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面沒有了 第199章

之前去南城打探消息時，大少爺胡亂編了個“殺豬李”的親戚出來。其實沈家祖上還真是殺豬的！

前朝末年，吏治敗壞，民不聊生，太祖皇帝揭竿而起。沈家老祖宗是個目不識丁的殺豬匠，仗著有一身力氣，拎著把殺豬刀投奔了太祖，竟真被他拼出了一份家業。太祖皇帝也是個奇人，半點沒有卸磨殺驢的心思，他在論功行賞時不吝嗇金銀珠寶，也不吝嗇官職，沈家老祖宗得封鎮北大將軍。

鎮北大將軍執掌鎮北軍，常年鎮守西北。

像這樣的武將世家，世代握著兵權，最容易為上位者所忌。沈家卻一代傳了一代，至今穩穩當當的，這一個固然是因為沈家人忠心，從來沒有起過什麼不好的心思，另一個也是因為皇上太弱勢了。

老趙家的皇帝啊，其實都有點一言難盡。

開國太祖自然是厲害的，要不然人家當不了開國皇帝。接下來的太宗皇帝也不錯，算得上是英明神武。到高宗這裏就不行了，高宗沉迷於玉雕這門手藝不可自拔，無暇顧及朝堂，也無暇顧及後宮。

高宗死時，膝下只有一名小公主，他的繼任者仁宗是從宗室裏過繼的。

老趙家一直子嗣不豐，皇室如此，宗室也是如此。仁宗之後又有好幾任皇帝是過繼的。過繼來的皇帝想要坐穩皇位都需要有一段適應期，在這段時間裏，朝中自然會出現主弱臣強的狀態。好不容易皇上適應得差不多了，可以稍微變得強勢一點了，也許是皇帝在入冬時不小心吹到了一陣寒風，也許是皇帝在入夏時忍不住多吃了兩口冰碗，總之皇帝忽然就病了，然後就死了。得，大家白忙乎一場！

要不是朝中總能湧現出一批品德高尚、固守正統的忠臣，老趙家的江山估計早被改姓了。

不過，再忠心的臣子也是有私心的。

正是因為主太弱、臣太強，所以臣子可以直接插手新皇的過繼事宜，壓下了宗室裏血脈更近的幾位貴人，選了年方十四的趙狸奴成為新皇。狸奴是康和帝的小名，他登基前連個正經的大名都沒有。

哦，現在有大名了，宗正剛給康和帝起了個大名叫趙惠。

康和帝這會兒正躲在龍床上嚶嚶嚶。他親爺爺和他親爹都是那種只知道揮霍的混人，半點都扶不起來的，敗光了家底，又早早去世了，連累得他連正經的學都沒有上過，只胡亂認了幾個字。他可以對著老天爺和祖宗牌位發誓，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皇帝！那天，他正琢磨著家裏還有什麼東西能當的，沈將軍領著一群人出現在他面前，直接對著他跪下了，說要恭迎他入京。他就暈乎乎地入京了。

進京的這一路上，康和帝每天晚上都會做怪夢，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夢裏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美妙，在夢裏他順利到了京城，順利當上了皇帝，結果沒幾天京城裏就發生了地震，死傷了好些人，剛剛繼位還沒有把龍椅坐熱的他在大臣們的暗示下不得不寫了罪己詔。

這樣的開端預示了康和帝這輩子的不順。

兩年後，康和帝迎娶了皇后，皇后剛懷上身孕，他吃顆櫻桃把自己噎死了，變成了一個鬼魂。大臣們等著皇后瓜熟蒂落，要是皇后生出來的是兒子，那他們就不去過繼了。幸運的是皇后果然生了兒子，新生兒被抱上皇位成了新皇。不幸的是等新皇漸漸長大，人們發現這孩子……咳咳，是個傻子。

大臣們商量來商量去，私底下都覺得新皇是傻子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已經習慣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不管事了。廢了傻子再去過繼一個皇帝實在麻煩，不如等傻子長大，只要傻子有了健康的孩子，這皇位也就有合適的人選往下傳了。他們這想法也沒什麼錯。誰知十多年後朝中出了個奸佞，一步步爬到了高位，仗著皇帝是傻子，做盡了陷害忠良、禍亂朝綱的事，把老趙家的江山徹底玩壞了。

……

……

這怪夢就像臺上的戲，每天晚上都接著前一天的內容往下續，叫人身臨其境。康和帝雖在夢裏見過了很多東西，但都像看戲一樣，夢醒後他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夢裏的一切他根本承受不來啊！

他為什麼會被噎死了？他怎麼不乾脆蠢死算了？

哦，別提“蠢”這個字！他兒子為什麼會是個傻子？

康和帝覺得這是老天爺和祖宗們給他的暗示，他們借著夢境告訴他，他絕對不能去當這個皇帝。所以，等康和帝到了京城後，他一再推辭，不願受皇帝之位。然而這事是大臣和宗室們早已經決定好的，他們甚至已經提前把年號擬好了，並不受康和帝意志的動搖，所以康和帝還是被趕鴨子上架了。

不過，因為康和帝一直謙虛地說自己才能不夠，恐辜負大家的厚望，不願意繼承皇位，比夢裏那種傻乎乎等不及要當皇帝的表現好多了，大臣和宗室都覺得他人品貴重。他的處境比夢裏要好很多。

沒逃過當皇帝的命運，康和帝心裏便存著一點點僥倖，萬一夢裏的事情做不得真呢？

然而，在今天傍晚，宗正興高采烈地告訴康和帝，他們幾個長輩給他起了個大名，已經正式寫入過繼後的族譜了，叫趙惠。康和帝嚇傻了，在怪夢裏，他就被取名叫趙惠。夢裏發生的事情成真了！

怎麼辦？難道他真的要成為斷送江山的罪人嗎？

小狸奴抱著被子嚶嚶嚶。

不，他還不能放棄！

三天后的地震一定要妥善處理；為了避免生出傻子，夢裏的皇后不能娶了，先給她指門好親事，他再換個皇后；那禍亂朝綱的奸佞叫什麼來著？哦，姓蘇，叫蘇舒顥，諧音叔叔好，估計很難有重名的，以後科考時叫這名的不予錄取……只可惜自從他在夢裏變成了鬼魂，他能得到的資訊就變得模糊了，只知道蘇舒顥是乞兒出身，不知道蘇舒顥現在在哪里，要不然他現在就去把那人抓起來丟牢裏。

康和帝很有氣勢地握了下拳頭。

幾秒鐘後，他堅持不住地泄了氣。嚶嚶嚶，只要做到這些，他是不是就能當好皇帝了？

值夜的太監見皇上輾轉反側，以為皇上有什麼需求，小聲而恭敬地問道：“皇上？”

康和帝非常認真地說：“傳令下去，從明天開始，我……朕的主食就是稀粥了，或者麵湯也行，反正是那種不用咬就能吞下去的食物。菜也是如此，不論做什麼菜，端到朕面前來的都必須是菜糊糊。”

朕絕對不吃櫻桃了，朕也絕不能被食物噎死！

握拳！

太監：“……”

這是什麼奇葩的飲食習慣？

看來這位剛剛繼位的康和帝已經摸到祖宗們的精髓了，非奇葩不能稱帝。

在這天晚上，背負巨大心理壓力而睡不著覺的，除了康和帝，還有沈家大少爺。嘴上說著於理不合，其實身體誠實爬上了床的沈一覺得有必要安慰下大少爺，但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能說點什麼才好。

忽然，沈一聽見大少爺在黑暗中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沈一問：“少爺？”

“也許我很快就不是少爺了，也許我該叫你少爺了。”大少爺低落地說。

沈一雖是沈家收養的孤兒，但他接受了沈家槍的傳承，是這批孤兒中表現得最好的，按照沈家以前的行事來看，沈爹很可能會把沈一收為義子。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在大少爺的高祖父那一輩，高祖父甚至因為義子表現太好而親子太平庸就把大將軍之位傳給了義子。當然，那義子也是有情義的，到了下一輩，義子又主動把大將軍之位傳給了沈家的嫡系後代，也就是大少爺的親祖父。

若大少爺的身世真的存在疑點，那麼等到真相大白後，他自然就不是沈家少爺了。但與此同時，若沈一被沈家正式收為了義子，沈家義子會享受和親子一樣的待遇，那沈一反倒是成為沈家少爺了。

大少爺幽幽地說：“……到了那時候，咱們身份顛倒，你會不會像我欺負你一樣的欺負我？”

沈一有些茫然，大少爺什麼時候欺負過他了？

“比如說，我想好好睡個覺都不行，你非要讓我爬到你床上去。你會這麼做嗎？”大少爺問。

沈一：“……”

折騰到快天亮的時候，大少爺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沈一悄悄鬆了一口氣，這才放任自己進入了睡夢之中。兩個人剛睡著時的姿勢都很正經，直挺挺地面向天花板躺著，互相不碰到對方的身體。

等到天光大亮，大少爺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被沈一抱了個滿懷。

大少爺一醒，沈一很快就醒了。

大少爺眯眼看著沈一放在自己胸口的胳膊，玩味地笑了起來，說：“你這是在……以下犯上？”

沈一沒有辯駁，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然後視線往下，看到了自己腰上纏著的屬於大少爺的腿。原來，從上半身來看，確實是沈一主動抱著大少爺。但從下半身來看，明明是大少爺主動纏著沈一！

沈一盯著那腿看了一會兒，見大少爺始終沒有把腿收回去的意思，問：“潛規則？”

潛規則這三字不是這時代的用語，但不妨礙大少爺和沈一理解它。他們倆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大少爺搖著頭說：“不不不，你碰我叫以下犯上，我碰你不叫潛規則，叫禮賢下士。你不要想太多。”

沈一：“……”

見沈一臉上露出了那種“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只能靜靜看著你盡情表演”的表情，大少爺彷彿猜到了他一言難盡的心思，湊近了他的臉，問：“你心裏是不是在誹謗我？你這也叫犯上，你知道嗎？”

說著，大少爺伸出手捏了捏沈一的臉。嗯，手感真好。我來幫小一做個鬼臉吧，嘿嘿嘿。

“如果我承認我剛剛犯上了，那我能說您此刻在欺下嗎？”沈一問。

“不能！”大少爺說。做完鬼臉，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把沈一的鼻子壓成了豬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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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是在幫你賣萌！”大少爺理直氣壯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康和帝和柳佳慧、汪紅旗都不一樣哈，柳佳慧和汪紅旗都是在夢裏真正經歷了十年，康和帝卻是在夢裏看戲，就像我們看電影一樣。所以他性格變化不大，並沒有因此變得成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