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春妹的醬料廠背後存在著一條利益鏈,不過和金錢無關。
之前借著汪紅旗的事,毛安妮在寶坪鎮上展開了普法的工作,這需要鎮領導、縣領導的支持。毛安妮這邊是想為婦女和兒童做些事,而領導們需要政績,所以他們一拍即合了。當然,不能說領導們這麼做是錯誤的,事實上“領導一心一意為百姓做實事”和“領導有政績”這兩件事情之間一點都不矛盾。
真正能讓老百姓們得到了實惠的事不就是領導人的政績嗎?
毛春妹的醬料廠也可以被歸結成領導政績中的一部分。如果醬料廠能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提高當地經濟水準,解決廣大婦女們的就業問題,為男女進一步平等貢獻應有的力量……那麼,領導們的政績中自然也能添上一筆。所以,醬料廠背後是有當地政府扶持的,他們樂得看到醬料廠做大做好。
不過,毛春妹對此一無所知。
真正把這條關係鏈看透的人是毛安妮。也許當地政府對醬料廠的扶持原因中還有一條就是這個廠子是毛安妮基金會扶持的呢?他們或許並不信任毛春妹這樣一個農村婦女,但他們肯定信任毛安妮。
毛安妮不需要毛春妹把這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她只需要毛春妹保持初心,一心一意把廠子開好,這就足夠了。只要廠子裏做出來的醬料是真的既好吃又衛生,只要廠子能持續為當地婦女提供工作崗位和隱性工作崗位(隱性工作崗位就是指種辣椒賣給廠子等,雖然不直接到廠裏上班,但因為廠子的存在,她們每年都能有一筆固定的收入,生活因此得到改善),其他事情自有毛安妮為毛春妹操心。
所以,廠裏生產的醬料之所以能在省台打廣告,是因為當地政府給毛春妹開通了綠車。但是,毛春妹對此一無所知,她在意的始終只有一點——廣告費真是太貴了。雖然這筆廣告費是基金會幫她掏的,但人家又不是白給她的,她以後要還的啊!之前開廠子借的錢還沒還掉,現在竟然又欠了新債!
毛春妹急得舌頭上都起泡了。
我們人前風光的毛廠長每天都覺得自己快被廠裏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除了廣告,當地政府還在銷售管道上開通了綠車。這些醬料最初是放在邊愛軍的小推車上賣的,雖然生意很好,可一旦家裏開了廠子,他的出貨量就不夠了。但在毛安妮的努力下,Z省的各個供銷社和百貨大樓裏都上架了毛同志辣醬和毛同志甜醬。只要銷量好,想賣到外省去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邊愛軍已經不在省城賣醬了。他現在在廠裏幫忙,每個月都從親娘手裏拿工資。因為廠裏做醬需要的原材料是從各個村裏收購來的,這些事情就被毛春妹交給了老實勤懇、不耍滑頭的邊愛軍去辦。
芮永寧帶來的這瓶辣醬很受歡迎,柳開誠和孔溫書都特別喜歡。
孔溫書也就算了,他在外人面前總會下意識地擺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來,畢竟他要臉。但柳開誠不是啊。來啊,放縱啊,臉有什麼好要的,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就好!所以,柳開誠恨不得能抱著芮永寧喊大哥,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哥了,所以你姑姑就是我親姑姑了……大哥啊,咱還能讓姑姑再寄幾瓶來不?”說著,他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和票。為了辣醬,節操這東西還有什麼可要的。
芮永寧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冠英同志是怎麼說的?當然還是要愛他啊!
芮永寧決定用愛來包容柳開誠的行為,說:“行吧……我等會兒給我姑姑打個電話。”芮家的家境相當不錯,他小姑姑嫁得也好,家裏什麼電器都有了,錢財上也沒什麼缺的,反正不是普通的人家。
“是咱們姑姑!”柳開誠糾正芮永寧說。
芮永寧:“……”
孔溫書覺得柳開誠真是太丟人了,趕緊把柳開誠從芮永寧身邊扯開,讓他老老實實地在自己身邊坐下。柳開誠扭來扭去坐不住,還想跑到芮永寧面前去撒嬌。他的屁股剛抬起來,孔溫書就沖著他屁股打了一下。柳開誠捂著自己的屁股,怒視孔溫書,說:“你幹嘛?做什麼對我的屁股動手動腳的?”
整個場面可以說是很GAY了!
GAY得讓邊靜玉和沈怡都沒眼看。
沈怡在桌子裏下握住了邊靜玉的手,總覺得他們這一對親密的情侶好像輸給一對直男了。
邊靜玉看足了戲,慢條斯理地說:“我沒有和你們說過嗎?這醬料是我家生產的,確切地說是我奶奶生產的。”他這話剛剛說完,大家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柳開誠嗷了一聲撲向他的懷抱。
沈怡嫌棄地攔住了柳開誠。
邊靜玉笑著說:“現在廠裏生產的醬料只有兩種,一種是辣醬,一種是甜醬。其實我奶奶還會做其他口味的,比如往醬裏切肉丁和香菇丁。你們要是喜歡,我讓老家寄些肉丁辣醬過來。”他本人不怎麼喜歡吃香菇,嫌香菇的味道重,不過香菇丁的辣醬在家裏頗受好評,除了他以外的人都特別喜歡吃。
柳開誠再次往邊靜玉的懷裏撲,說:“你奶奶還缺孫子嗎?”
邊靜玉故作認真地想了想,開玩笑說:“孫子肯定不缺了,但缺孫女婿。”
柳開誠立刻驚恐地抱住了自己的胸口,翹著蘭花指說:“討厭,我不賣身的!”
“走你!”邊靜玉被逗笑了,“我奶奶看不上你這樣的孫女婿!不過,我奶奶肯定會喜歡孔溫書。”
柳開誠再次驚恐地回身抱住了孔溫書,說:“不行不行,老孔是我的。”
孔溫書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像快要受不了柳開誠了,不過到底沒有真的推開他。
既然芮永寧想要去沈怡家裏拜訪——雖然他是沖著作者冠英去的——沈怡就索性邀請芮永寧、柳開誠和孔溫書下個月都去他家裏玩。因為沈怡自小不合群,不願意融入同齡人中,所以毛安妮一直擔心他在社交這塊出問題,總盼著他能多交一些朋友。在沈怡有了邊靜玉後,毛安妮心裏的擔憂少了很多,不過她當然喜歡看到兒子交到更多的朋友啦!要是知道兒子將帶朋友回家,她肯定會高興壞了!
沒過幾天,邊靜玉收到了Z省出版社寄來的信。
信裏說,因為邊靜玉在文化交流會上出了風頭,而他並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是童話作者的身份,所以他寫的童話書在這一個月裏徹底賣瘋了,很多家長都是抱著“讓自家孩子多讀讀小天才寫的書吧,說不定他們哪天忽然開竅也變成小天才了”的心態買的。編輯在信裏詢問邊靜玉想不想開簽名售書會。
“不開。沒那麼多時間。”邊靜玉想也不想地說。
“那就別開了。不過,你可以弄一些簽名來回饋讀者。”沈怡說。
“這倒是可以……”邊靜玉說。
邊靜玉現在按照一年一本的頻率出著童話書,今年的新書快要上架了。插圖依然是讓元鳳畫的。其實元鳳現在的繪畫水準大有進步,而且她學習任務很重,讓她去畫兒插,反倒是耽誤她的時間了。但她自己不願意放棄。她是因為給弟弟畫插畫才獲得學畫的機會的,所以她想要給弟弟一直畫下去。
“對了,冠英這個筆名現在還沒有暴露。如果暴露了,我們要怎麼給讀者簽名?”沈怡問。
“冠英”是他們共同的筆名。邊靜玉想了想說:“你先寫一個冠,然後我再寫一個英?”
這個可以有!
於是夫夫倆很有默契地笑了起來。仔細想來,好像也沒什麼好笑的,但就是覺得開心呢。
一轉眼就到了十月底,毛春妹接到了縣裏的通知,據說有領導會來廠裏視察工作。毛春妹趕緊吩咐邊老悶說:“你不能不說話了!等領導來了,你舉牌子合適嗎?放錄音合適嗎?領導要好好招待!”
“那你說說,我應該說點啥子呢?”邊老悶問。他在自己家人面前也不是一句話不說的,但在陌生人面前確實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儘管如此,邊老悶其實特別喜歡門衛的工作。
“隨便說點吉利話好了……說點大家都愛聽的。”毛春妹隨口應了一句。她急著去培訓員工。
毛春妹在衛生方面把控得很嚴,她一直是個做事俐落、愛乾淨的人。但員工們在這方面卻總是不怎麼注意,她們大都在自己家裏做過醬,而她們給自家做醬時都不會特別注意衛生。連吃到自己肚子裏去的東西都是囫圇對付的,這只能說明她們衛生意識差,倒不是說她們想要偷懶。毛春妹覺得這樣不行,所以現在每批新員工進工作間前都要經過培訓,誰的衛生安全意識過關了,誰才能正式上工。
送走毛春妹後,邊老悶蹲在地上琢磨開了,說點什麼吉利話好呢?
他還沒想出頭尾時,之前來廠裏送過東西的小年輕又來了。
小年輕已經習慣倔強任性不愛說話的門衛大爺了,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等著大姐下班。
卻不想,門衛大爺忽然站起來。
小年輕好奇地看向大爺。
只見大爺面露糾結,張了張嘴唇,好像很努力地想要說點什麼,卻一時間找不到臺詞。
小年輕趕緊轉頭朝窗戶外面看了一眼,很正常啊,太陽還在天上掛著,外星人也沒有入侵地球,那麼大爺怎麼忽然想說話了?您的牌子呢?您的答錄機呢?莫非是廠裏突然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大爺來不及準備牌子和答錄機了?小年輕下意識收起了臉上輕鬆的表情,鄭重其事地看向大爺。
不說則已,一說驚人。
在小年輕焦急的等待中,門衛大爺成功憋出了一句話:“那啥……沒啥說的,給你拜個早年吧。”
小年輕:“……”
#來了那麼多回,終於聽到了大爺的聲音,這種忽然覺得有點感動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等等,大爺您說了啥?#
#大爺,這會兒西曆十月啊,你這年拜得也太早了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