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呢?楊冬燕不是年輕時候當過大戶人家的丫鬟,而是上輩子當過大戶人家的主母。
想著楊冬燕以往總是掛在嘴邊的“縣太爺他老娘”,再聽著閔秀才那話, 大牛和窩頭差點兒沒噎死。
閔秀才又不傻,看這對父子倆的表情, 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忙開口表達了歉意,希望對方不要太介懷。
“沒事兒,沒事兒……”大牛憨憨的笑著,他最慶幸的就是他老娘在後頭那輛馬車上,隨即趕緊添了一句,“就是這個話別在她跟前說就成了。”
“自當如此。”閔秀才再度誠懇的道了歉。
按說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哪知等這天晚間在客棧裡歇腳時,二牛興衝衝的跑到後頭告訴楊冬燕:“娘啊!閔秀才誇你了!”
楊冬燕坐了一天的馬車,累得腰酸背疼的,聞言壓根就不想搭理。然而這世上有一種人, 卻是你不搭理他, 他反而越來勁兒的。當下, 二牛將閔秀才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給了楊冬燕。
“……他說你年輕時候當過大戶人家的丫鬟!他誇你能耐呢!”
二牛是這麽理解的。
緊接著,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冰冷的殺氣撲面而來。明明此時還是九月裡, 天氣是逐漸轉冷了, 但似乎也不至於這麽誇張吧?
楊冬燕不稀得搭理這傻子,她扭頭將小楊氏罵了個狗血淋頭。
小楊氏委屈啊, 她幹啥事兒就要挨罵?你兒子招惹你了,你就直接上手揍他啊!兒子生下來是用來幹啥的?還不就是拿來出氣的嗎?
其實,換個場合,楊冬燕還真會收拾二牛。可這會兒不是在外頭嗎?當這外人的面收拾兒子, 這肯定不合適。
也因此,楊冬燕用了個迂回政策,痛罵了一頓小楊氏,然後由氣不過的小楊氏反手掐了二牛。
二牛很苦,但二牛不說。
等好不容易度過了無聊又疲憊的旅程,他們終於趕到了省城。
說起來,這還是大牛他們頭一次來省城。事實上,撇開外人閔秀才不提,老魏家這邊,也就只有楊冬燕、方氏並窩頭來過了。
在楊冬燕的指點下,馬車停在了他們家新置辦的院落前。
這就是包車的好處了,不然要是搭便車的話,最多也就停在車馬行,回頭還得另外找人幫忙扛東西。
不過,令人頭疼的是,偏就是他們到達省城之際,天上開始飄小雨了。雨勢是不算大,但著實讓人煩心。
為了盡快將東西搬進去家裡,楊冬燕索性多給了馬車夫錢,讓幫忙一起搬東西。方氏和小楊氏也沒閑著,閔秀才也主動幫忙了,費了兩刻鍾時間,總算安頓了下來。
楊冬燕招呼方氏去灶屋生火燒水,再做些簡單的飯菜過來,她本人則邀請閔秀才在自家歇一晚再走。
閔秀才特別不好意思,昨個兒剛說了人家老太太像丫鬟,今個兒就要留宿……他的臉皮繃不住。
不過,在窩頭的挽留下,他還是硬著頭皮留宿了。老魏家這邊房舍不算太多,好在給窩頭準備的廂房寬敞得很,閔秀才強烈要求跟窩頭同住,也省得再折騰了。
他們趕到省城時,就已經是傍晚了。九月的太陽落得快,等差不多安頓好了,天色就暗了下來。索性這邊啥都有,楊冬燕將方氏使喚得滴溜溜的轉,又讓她燒水做飯,又叫她拿油燈的,襯得一旁的小楊氏特別傻。
到底有外人在,小楊氏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表現一下的,當下主動請纓要求乾活。
“你去幹啊!”楊冬燕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她,扭頭就高聲喊方氏,“大牛媳婦!二牛媳婦說她想乾活,你給安排安排。”
沒問題啊!!
方氏不光給小楊氏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還給豬崽指派了活兒,看著倆妹妹。
豬崽悲傷的凝視著倆妹妹。
哪怕已經到了新家,她還是跟活在夢裡似的。她記得很清楚,還在村裡那會兒,她奶就跟她說過了,等下次搬新家,她的吃食就要跟豬小妹的運動量掛鉤了。
這代表著什麽?
肯定不能是豬小妹活蹦亂跳了,那就只能是她要餓死了。
本來想著,他們家好久才搬一次家,怎說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結果還沒等豬崽松口氣,就、就……
搬家了。
不行,她要努力一下,可不能就這樣認輸了!
豬崽衝著熟睡中的豬小妹伸出了邪惡的雙手,她並不是想把妹妹戳醒,而是直接將豬小妹抱了起來,豎著放到了地上。
“啊?”豬小妹就算再能睡,被人強行提溜起來腳朝下放在了地上,那還是能醒過來的。畢竟,站著睡覺就不是一般人能夠熟練掌握的技能。
“咱們到新家了。”豬崽用一種異常沉痛的口吻說道,“來,姐姐帶你去參觀一下新家。”
最小的那個是不用管的,才幾個月大小呢,再說搬家的時候是將搖籃一起搬過來的,這會兒豬小小妹正睡得噴香呢。
也因此,豬崽牽著豬小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外面在下雨。
這就很尷尬了。
二進院子是屬於平民住的,換言之,住得起的也就是省城的普通老百姓。也因此,房舍談不上有多好,更沒有那些三進四進院子才有的抄手遊廊。
——反正他們家沒有。
本來,三隻小豬是被安置在堂屋裡的,就等著開飯唄,吃完喝完再回屋睡覺。可這會兒豬崽非要拽著豬小妹參觀新家,結果走出堂屋一看……
屋簷下劈裡啪啦的落著雨,且瞧著雨勢比方才剛到那會兒還要略大一些,庭院裡的地面上都積了好些個小水窪,襯著這夕陽西下略顯昏暗的背景,有一種如詩如畫的愜意感覺。
“看!外面在下雨!”豬崽大聲逼逼。
看到了呀,然後呢?她可以回去睡覺了嗎?豬小妹感受不到的,她就是一臉沒睡醒的懵。
“小妹你看那邊!”豬崽一手指向東廂房,窩頭那屋的門大敞著,他正跟閔秀才一起收拾整理,“那是咱們大哥的屋!”
“大哥那屋旁邊是大伯和大伯娘的屋!”
“還有這邊,是咱們爹娘的屋,我和你……”豬崽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仿佛方才她奶在簡單粗略的介紹個人屋子的時候,沒算上她和豬小妹?
頓時,豬崽一個激靈,蹲下來跟豬小妹平視,態度嚴肅神情悲壯的道:“咱倆沒地兒住!”
豬小妹:……
有沒有人能過來救救她?
盡管沒辦法在不淋雨的情況去各屋轉悠,但其實真想逛的話,還是有地方去的。
很快,豬崽就拖著豬小妹去了耳房裡。
東耳房是楊冬燕的房間,其實她本來是想住西耳房的,想到是豬崽和豬小妹都還小,爹娘就在隔壁可能更好一些。但事實上,經歷了縣城裡的事情後,她就放棄了。
是啊,住西耳房的確離二牛和小楊氏更近了,但同樣的,也離豬小小妹更近了。那孩子太小了,正處於屎尿不知,外加半夜莫名哭泣的階段。
為了自己的睡眠質量考慮,楊冬燕最終選擇了東耳房住人,西耳房擱東西。
兩頭已經會走路的豬,就這樣將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還墊著腳尖貼著牆,緊挨著屋簷底下躲雨,成功的混到了廂房去。
等楊冬燕粗略的收拾好東西,去灶屋幫忙,又跟方氏和小楊氏一起端著菜打著傘,從灶屋出來往堂屋去時……
就看到豬崽在新家裡大鵬展翅,而一旁的豬小妹則是滿臉的懵逼。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喲,豬小妹沒坐在椅子上睡覺啊!”楊冬燕還挺新鮮的,畢竟她很少看到清醒了的二孫女。
方氏招呼豬崽:“去把你哥喊來,該吃飯了。”
小楊氏用一個母親的直覺,表示豬崽肯定又要搞事了,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要收拾孩子啥時候都行,還是先頓熱乎的吧。
隻這般,飯菜上桌了。
盡管楊冬燕說了一切從簡,但畢竟這是搬到新家裡的第一頓飯,怎能真的從簡呢?反正盡可能的往好了做,然後明天才算是真正的喬遷宴。
結果第二天還是下雨,陰雨綿綿的。
沒奈何,方氏隻得依了楊冬燕,也別搞那些大排場了,就打著傘出門買了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當然還有不少肉,路過小酒館時,還添了一小壇子酒。再就是,她買了一掛鞭炮。
生活就需要儀式感。
在方氏的堅持下,一家人重新走了一遍搬家路程,假裝這是他們第一天搬家。
其他人倒還好,連閔秀才都相當得配合,假裝自個兒昨晚住的是客棧,還抽空去買了一包果子回來,裝作是上門恭賀喬遷的賓客。
楊冬燕:……你們高興就好。
也有人不是很高興。
豬小妹啊,她覺得搬家一點兒也不好,先是坐車累得慌,都沒能好好睡覺。之後是到了新家,她的胖姐姐抽風了,拽著她在新家裡蹦躂。好不容易能睡覺了,結果天才蒙蒙亮,她又被拽起來了,這次還直接被拽出了家門,假裝昨晚沒住過。
“吃啊!你吃啊!多好吃的肉肉啊!”豬崽給豬小妹挾了一筷子肉,哄她趕緊吃,“你快點兒吃,吃完了姐姐帶你出去玩。”
豬小妹:……!!!
還要出去玩?還不讓睡覺?
整個喬遷宴上,豬小妹都保持著震驚臉。等吃完後,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娘收拾碗筷去洗涮了,她本人卻被她姐拽出了家門。
不不不,不出門,外面很危險,寶寶不出門。
然而沒用。
楊冬燕袖了錢站在門外,本來想等著豬崽出來的,結果就看到豬崽把豬小妹給拽出來了,頓時奇道:“你拽她幹啥?回頭走到半路上睡著了怎辦?我可不抱她。”
豬小妹瘋狂點頭,對呀,拽她幹啥?她要回家睡覺!
“走走,奶趕緊走啊!你放心好了,我會管著小妹的。”豬崽信心滿滿的道。
行叭。
楊冬燕也不是那麽苛刻的人,牽起豬崽的手,就往街面上走。
省城這邊,無論春夏秋冬都非常得熱鬧。跟鄉下地頭,一碰上農忙就沒人是截然不同的。不過,熱鬧歸熱鬧,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裡的熱鬧跟自己無關。
生活水準太高了。
楊冬燕已經在省城待在兩個多月了,實在是太清楚省城和鄉下地頭的差距了。這麽說吧,在礁磬村,哪怕手頭上沒有一文錢,也依舊能活下去的。
要喝水就去井邊挑水,要洗衣服就去河邊,想吃口菜去菜園子裡摘,自家沒有的也能跟村裡其他人家換著吃。後院裡養著雞,想吃雞蛋或者想吃肉都成。衣裳也可以自家紡線織布。
總之,沒錢也能活。
但擱在省城裡,卻是處處都要錢的。
就不說旁的,單就是喝水好了,因為水井以及河邊都離住家遠得很,要麽就大老遠的去擔水,要麽就去街面上找賣水的車。類似的還有柴禾,連引火的枯枝爛葉也要花錢買。
在省城裡過日子,才需要真正的精打細算。
不過這跟楊冬燕沒啥關系,她就是出來買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再就是想看看這邊有沒有收女學生的學堂。
沒曾想,這趟出門倒是讓她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明個兒鄉試就要放榜了。
鄉試放榜日並不是固定的,且還比院試那些要晚上許多。據說是為了謹慎起見,會由專門的閱卷官批卷,最後還會由主考官覆核。再就是排名次的問題,誰中誰不中,前頭要緊,最末幾位也一樣要緊。
科舉的諸多考試之中,鄉試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當然難度也是最大的。
“回家去,讓你哥明個兒一早去瞅瞅,萬一中了呢?”楊冬燕打聽清楚是明個兒放榜後,興衝衝的拽著倆孫女回家去了。
雖說是沒抱太大的希望,可事有萬一,對吧?
夢想一般都挺美的。
第二天,不光窩頭去看了榜,楊冬燕也跟著去了,還有跟屁蟲似的豬崽,以及好夢再一次被驚擾的豬小妹。
相較於老魏家這邊拖家帶口的往貢院去,閔秀才就一人。他心態還算不錯,直道能考上一等秀才就已經是撞大運了,一氣考上舉人這種事兒,想都不敢想。
興許是因為完全不抱希望,閔秀才還給大家講了個榜下捉婿的笑話,說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
豬崽就很稀罕,還隱隱有些擔心:“奶啊,萬一有人來抓我哥怎辦?”
楊冬燕低頭看了看比自己還矮的窩頭,沉默了一瞬後,讓豬崽盡管放心:“榜下捉婿,捉的是俊俏的小郎君,又不是拍花子抓小孩子拿去賣。”
窩頭:……
這就很扎心了。
不過事實上,榜下捉婿這種事兒更像是奇談,極少有人能有幸親眼目睹。反正這回完全沒有,他們隻順利的到了貢院門口,此時的榜單還未貼出,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問題是,有些人看著就不像是讀書人,臉上也沒有激動難耐,倒是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楊冬燕看了看自個兒這一群人,突然發現自己沒立場說別人。
他們這些人啊,除了閔秀才看著是人模人樣的,其他就是純粹來瞎湊熱鬧的,包括窩頭。
這會兒其實已經天光大亮了,只是不知道這榜單啥時候貼,楊冬燕心說經驗害死人啊,院試放榜那天,她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過來的,那會兒人家早就放榜了。
就聽旁人說起了最新的消息。
“你們知道這回的主考官是誰不?是堂堂孟源孟翰林呢!”
多數人都是一臉的沒聽說過,但幾乎下一刻就露出了恍然大悟與有榮焉的表情:“噢噢,原來是孟翰林啊!”
楊冬燕:……裝!繼續裝!老娘裝腔作勢的時候,你們還在比較誰尿得遠呢!
等等!
孟源?孟翰林?
這名字怎聽著這麽耳熟呢?耳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說過。
楊冬燕還想再聽聽看,心說既然有人提到了這個名字,應該會幫著科普一下吧?結果,那些人裝逼裝過了頭,一副孟翰林名揚九州人人皆知的架勢,愣是沒人幫著解說。
就很氣!
“閔秀才你知道那個主考官孟翰林嗎?”楊冬燕只能扭頭問旁邊的閔秀才。
“倒是知曉一些,據說是世家大族出來的,當年還是以狀元入仕的。”閔秀才知道的不多。
其實是因為他先前光顧著準備院試了,鄉試純粹是來都來了,順便考一下吧。也因此,他完全沒打聽鄉試主考官的情況,僅知道的一些消息,也是那會兒住在客棧裡,無意間聽人提了幾句。
“對了!這裡頭倒是有個趣談,據說那位孟翰林年輕時候俊美無雙,在殿試上,皇上都打算點他為探花郎了,結果因為他的文章實在是分外出彩,最終還是點為了狀元。據說那一屆,是極少有的,狀元容貌勝過探花的。”
這在這時,貢院門口忽的一陣騷動,卻是差人出來貼榜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幫你們捋一下人物關系。
孟源孟翰林有個妹妹嫁到了永平王府,生下了一個熊孩子名叫劉侾,就是曾經(重音)楊冬燕最疼愛的孫砸。
PS:孟翰林就是被楊冬燕曾經鄙夷過的,考上了狀元還比她家蠢兒子低半階的倒霉狀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