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花式誇人的法子有很多。幼時尿得遠所以志向高遠是一例,還有什麼剛出生那幾個月頭髮稀疏是為官做宰的好樣貌,從小就乾乾淨淨的窮講究……啊不,是乾乾淨淨的,特別有城裏人的范兒!
就連村長都出來湊了下熱鬧,說邊靜玉吃飯時筷子拿得高,以後肯定嫁得遠……啊不,走得遠!
記者們都聽得無語了,他們不是來聽這些的,他們想要得到的是“小狀元從小就愛看書”這樣的料啊!邊愛党及時解救了記者,把記者領回了老邊家,指著堂屋的一張桌子說:“這就是我侄子平時看書寫字的地方了。我侄子天生聰明,四五歲大時跟著姐姐們學會了拼音,就自己抱著字典學認字了……”
記者趕緊對著那張已經掉漆的桌子一通拍。
還有邊靜玉住過的房間,他的吃飯專用碗,他用過的字典,記者都像膠捲不要錢一樣地拍著。
在村裏採訪完了,記者又跑到鎮上的小學裏採訪。邊校長、毛老師等人自然也是對著邊靜玉讚不絕口的。邊校長還領著記者去了鎮上的圖書館。邊靜玉以前常獨自坐在這裏看書,現在那個位置上被管理員貼上了“邊冠英常用位”的標籤,想必這裏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一個不容錯過的朝聖景點吧?
雖說現在全國各地都在造小天才,但邊靜玉在十歲考上了大學,同時還是知名的童話小作家,他這樣的經歷依然令人矚目,因此省報特意用了整整一個版面來詳細地描寫他,各種配圖用了七八張。
有富商想辦法弄到了老邊家的聯繫方式,想要高價購買邊靜玉用過的書桌。
毛春妹雙手叉腰,財大氣粗地說:“我們家不缺這點錢!”醬料的生意那麼好,她是真覺得自己不缺錢了。邊靜玉的錄取通知下來的那天,毛春妹去鎮上買了一百多塊錢的鞭炮,把那家店都買空了,從村頭一路放到他們家門口,場面特別得豪氣!要知道,這時候的一百塊可比後世一百塊值錢多了。
而且,老邊家還迎來了另一個好消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老邊家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大家都沒有想到,邊愛國和賀桂花的服裝廠還沒有開起來,毛春妹的醬料廠卻要先開起來了。
當毛安妮女士知道毛春妹那個小生意為一些農村婦女提供了就業崗位後,她讓名下的基金會主動聯繫了毛春妹,表示可以為毛春妹提供創業資金,前提是毛春妹能為更多的農村婦女提供就業崗位。
通過展開普法工作、輿論引導、提供基礎教育等方式,確實能提升婦女的地位,但想要讓女人真正得到解放,最根本有效的方式還是為她們提供一份工作。這樣一來,她們才會擁有更多的自主權。
所以,毛安妮這次找上毛春妹,真不是看在沈怡和邊靜玉的面子上。即便她在此之前並不認識毛春妹此人,當她知道毛春妹的事例時,她也會讓基金會聯繫她。而基金會和毛春妹具體的合作方式是這樣的,基金會借出創業資金,毛春妹要確保一定數量的就業崗位並在盈利後還清借來的錢。基金會並不具體參與到醬料廠的運營中,所以這廠子是獨屬於毛春妹一個人的。基金會只是在做好事而已。
“我……我真能開廠子嗎?我不識字啊!”毛春妹有些惶恐。
“奶,人家明太祖也是粗通文墨,但人家連皇帝都當得!”邊靜玉安慰毛春妹說。
“可是,真要問那個雞精會借錢嗎?那麼一大筆錢……我以前日子過得最艱難時,都沒有問別人借過錢。”毛春妹骨子裏是個很要強的人,她根本理解不了貸款、投資等說法,“非要讓自己家背債嗎?”
“奶,只要廠子開起來了,這些錢是很容易還上的。”邊靜玉很努力地給毛春妹講道理,“雖然基金會一直在做好事,但他們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看好奶奶做的醬料,他們是絕對不會找咱們投資的。”
毛春妹若有所思地想,雞精會嘛,聽著應該是雞大仙成精了。難道那大仙真的看好她能發財?
有了邊靜玉的支持,毛春妹對著自己的名字練了一整天,然後在合同上歪歪扭扭地簽下了大名。因為治壽村太過偏僻,交通真的不是很方便,於是醬料工廠最後設在了距離寶坪鎮不遠的大安村裏。
幸好現在放著暑假,邊愛黨有足夠的空閒時間,辦廠子需要的手續都是他跑下來的。估計毛安妮事先給他們縣裏打過招呼,邊愛黨沒有碰到半點為難的事,廠裏需要的設備和機器都很快就到位了。
廠長毛春妹的睡眠品質急劇下降,因為背得債就像塊大石頭一樣壓在她的胸口。清清白白過了半輩子,她覺得自己如今晚節不保。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既然已經背債了,那麼廠子就一定要建好!
邊靜玉和沈怡通電話時,說起了家裏最近忙碌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沈怡的腦子裏忽然冒出了“老乾媽”三個字。
不對不對,應該是老幹……奶?
沈怡搖搖頭,把無厘頭的念頭甩出了腦袋。
“對了,你在老家可能待不了多久了。我剛剛得到的小道消息,我們倆估計要去參加夏令營。”
“夏令營?什麼夏令營?我沒有報名啊!”邊靜玉覺得奇怪。
沈怡說:“好像是什麼國際夏令營,到時候我們倆可能都要出國。你知道的,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極端推崇西化,總是不懈餘力地抨擊華國教育和華國文化。之前不是接連有文章說,華國青少年遠不如外國青少年嗎,把華國青少年的品性、能力各方面批了一頓,唱衰的言論竟然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很多文人痛心疾首地說,我們的下一代將是垮掉的一代。
但真的是這樣的?
並不見得。
華國的教育或許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國家太大、人口太多,高考已經盡可能做到了公平。再說孩子的品性,竟然有人不斷寫文章說華國的孩子懶惰、吃不了苦,說國外的孩子就算生病了也堅持學習,說華國孩子一路走一路丟垃圾,說國外的孩子能把自己的垃圾處理得很好……可先不說文章中的資料造假問題,難道文中的個例就能代表所有人嗎?偏偏有不少人就信了這樣的文章,萌生出了一種深深的自卑感,覺得自己的孩子確實不如國外的孩子,覺得他們虛弱、無力、膽小、隨時在崩潰。
每一年國際上都會出現各種類型的國際夏令營,這一次據說是上頭有人點了邊靜玉的名字,讓他和沈怡一定要參加半個月後青少年交流會。邊靜玉忽然想到了他之前在大佬面前說的話,文化是沒有好壞之分的。所以,不會是大佬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關注了下他的高考成績,然後點了他的名字吧?
邊靜玉壓低了聲音說:“可是,如果真的是青少年交流會,我們倆去參加,對其他孩子來說,好像就有些不公平了……”他們倆情況特殊,看似只有十歲,其實心裏年齡不知道比真正的孩子大了多少。
這也是邊靜玉只參加高考,卻沒有跑出去參加其他比賽的原因。他圍棋下得很好,沈老爺子曾問過他要不要去參加專業的比賽,他想也不想地搖了頭。他不能真跑去和孩子們比賽吧?高考的話,邊靜玉是特殊情況,只和自己比,考得好就是少年班,考不好就不能上少年班,不會占掉別人的名額。
這也不是邊靜玉道德水準高,他只是覺得沒必要而已。他身上始終帶著一種古代文人的驕傲。
“不是那種競爭味很明顯的比賽,只是簡單的文化交流而已,應該沒問題吧?”沈怡說。
“額……”
“而且,華國方面肯定不止我們兩個參加啊,怎麼也得有十幾個人吧?到時候,我們倆低調點,把表現的機會盡可能讓給同組的人就好了。”沈怡又說,“我們就像小說裏即將要飛升的老祖,輕易不出手,有問題了再出手。要是沒問題……就當我們出去玩了一圈,怎麼樣?我們還從來沒有出過國呢!”
“嗯,如果上頭真點了我的名,我服從組織安排。”邊靜玉說。
事情證明沈怡的小道消息沒有錯,邊靜玉果然接到了通知,要他趕往京城集合。他們這次的交流團一共有二十多個人,都是從各個大學少年班裏選出來的小天才。沈怡和邊靜玉是其中年齡最小的兩個。沈怡沖著邊靜玉擠了擠眼睛,瞧見沒,他們倆年紀最小,一般來說確實不會有他們的表現機會。
交流團的人提前三天集合,估計是想讓他們培養一下默契。
在自我介紹環節,一個十六歲的男孩率先站起來說:“我叫芮永寧,來自S省嘉育縣,是科大少年物理班大二的學生。雖然我是理科生,但我愛好廣泛,平時很喜歡讀現代文學。我最喜歡的情感專欄作家冠英說得好,雖然生活中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難題和各種各樣的蠢貨,但真愛可以戰勝一切……”
沈怡黑著臉站了起來:“冠英沒有說過這樣的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