供給您的,咱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方氏第一個響應:“娘您說得對!就按著娘說的去辦!”
小楊氏也沒傻到家,這話明擺著是自家得利,她當然是猛點頭:“對對,就這麽辦。”
這倆都點頭答應了,大牛二牛自然無話可說。
也不對,他倆還是有話要說的。
“娘,這跟咱們早點兒離家有啥關系啊?”
就很苦,苦得都沒邊了。
楊冬燕心說,你們當然得早點兒走,不早走怎能混夠時間,這要是沒混夠時間就發了大財,豈不是惹人懷疑?
其實,除了頭一次回來是發了大財,後面最要緊的是穩扎穩打,一年掙他個二三十兩銀子回來,沒幾年家裡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富貴起來了。
但這話不能明著說,起碼不能當著窩頭的面說。
楊冬燕隻笑眯眯的看過去:“窩頭啊,乖孫啊,你爹和你二叔一年到頭都在外頭奔波,是為了誰啊?”
“我?”窩頭遲疑了一下,想到方才聽到的話,他又反手指了指豬崽,“豬妹?”
對是對的,就是這個豬妹是什麽鬼?
楊冬燕黑著臉糾正道:“那是豬崽,你妹!”
“對呀,豬崽,我妹……那不就是豬妹?”窩頭理直氣壯的道。
好像這麽說也沒錯。
略一思量,楊冬燕決定誇下孫子:“窩頭真棒!咱們家窩頭是最聰明的娃兒!”
方氏笑得一臉尷尬,小楊氏就很氣憤:“那我回頭要是生了個兒子呢?”
窩頭以為是學堂裡先生提問,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後,答曰:“豬弟。”
小楊氏:……氣哭。
楊冬燕很快就跳過這個話題,隻叮囑大牛二牛這回出門要搞個不一樣的。
“娘啊,娘你明著跟咱哥倆說,要怎不一樣的?”
不就是跑出去混日子,混夠了就回來?這還能有啥不一樣的?每趟跑得地方都不一樣?
“話不能這麽說,瞎混有啥意思呢?你們應該混出個名堂來。譬如說,對外講做行腳商人,那就真的去做!是賺是虧,還不是你倆一句話的事兒?不然回頭想法子買一輛牛車,你倆到處跑,要是有人雇傭你們拉貨,你們就答應。沒人雇你們,你們也可以假裝有人雇傭啊!”
這話太委婉,大牛二牛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
楊冬燕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兩頭牛的腦子,決定還是別明個兒出門了,索性再等兩天,她給培訓一下。
唉,還是太蠢了。
擱在上輩子,多少沾親帶故的所謂老鄉跑到永平王府來打秋風,當時老王爺太忙了,幾乎很少留在王府之中,畢竟那會兒哪怕已經建國了,周遭還是經常會發生一些小衝突。
那會兒,楊冬燕就負責接見各種老親,她一般會把人分成三種。
並非是按照親疏遠近分的,而是根據品行和能力。
只要是品行可以的,就留下來。若是能力一般的,就安排在莊子上,只是從莊稼人,變成了莊戶。還是照樣種地過日子,給的賃錢少了不說,背靠著王府,不消擔心地痞流氓搞事。能力不錯的,就安排在鋪子裡,從最底層的小夥計當起,看他最後能爬到什麽位置上。
品行一般的,就給點兒錢,算是給人家白手起家的資金,隨便去外面怎闖蕩,真有可能闖出來的,王府可以適時的增加投入,算是吃紅利。闖不出來的,那就隨意吧,就當是支援老親了。
最後還有一種,就是怎看怎不行的,完全就是拿捏著所謂的老親老鄉關系,跑來蹭吃蹭喝的。這種就隨便打發幾個錢,哪兒來的待哪兒去,橫豎他們也不敢真的在王府門口鬧事。
而大牛二牛哥倆吧,楊冬燕覺得是屬於第一種的,品行不錯,無奈就是太蠢了。
假如這倆是普通的族親、老鄉,那倒是無所謂了,給些錢或者安排一處莊子就成。
無奈,這是她兒子。
楊冬燕絞盡腦汁的將自己的想法,盡可能直白的給他倆說,當真就是掰開了揉碎了細細的說。
謊話是不可能說一輩子的,就好比做買賣,利潤可以造假,難不成整個買賣都是假的?
“……我不指望你倆掙錢,哪怕虧錢也要把這個攤子給搭起來,懂了不?”
其實還是不太懂。
大牛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兒,忙問:“窩頭不是要考狀元嗎?那咱們哥倆做買賣,會耽擱他不?”
“你倆要是真能把買賣做大,做得特別大,那種日進鬥金,最後能家財萬貫的……就能耽擱他。”楊冬燕一臉嫌棄的看著他倆,“你倆能不?”
大牛二牛低頭不語。
商籍真沒那麽好入,並不是今個兒你拉一車糧食蔬果跑去集市上擺攤,就能立馬獲得商籍的。
事實上,本朝的商籍是有很多福利的,普通人不得離家百裡,商籍者卻可以在九州大地闖蕩。普通人不得攜帶大量貨物進出城池,商籍者卻允許在各地交易大宗貨物。
這裡的大量、大宗貨物,並非是指一牛車,而是至少幾個船艙、幾十輛馬車的交易。
楊冬燕就很放心,她一看大牛二牛就知道這倆不是那種能乾大事兒的。
“你倆放心,這回我給你倆一人準備了三十兩銀子。出門以後,先想法子弄一輛牛車,馬車當然也行,不過最好還是牛車吧,不打眼。再從當地買一些你們看著好的貨物,運到其他鎮子上。虧本也不要緊,慢慢的自然能練出來的。”
大牛認真的尋思了一番,他到底比二牛聰明一些,咬牙道:“嗯,咱哥倆就照娘說的去試試看,爭取不虧本!”
楊冬燕:……
那你這個志向還挺大的。
跟窩頭考狀元都差不多了。
人都要出門了,楊冬燕最終還是沒打擊他們。主要是這樣的,要是攤上特別嘚瑟能顯擺的兒孫,那說什麽都要狠狠打擊。可兩頭牛已經很慘了,蔫頭蔫腦的,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所以真沒必要再折騰他倆了。
隔了兩日,方氏和小楊氏歡歡喜喜的把人送走了。
真好,下趟回來,家裡又能發財了!
可下一秒,她倆就笑不出來了。
“窩頭娘,你送窩頭去上學。以後這家裡的活兒,就交給豬崽娘了。”楊冬燕如是說。
方氏還好,就算一天往南田村跑兩趟,也不算特別累。小楊氏就慘了,那麽多活兒啊!
“姑啊!娘啊!你這不公平,怎就不是我送窩頭去南田村呢?那要這樣的話,我還能去娘家坐坐,早上去晚間回,多好呢!”
楊冬燕斜眼看她:“那為啥窩頭不是你兒子呢?他要是你兒子,我肯定讓你送啊!”
小楊氏卡殼了,抱著肚子想了一會兒:“那我下回生兒子成不?”
“成啊。可你也得先懷上,再生下來,然後等你兒子養到至少五六歲,再送他去學堂。”
傻如小楊氏,都聽出來楊冬燕話裡的敷衍了。
草草一算,哪怕一切順利,那起碼也得六七年光景啊!
不想,楊冬燕又添了一句:“你還得保證你生的是個聰明娃兒,別一上學沒兩天,就鬧著要回家。”
小楊氏:……沒指望了。
有一種苦難叫做,再苦再難也得照著婆婆說的話去做。
更苦的是,外人還不覺得你婆婆有多壞,還十分羨慕你攤上了個絕世好婆婆。
這時候,唯一能安撫小楊氏的,就是美食了。
方氏因為要送窩頭的關系,都是天不亮就出門的。本來,她送完窩頭就可以回家了,可都出門了,她不得逛逛?又因為南田村比礁磬村更為富裕一些,離南田村不遠的地兒,逢三六九都有個小小的草市,賣的東西是不如鎮上那麽好那麽齊,可也有不少好東西。
隔三差五的,方氏就往家裡拎一隻鵝、半個豬腿兒、半斤花生油啥的,還美其名曰給遠方的大伯子老嫂子減輕負擔。
她就是隨便說說,沒想到還真叫她說對了。
**
王妃都快瘋魔了的時候,突然發現老太太又恢復正常了,也不要草紙了,也不要香油了,米面之類的都不要了,只要錢。
甚至連錢都不常要,畢竟每次王府上供少說也有十兩碎銀,擱在鄉下,就算天天吃肉,十兩銀子也能開銷很久了。
眼見老太太又安生下來了,王妃私底下思量了許久,真就給她琢磨出了一個可能性。
“我覺得老太太可能是買丫鬟了。”
王爺:“啥玩意兒?”
“你別學老太太說話!我跟你說正經事兒呢!”王妃確實挺認真的,“我認為,就算是陰曹地府,也不至於沒地兒買草紙。要不然怎以前就沒聽人說過,有祖宗托夢說讓燒草紙的?各家各戶都是燒紙錢的。就算如今改了,陰間也開始用陽間的錢了,那也不至於沒地兒買草紙!”
“那王妃你的意思是……”
“肯定有地兒買東西,甭管是草紙還是豬油、蛋肉、米面什麽的,絕對都能買到。只是一開始老太太不知道上哪兒買,所以才托夢給王爺您,讓您給她上供的。”
這麽說也很有道理,王爺差點兒就被說服了:“可你說說,為什麽如今又不用買了?老太太終於摸到地兒了?”
“應該是她買了個丫鬟。”
王妃從老太太那憊懶性子開始分析,無比真誠的告訴王爺,就算老太太知道東門口有賣燒餅的,也肯定是讓人幫她買。這跟她知不知道哪裡有賣沒關系,畢竟就算知道走百八十步就能買到東西,那她肯定還是會選擇讓兒孫上供。
老太太多懶呢,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就算到了陰曹地府,身子骨恢復了,不再病怏怏的了,那她也肯定還是不愛出門,隻窩在家裡頭,等著人伺候她,最好是把飯菜喂到她嘴裡去。
王爺:……
這話簡直大不敬!
但就他娘的有道理!
沒想到啊,當了老太太這麽多年的兒子,他竟然還不如他媳婦了解老太太。
“王爺您別就當個故事聽完了事,您得記著這個事兒。回頭老太太要是再托夢了,跟她好好說一說,勸勸她,不要省這個錢,該買丫鬟就買丫鬟,該買小廝就買小廝,咱們王府不差錢!她堂堂老王妃,跟前怎能沒有伺候的人呢?”
王爺認真的記下了,並快狠準的戳穿了王妃的真實想法:“你就是盤算著老太太跟前的人多了,她盡折騰眼前人了,就不會再托夢了,對吧?”
王妃:……
心裡知道就行了,怎還說出來呢!!
**
方氏可不知道她無意間的行為,真就造福了遠方的大伯子老嫂子,她隻興衝衝的逛著草市,還無師自通的想出了擺攤子的主意來。
琢磨了半拉月,方氏勇敢的向楊冬燕提出了要啟動資金。
其實,方氏是有錢的,要不然她也不能買肉買油買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楊冬燕每次都是掐著數給她的,買東西夠,賣東西就不夠了。
“你說你想幹啥?”楊冬燕正躺在廊下邊曬太陽邊打瞌睡,懷裡摟的是沉甸甸的小豬崽。
方氏掰著手指頭,認真的給楊冬燕算了一筆帳。
“娘你別看咱們礁磬村離南田村不算遠,可家家戶戶都有那麽多活兒要做,誰家又能隔三差五的丟下家裡一攤子事兒往南田村跑的?再說了,草市離南田村還有一段路,是不算遠,可一來一回得耽擱多少事兒啊!”
“我這半拉月也摸清楚了那頭的情況,像雞蛋,咱們家以前缺雞蛋了,去別家買,是一斤雞蛋八文錢。單買的話,一個雞蛋一文錢,一斤差不多九到十個雞蛋。可要是去鎮上賣,人家鋪子是十文錢一斤雞蛋,小雞崽子五文錢一個。可那是人家收雞蛋,再說鎮子離咱們這兒也太遠了。要是咱們擺攤去賣,我看過了,也是十文錢一斤,就是賣的比較慢。”
楊冬燕聽了一堆的雞蛋啊錢啊,腦子都快被轉迷糊了,但她還是抓到了一個重點:“咱們家的雞蛋都不夠吃,還拿去賣?你拿啥去賣?”
“我可以去別家收了雞蛋再賣啊!”
生怕楊冬燕不同意,方氏急忙忙的道:“再說也不止雞蛋啊!我還可以去別家收了豬崽來賣!一個豬崽轉手起碼能賺幾十文!”
豬崽本來睡得好好的,都開始打小呼嚕了,冷不丁的睜開眼睛,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頭,怒指方氏:“壞!”
方氏:……
噢,差點兒忘了,他們家還有隻豬崽呢。
“不賣你,不賣你!大伯娘疼你還來不及呢,怎舍得賣你呢?我說的是別的豬崽。”
豬崽吮著手指頭想了一會兒,大概是沒想通啥是別的豬崽,索性又睡過去了。
楊冬燕輕拍豬崽,看著她又再度睡熟了,這才抬眼看向方氏:“五貫錢,多了沒有。記住,虧光了我不會再給你第二回 。要是賺錢了,二一添作五,咱倆一人一半。”
“成!”
方氏拿著楊冬燕給的本錢,風風火火的開始了她的擺地攤大業。
南田村旁邊的草市是逢三六九開的,不開市的時候,方氏就有時間去各家各戶收東西。還不止是村裡,礁磬村緊挨著還有幾個小村落,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窮。越是窮越是忙,別說去鎮上了,連趕場子都是極少去的,因為總覺得出門就要花錢,待在家裡就省錢。
以前貨郎也會過來收東西賣東西,可貨郎講究的還是一進一出,你不能隻賣東西完全不買吧?
就因為附近這幾個村子太窮了,一說要收東西,家家戶戶都捧著東西出來了,為了一兩文錢能折騰半天的。可一說要賣個針頭線腦的,誰都不想買,就覺得湊合著也能過。
一來二去的,貨郎都不愛往這邊來。
這倒是便宜了方氏。
每日清晨,她都會先送窩頭去南田村上學。假如這一天是草市開的日子,她就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提的出門,把窩頭送到南田村門口就往草市去。要是這天草市不開,她就輕裝簡行的送完窩頭立馬往回趕,去自家村子附近收東西。
一開始,小楊氏沒覺得有啥不對,可冷不丁的,某天讓她看到東屋裡堆了一大堆的東西,她瞬間炸毛了。
“娘!嫂子買了好多東西,也不拿出來分給大家一起吃!”
楊冬燕就想歎氣,心說人跟人就是不能比。方氏一門心思掙錢,到如今已經有近一個月了,本錢完全沒虧掉,還賺了一些錢。雖說分給她的不過才區區幾十文,可這不是才開始嗎?
再看小楊氏……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吃還會幹啥?”
小楊氏好氣啊,她非要拽著楊冬燕去東屋看:“你看啊,真的有很多東西!對了,嫂子還說打算在後屋搭個小豬圈!”
“我知道,她跟我提了,說不是養豬,是打算收了豬崽暫時擱幾天的。”楊冬燕將方氏跟她約定簡單的說了一遍,隨後她就發現小楊氏眼睛都亮了。
“我怎沒想到呢?娘,我也要擺地攤!”
楊冬燕就覺得腮幫子疼,就這人還擺地攤?
出於公平考慮,她還是問了一句,問小楊氏打算收什麽東西來賣。
小楊氏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吃的!各種好吃的,低價收了,我稍微炒一下烤一下,然後再擺出去賣!”
“噢,原來是吃食買賣啊!”
“對對,上回大哥大嫂還有二牛跟我一起去趕廟會,就有不少人擺攤賣吃的,是現成能吃的那種,不是嫂子賣的雞蛋、肥雞啥的。”小楊氏覺得自己特別聰明,強調道,“所以我絕對不會跟嫂子搶生意的!”
楊冬燕點頭微笑:“吃食買賣倒是不錯。”
“是吧是吧?姑你也這麽想啊?”
“民以食為天,甭管在哪兒做吃食買賣都能賺錢的,只要不是太差,也別欺客就成。”
“我的手藝姑你還不信不過?再說了,我怎可能會欺客呢?”小楊氏信心十足,仿佛五貫錢的本錢已經在衝她招手了。
誰知,楊冬燕猛的臉色一沉:“就你還乾吃食買賣?擺攤賣的還不夠你自個兒吃的呢!乾活去!”
去就去!
小楊氏賭氣去幹活了,幹了半天才覺得太委屈了。
想找人訴苦吧,找方氏肯定不行,二牛又出門了,堂嫂們……隔壁家最近不知道怎了,見天的吵鬧,她都不敢冒頭了。
思來想去,小楊氏決定找娘家人訴苦。
她千求萬求的,苦苦哀求方氏讓她送一回窩頭。方氏算著今個兒也不是草市開市的日子,再加上家裡收的東西也夠她下回賣的了,就索性答應了。
“那你記得帶上口糧再去,別把你娘家吃窮了。”方氏叮囑道。
小楊氏本來高高興興的表情,瞬間被氣憤所取代。她覺得,一來自己沒那麽能吃,二來她娘家也不會這般不客氣的,不就是吃一頓嗎?怎就還吃窮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次日一早,小楊氏隻揣上了兩個烤紅薯,領著窩頭就出門了。
窩頭也是帶了吃的,每天早上他奶都會往他兜裡塞兩個煮雞蛋並一個酸菜包子。眼下天氣還不是十分得熱,酸菜包子不太容易壞,這樣就夠吃了,畢竟多數人還沒有吃午飯的習慣。
走在半道上,小楊氏想那一個烤紅薯跟窩頭換那個酸菜包子,還說烤紅薯個頭大。
“嬸兒你吃吧,我不跟你換,我把包子給你吃。”窩頭乖巧的遞過去包子,“你夠吃嗎?就兩個烤紅薯和一個酸菜包子,能吃飽嗎?”
小楊氏歡歡喜喜的接過包子:“能,你嬸兒我是吃過早飯出門的。”
窩頭很是懷疑的看了小楊氏一眼,又把倆煮雞蛋放回兜裡去了。
等到了南田村,看著窩頭進了村學的門,小楊氏就高興的跑回了老楊家。
老楊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喲!聽她訴了一堆苦,還賠上了一頓飯,關鍵吧,小楊氏一人吃了三人份的吃食,最後一抹嘴,還說午飯吃個七八分飽就可以了。
小楊氏她娘恨不得把這倒霉閨女轟出門去。
“對了,她姑,你嫂子……就是那個窩頭娘啊,她怎三天兩頭的背著一堆東西?我看都是吃的,前兩天還跟我說,讓我幫著問問誰家有驢子,她想買一頭驢!”
買驢幹啥?當然是幫著馱東西啦!
這年頭,馬難買,牛也難買。別說壯年的,就是想買一頭小牛犢子,也得碰運氣。
但驢就好多了,只要想買,多問問地兒,還是能買到的。等買了驢子,再找木匠打輛小車,不然直接讓驢子馱東西也成。到時候,她來回就方便太多了。
可這事兒小楊氏完全不知道,沒人跟她說過,她自個兒那腦袋就是擺設,中看不中用的那種。
因此,聽了她嫂子這話,小楊氏張嘴就道:“吃?”
“吃你個頭!誰家會買成年驢子吃!”小楊氏她娘就不像她嫂子那般客氣了,“你還說你想要做吃食買賣被你姑罵了?我看你就是活該!管不住嘴的玩意兒,還想做吃食買賣?別客人沒上門,你就給禍霍光了!”
她嫂子過來打圓場:“也是小姑子福氣好,嫁到了姑家,有吃不完的好東西。我看那個窩頭娘平素買了不少東西,都是給你吃的?”
小楊氏不想背這個鍋,真要是她吃了也就算了,可她沒吃,全都堆在東屋那頭呢!
尋思了一下,她斬釘截鐵的道:“給豬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扛起了你的大鍋來~讓我來看看你的鍋~
你的鍋呀大又圓呀~好像那十五圓月亮~
【家傳大黑鍋,你值得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