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面沒有了 第209章

沈二爺翻過口供後，第一反應也是不敢相信。

他和老夫人不一樣，老夫人到底姓楊，因為心裏始終掛念著娘家的家族傳承等事，她幾乎看不到小楊氏的缺點。但沈二爺卻明顯更看重沈家。所以，在過去的十年裏，他漸漸發現妻子兼表姐的性格中確實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說她會借著管家的便利行貪墨之事，再比如說她在外出交際時稍有些媚上欺下，再再比如說她看不起沈二爺這個做丈夫的……哦，最後這一點，是沈二爺前一天剛剛確認的。

知道小楊氏有貪墨之舉，所以沈二爺從不接大庫房的鑰匙，還讓忠於大將軍的帳房、掌櫃、管事每季度都向西北報賬。如此一來，小楊氏能貪到的錢就極為有限了。哪家的當家夫人不會往自己的袋子裏劃拉一點好處呢？沈二爺做了自己該做的，也就隨小楊氏去了。知道小楊氏在外頭媚上欺下，沈二爺就以戍邊武將的家眷不得與京中眾多權貴接觸太深為理由回絕了大半人情往來。知道小楊氏看不起自己，沈二爺想了一夜也有了應對之舉，大不了他以後再不進小楊氏的屋子了，反正他還有妾侍。

沈二爺以為妻子再差勁也不過是這樣了，所以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小楊氏和離。

直到沈二爺看到這份口供。他雖不敢相信，但更不會懷疑大哥在弄虛作假。於是他殺到慎思堂，想把小楊氏拉出來對峙。然而，他被沈淩攔下了。沈淩道：“還請二爺莫要為難我們，我們奉命在這裏守著，不許任何人進去。”不僅不讓沈二爺進去，連送飯的人都不許進去，先讓小楊氏餓上幾頓再說。

反正餓不死她！

沈二爺沒能見到小楊氏。等他回到慶春堂裏，他被迫聽自己親娘哭了一整天。待晚上睡覺時，沈二爺才得了片刻清靜。他想，他是一定要和小楊氏和離的！他不能忍受那樣惡毒的人做自己的妻子！

正如方氏明明是受害者卻覺得自己對不起邊家夫妻一樣，因為是沈家出了問題連累了邊家，而她是沈家人。沈二爺雖然以前不知情，現在卻也覺得萬分對不起大哥、大嫂和大侄子，因為是他妻子兼表姐害了長房，而他作為丈夫兼表弟竟然沒能發現這個陰謀！他想，大哥、大嫂和大侄子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

你們看天上的太陽，它永遠都在該升起的時候升起，又在該落下的時候落下，一升一落之間，沒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所以，不管生活中發生了怎樣的變動，大家的日子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邊家夫妻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身體不允許，他們恨不得能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眨眼地看著剛剛找回來的孩子。見雪既然知道真相，雖捨不得沈父沈母，卻也心疼邊父邊母，所以在努力地接受他們。就算感情需要時間來培養，見雪可以給邊母端藥，給邊父倒茶，至少在行動上要像個兒子。

沈將軍不得不忙於公務，片刻空閒的時間都沒有，只偶爾走神時忍不住想起家裏的事情，他擔憂妻子，擔憂阿淼，也擔憂見雪和小蘇兒。方氏和小蘇兒則試探著瞭解對方、接近對方。不過，這只是見面的第一天，方氏並沒有對小蘇兒道破真相。因為真相對小蘇兒來說太過殘忍了，方氏開不了口。

所幸這只是第一天，他們以後還有無數的年月。

這天傍晚，見雪在陪邊家夫妻吃過晚飯後，又去方氏那兒說是要陪阿淼玩兒。方氏也是如此，帶著阿淼和小蘇兒他們一起吃過了晚飯，目送小蘇兒他們去休息後卻依然敞著院門，果然等來了見雪。

見雪主動提起了邊家夫妻，道：“我……我生父誇我大名好聽。”

“你爺取的名字，只有你爹愛得和什麼似的，我都聽不順耳，也虧得你父親那樣一個文人不和我們計較。”方氏笑著說，“當初你父親秀才功名被奪是因為遭人陷害。蒼天有眼，他很快能恢復清白了。”

兩邊都是爹。方氏這樣說，倒也不會讓人覺得混亂。等沈將軍騰出空來處理這些事，邊秀才的功名肯定能恢復，沒收的家財肯定也能還回來。只要邊母保重身體，以後邊家的日子只有越過越好的。

方氏也主動提起了小蘇兒，道：“……是個好孩子，只我心裏還是難受，總覺得愧對他。”

“那就加倍補回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見雪說。他不會因為方氏對小蘇兒好就難過。如果非要打個比方，那麼親人之間的感情不是果子，小蘇兒多吃了兩口，見雪得到的量就少了。親情更像是陽光，陽光照在小蘇兒身上能溫暖到小蘇兒，照在見雪身上照樣能溫暖到見雪，並沒有高低多寡之分。

他們如此坦然地說起自己新的家人，又坦然地為對方出謀劃策，這樣的表現叫他們兩人都悄悄鬆了一口氣。那些因為身份驟變而產生的隔閡在還沒有給彼此造成極大的障礙之前就一點一點消失了。

就算他們如今不是母子，那他們也該親如母子，母子間本來就不用太過客氣的！

這天晚上，見雪睡在了邊家夫妻隔壁。月上枝頭時，不走尋常路的沈一從窗戶裏跳了進來。見雪正好還沒有睡著，直接朝床裏面滾了滾，讓出了半張床。這回不用他多說什麼，沈一主動爬了上來。

“我今天抓了十幾隻毒蟲。”沈一說。

“毒蟲呢？”

“都丟進慎思堂了。淩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成功溜了進去。”沈一說。他雖然是這批孩子裏學得最好的，但到底還年輕，輪功夫自然比不過沈淩。有了沈淩的故意放水，沈一才成功地坑了小楊氏一把。他還算有分寸，那十幾隻毒蟲都毒不死人，但毒性卻也不小。小楊氏得好好受一番折磨了。

“真有你的。”見雪說。雖然沈將軍肯定不會放過小楊氏，不過沈一現在就想到辦法讓小楊氏多受些折磨，這事辦得非常好！小楊氏再難受，有邊母病得差點死掉難受嗎？有小蘇兒吃盡苦頭難受嗎？

見雪側躺著，讓自己面朝沈一。沈一或許有些不好意思了，全身僵硬地平躺著，望著天花板。

“你抓毒蟲時自己有沒有被咬到？”見雪問。

“沒、沒有。”沈一嘴裏否認著，右手卻不自覺地攥緊，偷偷藏在了被子裏。

見雪其實有些睡不著。昨天晚上，若不是沈將軍想到要陪他睡，而他不想讓沈將軍擔心就努力睡了過去，只怕他會徹夜無眠。今天晚上也是如此，若不是沈一來了，若不是見雪的耳邊纏著沈一的呼吸聲，他一定也是睡不著的。但奇怪的是，有了沈一的陪伴，見雪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那麼多不安了。

莫非這就是青梅竹馬的力量？

不，這明明是靈魂伴侶的力量。

第二天，見雪和沈一都起遲了。或者說，邊靜玉和沈怡都起遲了。因為他們前兩世的記憶忽然就回來了。他們能夠一世又一世地走下去，是因為麒麟玉佩在幫助他們，但麒麟玉佩並不是萬能的，若他們某一世活得非常平庸，沒能積累大量的功德，那麼他們就不可能再有下一世了。至於轉世後的記憶，據說是因為每個世界都會有一個節點，只有順利過了那個節點，他們倆的記憶才能夠順利恢復。

邊靜玉和沈怡真實地活在每一個世界中，他們不知道世界的節點是什麼。但若開起上帝視角，這個節點就很清楚了。在上一個世界中，節點是邊大寶對姐姐們的態度。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他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寶，他對姐姐的態度直接決定了她們在原生家庭中的待遇，甚至直接決定了她們的人生。而在這一個世界中，節點就是沈長槍在知道身世真相後的應對了，這也決定了小蘇兒的一生。

記憶的恢復讓邊靜玉的心性變得更加通達。

十二歲的見雪覺得難以面對的事，叫活了兩世的邊靜玉看來就不算什麼了。

不過，邊靜玉心裏到底還是留有遺憾的。

“若我們生來就有記憶，我們肯定早早想辦法揭穿小楊氏的陰謀了，不該得意的人就不能得意這麼多年，不該吃苦的人就不會吃那麼多的苦。”邊靜玉緊緊抱著沈怡說，“不過，還好你沒有吃什麼苦。”

沈怡這一世的身世很簡單，身為平民的父母接連死在了逃災的路上，他就成了孤兒。因為他和邊靜玉長得略有幾分相似，沈家就從一批孤兒裏挑中了他，起先想要把他培養成邊靜玉的替身，後來見邊靜玉和他感情很好，就只讓他學本事，再不提替身的事了。沈家是厚道人家，他們在培養孤兒們時並沒有不把他們當人看。所以，沈怡自被沈家收養後就沒怎麼吃過苦，也就是學武的過程苦了一點。

對於上進的人來說，學本事時吃的苦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苦。

“肯定是你前世的祈禱起作用了，所以我這一世才能被沈家收養，然後和你青梅竹馬地長大。”沈怡說，“我們第一世出生時辰一樣，第二世名字一樣，這一世長相相似……這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其實也沒有很像，只有兩三分，借助化妝術才有可能達到七八分。

邊靜玉嘟囔著說：“要是我先恢復記憶，你還沒有，我就哄著你穿上女裝嫁給我……”

沈怡臉一黑，顯然也想起自己這世男扮女裝的本事了。他眼珠子一轉，道：“你竟然笑話我？我昨天為了給你出氣抓了好多毒蟲，那地方被咬了一口，現在都腫了。你要心疼我，現在就幫我摸摸吧。”

那、那地方腫了？到底哪地方腫了？

邊靜玉的眼睛直接沖著沈怡的下三路去了，說：“流氓！”

沈怡舉起自己的右手，說：“到底誰更流氓？我明明想說的是右手無名指腫了。”

毒蟲的毒性不小，但只要及時塗藥就沒事，如果不塗藥，被咬處就會瘙癢難耐，這股癢意還會擴散開來，叫人覺得不能忍受。沈怡是塗過藥的，所以手指上只剩下一個像蚊子包一樣的痕跡了。若他沒有恢復記憶，矜持的小一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撒嬌。但恢復了記憶的沈怡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邊靜玉趕緊抓過沈怡的手，仔細摸了摸他的無名指，見那個小包已經要消失了，就知道沈怡是在耍賴。他眼珠子一轉，眼裏故意露出了一絲不屑，說：“你倒是想讓那地方腫呢，可惜還做不到吧！”

“你不也一樣！”沈怡說。

他們才十二歲，還沒有經歷過遺精，根本沒法一展雄風。哎，儘管這樣的生理狀況是正常的，但對於有著成年人記憶的夫夫倆來說，這好像有一點點……傷自尊？畢竟，男人是不能開口說不行的。

邊靜玉哼了一聲，說：“你等著！以後別想爬床了！”

沈怡也哼了一聲，說：“你也等著！以後別想下床了！”

很好，記憶恢復的第一天從互相傷害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