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面沒有了 第213章

從某種角度來講，沈將軍應該要好好感謝一下小皇帝。

此時講究男主外女主內，社會大環境便是如此，方氏雖然是當家主母，沈將軍也足夠尊重她，但沈家的資源依然掌握在沈將軍的手裏。真假少爺這事發生後，沈家被迫迎來了資源重新分配的問題。

稍有不慎，真假少爺就會站在對立面。

世人都會有偏心的時候。一邊是親手養大的相處了整整十二年的假兒子，一邊是流落在外吃盡苦頭的親兒子，偏偏這兩個孩子在品性上都沒有任何能讓人指摘的地方，兩個孩子都讓人覺得心疼，在這樣的情況下，偏向其中一個孩子，就是對另一個孩子的傷害。沈將軍和方氏身為父母，在理智上都知道要儘量補償小蘇兒，但他們在邊靜玉身上投注了整整十二年的感情，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方氏面對的情況要簡單些，因為她手裏的資源大都集中在內務方面。這具體表現在，她剛給邊靜玉繡了個荷包，轉頭就能給小蘇兒從頭到腳做一身新衣服。她這頭吩咐廚房做了一道邊靜玉愛吃的清湯雪耳，那頭就能觀察著小蘇兒的飲食習慣叫廚房再上一道八寶野鴨。她能讓兩個孩子都不受委屈。

沈家是真的不缺錢，所以在內務這一塊，只要真假少爺自身不是那種狹隘的人，他們倆就不會產生矛盾。比如說，邊靜玉的小庫房依然是屬於他的，他前十二年從長輩那裏得來的賞賜，除了其中一兩樣只有沈家嫡長子能用的具有傳承意義的東西，其他的都無需移交給小蘇兒。倒不是說邊靜玉就貪這些了，如果他非要一針一線和沈家算清了，那就真是傷沈將軍和方氏的心了。而小蘇兒呢？長輩們手裏不缺好東西。他不用去盯著邊靜玉，只要他想要，他馬上就能擁有一個塞滿了好東西的小庫房。

衣服也好，食物也好，金銀珠寶也好，這些都是死物，都是好解決的。

但眾人內心的感情卻不能像這些死物一樣說拿起就拿起，說放下就放下，說平分就平分，說互不干涉就互不干涉。感情永遠沒法分得恰到好處。而且，沈將軍面對的情況要比方氏這一邊複雜得多。

沈將軍手裏的資源不能像分蛋糕一樣分給兩人。讓沈將軍在第一時間放棄邊靜玉，他做不到，沈家也做不到。可是，讓他在第一時間放棄小蘇兒，這對小蘇兒又太不公平了。沈將軍需要時間考慮，但這樣一來又會讓他顯得搖擺不定，必然會在真假少爺之間造成隔閡，讓他們的地位變得尷尬起來。

幸好皇上出於對沈將軍的信任（及滿腔孺慕之情），把避災和災後重建的工作全都交給了他！

沈將軍以公務為先，忙得昏天暗地，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家事只能延後處理了。他不用在事情剛發生時就做出任何選擇，非常完美地避過了修羅場。最妙的是，他不是主動逃避，而是被動閃避。

沈家因此擁有了一段緩衝的時間。

這樣的緩衝是很有必要的。在這段緩衝的時間裏，邊靜玉和小蘇兒從陌生到熟悉，也許他們還沒有成為好兄弟，但至少他們有了一個能好好瞭解對方的機會。他們不用在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面，沈將軍和方氏也不用在一開始就被迫做出痛苦的抉擇。哪怕邊靜玉並沒有恢復記憶，相信他也能在這段緩衝的時間裏，和小蘇兒培養出一絲默契來——他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對方，他們都有心和對方交好。

修羅場由邊靜玉和小蘇兒自己化解。

他們主動嘗試著瞭解對方，然後成為朋友，這比大人們插手讓他們和平相處的效果要好很多！

再加上邊靜玉又恢復記憶了，所以他就更不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對於方氏來說，邊靜玉依然住在莊子裏，沒有離開她，她不用承受一瞬間失去的痛苦。小蘇兒也住在莊子裏，母子正努力嘗試著瞭解對方，她可以和他慢慢培養感情。這就是不幸之後最大的幸運。

對於沈將軍來說，邊靜玉和小蘇兒交好，他作為父親樂見其成，作為下一任大將軍也樂見其成。他忙於公務，回家的時間很少。這意味著他每次回家之前都會深思熟慮，回家後能更好地處理問題。

所以，沈將軍真的很有必要感謝下小皇帝的看重！

不光如此，當小皇帝再次提出讓沈家子入宮做伴讀一事後，沈將軍靈機一動，又利用了小皇帝一把。他把邊靜玉、沈怡、小蘇兒三人叫到了跟前，說：“我原本想著，我們過些日子就動身回西北了。到了西北後，見雪和小蘇兒能悄悄換回來。反正京城中人只知道我有一子，卻大都沒有見過我兒。然而皇上提出要請我兒入宮做伴讀。唉，皇上之前見過見雪，忽然換了人就有欺君的嫌疑。但家醜不可外揚……我當著眾人的面，只好說家中親子、養子、義子俱全。義子也是子，如此也能應付過去了。”

在進京的一路上，沈家家眷綴在隊伍最後。出入驛站時，或許被皇上瞧見過他們的長相。

真假少爺這一事絕對不能傳出去。原因很簡單，在這個家族榮譽大於天的時代，若是被人知道沈家的嫡長子被人偷換過了，沈家就顏面掃地了。再有一個，這事也容易為政敵所用。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家嫡長子都能被人偷換了，那軍中的機密是不是也不能保全了，沈家真能掌握好鎮北軍嗎？

好在邊靜玉是在西北長大的，回到京城才幾天，京城中的人都不瞭解“沈家大少爺”。即便有人見過邊靜玉了，他們知道邊靜玉是沈將軍的兒子，沈家也可以偷換下概念說邊靜玉一直都是義子，沈將軍的親兒子另有其人。反正義子也是子。只要沈家內部守口如瓶，這件事就能夠囫圇著對付過去了。

西北那邊的將領倒是都見過邊靜玉，可邊靜玉到底年紀小，交際也有限，那些對邊靜玉熟悉的將領基本上都是沈家的死忠，讓他們知道真相也無妨。要不是死忠，他們就沒有正兒八經見過邊靜玉。

沈將軍拿小皇帝做了擋箭牌，把邊靜玉收為義子就順理成章了。他可以一臉無辜地對邊家夫妻解釋，真不是他想搶兒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他也可以語重心長地開導小蘇兒，收義子並不是對親兒子不滿，而是為了應付皇帝。雖然沈將軍收義子的原因確實不是對親子不滿，但有了皇帝做藉口，沈將軍可以不用在小蘇兒面前強調自己對邊靜玉的看重，不至於讓親子有種微妙的被拋棄的感覺。

人心複雜，真假少年難兩全。但在小皇帝不自覺的助攻下，沈家偏偏就“兩全”了。

收了邊靜玉做義子，再收沈怡做養子就是順帶的了。

“你們先學規矩，十日後入宮。”沈將軍一臉欣慰地看著自家的三位少年，“等你們出宮後，我手頭的公務就忙得差不多了，我們開祠堂！”開了祠堂，親兒子入族譜，而義子、養子的名分也能定下了。

毫不誇張地說，邊靜玉和沈怡見過的皇帝比沈將軍見過的多多了，因此夫夫倆的內心都很淡定。小蘇兒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天呐，幾天前他還是個小乞兒，現在竟然要入宮去見皇帝老爺了！

那可是皇帝老爺！

“……爹對不起你們啊，之前在進京的路上就把小皇帝得罪了，如今更是。”沈將軍又是好一番唱念做打，把糊糊一事說了，“你們進宮後，只怕小皇帝會借機尋你們的不是。凡事都要多加小心啊！”

夫夫倆聞言依然很淡定。小皇帝還沒有親政，就算真有心要找沈家的麻煩，也是小孩子過家家，不可能真把沈家怎麼樣。小皇帝若敢任性，閣老分分鐘教他學做人。但小蘇兒一聽這話，立刻警惕起來了。天呐，這個剛認回來的親爹竟然這麼能闖禍？皇帝老爺叫誰三更死，閻王敢留那人到五更嗎？

沈將軍其實沒有把小皇帝放在心上。他之所以把情況說得嚴重了點，本意是要叫三個兒子進宮後小心謹慎、互相扶持。他卻不知道，他這話沒有嚇住邊靜玉和沈怡，卻讓小蘇兒有了被砍頭的覺悟。

宮裏派了太監過來，教沈家少爺們行立坐臥的規矩。十天時間也是沈將軍爭取來的，要不然他養的是兒子，又不是要入宮做秀女的女兒，哪里需要學這麼久的規矩呢？沈將軍想讓小蘇兒多適應下。

皇宮中，小皇帝被功課折磨得萎靡不振。

對於小皇帝有心要選沈將軍的兒子做伴讀這事，如果沒有老祖宗托夢這事，小皇帝只怕已經如願以償了。反正趙家的皇帝大都不靠譜，朝中的重臣都習慣於在小事上順從皇帝，在大事上自己拿主意了。但是，如今人人都知道康和帝是得神王庇佑的，日後又是一代明君，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伴讀名額其實被很多人盯著。現在的伴讀就是以後的心腹，稍微有些野心的人都想把兒子送到皇帝面前。

小皇帝本來只需兩個伴讀。在各方博弈下，如今伴讀名額變成了四個。四個名額裏，最多分給沈家子一個，再多就別想了！小皇帝卻對這些內幕一無所知。他也不知道，在閣老們的干涉下，沈家子入宮那日，就是小皇帝選伴讀的日子。到時候，不光沈家三子會入宮，別家的適齡少年們也會入宮。

嘖，這和選秀也差不多了。

小皇帝不知道後宮即將要迎來好多美少年們（誤），他還在積極和自己的心理陰影做鬥爭。有了海氏急救法，他如今可以不吃糊糊，改吃豆腐、魚肉羹等軟軟乎乎的東西了，但他依然不敢吃硬物。

美食是一片汪洋大海，別人都毫無負擔地在這片海洋裏暢遊。

小皇帝只能眼巴巴看著。

海氏急救法是個救生圈，有了救生圈的小皇帝倒是敢下水了。

可別人都身姿優美，在食物之海中蝶泳、仰泳、自由泳，小皇帝卻在艱難地……狗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