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面沒有了 第218章

在過去這一個月裏，沈家長房都住在莊子上。因為沈家出事的日子就在地動前後，長房只說去莊子上避震，這也是個藉口。莊子上內鬆外緊，更適合安置邊家夫妻和小蘇兒等人，等長房把事情捋順了再回城內不遲。小楊氏被嚴加看管了，老夫人和沈二爺則沒臉見人，整個沈家暫時就由沈淩管著。

嬌嬌也好，花花也罷，或者乾脆兩個名字二合一叫它“嬌花”吧，這只鸚鵡就是沈二爺在上個月送給邊靜玉的那一隻。邊靜玉把它交給下人照顧了，沈家下人絕對是盡心盡意了，但它還是偷偷跑了。

跑就跑了吧，偏偏又被邊靜玉瞧見了，還被邊靜玉認了出來。

這就尷尬了。

邊靜玉回頭對沈怡說：“怡弟，你過來看看，這鸚鵡到底是什麼品種。”

花爺氣呼呼地在鳥架子上走來走去。就知道鸚鵡長鸚鵡短，難道它沒有名字嗎？！

邊靜玉小聲地說：“就這個智商來說，像非洲灰鸚鵡，據說這是最聰明的一種鸚鵡。但你看它的毛色，翅膀正面的花紋看著像虎皮鸚鵡，反面的花紋卻又有變化，像青綠頂亞馬遜鸚鵡。難道是雜交？”

邊靜玉說的鸚鵡品種，都是後世才有的名詞，此時並不是這麼分的。所以他說得很小聲。

沈怡盯著花爺研究了一會兒。它的身上有很多種顏色，正面看去主要有青碧色、嫩黃色和黑灰白漸變色，但它翅膀反面還有一些深綠色和橘黃色，確實夠花的。沈怡搖頭道：“這品種難以分辨啊。”

據店小二說，他在十年前就見過這只鸚鵡了。店裏的前輩補充說，這鸚鵡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可見它壽命很長。在鸚鵡裏頭，體型大的普遍長壽。但這位花爺卻不是大型鸚鵡，而是中小型鸚鵡。

此時的人對於世界的認知程度還不夠。對於他們來說，別管這鸚鵡有多奇怪，只要冠上“這是從異域帶來的品種”等說法，他們就能忽略它身上一些不常見的特點了。但邊靜玉和沈怡不一樣，他們知道全世界各地方所有鸚鵡的大致品種，這會兒盯著花爺細細研究了一會兒了，兩人都覺得它有些奇怪。

“不會是真的成精了吧？”沈怡笑著問。

邊靜玉猶豫了一下，牽過沈怡的手，偷偷在他的手心裏寫了個“人”字，然後又畫了個問號。這鸚鵡的身體裏不會藏著一個人類的靈魂吧？不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作家們都寫過靈魂附體的梗。

“趕緊把腦洞關上，再發展下去要成黑洞了。”沈怡伸出手在邊靜玉的額頭上點了下。

邊靜玉都被自己逗樂了。其實他剛在沈怡手裏寫完字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小蘇兒一邊喂花爺吃花生米，一邊用眼睛餘光看著邊靜玉和沈怡打情罵俏。不不不，他怎麼可以說自己的義兄和養兄在打情罵俏呢？這樣的詞語只能用在情侶身上吧？他怎麼可以調侃兩位兄長呢？

花爺的鳥架子是開放式的，邊靜玉沖它伸出了手，問：“要不要跟我回去？”

花爺裝作聽不懂。

邊靜玉收回了手，說：“那算了。”雖然對花爺很感興趣的，但他不會強人……強鳥所難。

小蘇兒堅持不懈地逗了花爺好一會兒，發誓說會對它好，問它要不要跟他走。

花爺還是裝作聽不懂。

沈怡摸了摸花爺的翅膀，笑眯眯地說：“你賣給沈家卻自己跑了。按說我不該和你計較的，但那畢竟不是一筆小錢，所以你什麼時候把賣身的銀子還了？做人做鳥都要誠信，出來賣也要有職業道德。”

花爺那雙小豆眼滴溜溜地轉著，說：“人蠢就不要怪鳥機靈。”

沈怡：“……”

沈怡看向邊靜玉和小蘇兒，問：“你們想不想吃叫花鸚鵡？我親自動手，保證做得很好吃！”

花爺鄙夷地看了沈怡一眼，它的表情真的很生動，好像每根羽毛裏都寫著鄙夷。它揮了揮翅膀，立刻飛到了高處，說：“傻逼！老子會飛！你根本抓不住老子！”這話說完，它就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沈怡：“……”

邊靜玉和小蘇兒忍不住哈哈大笑。

沒了花爺，小蘇兒也沒了繼續逛街的興致，就提議回家了。方氏和邊家父母都在莊子裏等著，見孩子們回來了，自然又是好一通問候，生怕他們在宮裏受了委屈。得知沈怡被選上當了伴讀，方氏一邊替他高興，一邊也發愁，說：“你爹不欲在京城中久留……只怕以後咱家只有你一人留在京城了。”

方氏說這話，顯然是把沈家二房徹底忽略了。

邊靜玉道：“日後的事誰說得准呢，也許小怡這伴讀根本當不長久。”他真正想說的是，也許沈將軍輕易回不了西北。若真是那樣，那麼沈家長房肯定要留下了，邊靜玉就會想辦法入宮陪伴沈怡了。

邊靜玉心裏都已經有了主意。

離開長輩們的屋子後，邊靜玉和沈怡一起回了他們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長輩有意識要培養他們的兄弟情，三兄弟的院子緊挨著。沈怡不常往自己住的院子裏，大部分時間都賴在邊靜玉這裏。這次也不例外。他們回了房間，邊靜玉叫人泡了一壺茶，又準備了一些糕點，兩人各拿起一本書翻看著。

看著看著，邊靜玉忽然說：“根據這本書記載，神王登基後，宮裏只有一些從前朝留下來的太監。他沒有把這些前朝宮人趕出宮去，但他實在不喜太監的存在，於是不僅沒有採買新的太監入宮，平時更是只讓親兵幫忙打理內務。”一個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肯定不願意為了自己的享受而去製造太監。

邊靜玉手裏的書講的是神王時期的歷史。沈怡手裏的書也和神王有關。最近他們夫夫倆一直在研讀神王時期的歷史，正史野史都沒有放過。前朝皇室過著十分奢靡的日子，宮裏、行宮、宗室家等地方一共留下了好幾萬太監，如果直接把他們趕出宮，他們以後的生活怎麼辦？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些人，所以神王沒有直接廢除太監制度。邊靜玉猜測，在神王的設想裏，他肯定想逐步廢除這條制度。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神王並沒有成功。

神王的態度確實影響到了他的兒子太宗皇帝。不過太宗皇帝不是不用太監，而是專挑天閹之人進宮當太監，天閹是天生沒有性能力的男人，不用特意挨上刀。到了高宗時，他不愛管事，宮裏就像前朝一樣，每年都要去宮外採買小太監了。神王的堅持並沒有影響到後世人，即使神王是他們的信仰。

太監制度只是個小小的例子，在別的一些事情上也是如此。

神王讓百姓們吃飽肚子，大力發展交通業，對官員們提出了廉政愛民的要求……這些都是他的功績。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但他在某些方面做出的改革卻又是徒勞無功的，他沒能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所以，我一直覺得，他在穿越之前肯定是一位軍人，職位比較高，但又不會太高。”邊靜玉有些遺憾地說，“他從來都不是一位合格的政客。”職位比較高是因為神王個人能力強且品性正直，職位不會太高也是因為他品性正直。神王可以在外領兵作戰，但他駕馭不了那些需要更多勾心鬥角的職位。

神王是孤獨的。在他的時代，有很多人敬畏他，甚至把他視為信仰，但一定沒有人真正理解他。隔著史書上毫無溫度的文字與神王相交，邊靜玉和沈怡能感知到他的偉大，卻也能觸碰到他的寂寞。

夫夫倆都覺得意猶未盡。

夫夫倆不知道，當他們討論神王時，一隻花花綠綠的鳥兒從高空落下來，就站在他們的房頂上，一邊聽著他們倆的對話，一邊眼珠子轉得飛快。等屋裏的談話停止了，鳥兒重新起飛落在了窗臺上，像啄木鳥似的啄著窗戶。窗戶一開，鳥兒就毫不客氣地飛了進去，說：“餓死了！花爺要吃蛋黃！”

沈怡看著不請自來的花爺，故意說：“自投羅網來了？不怕被做成叫花鸚鵡了？”

“吃蛋黃！吃蛋黃！”花爺沒有理會沈怡。

沈怡呵呵一笑，道：“你是一隻鳥，從蛋裏孵出來的，現在你告訴我，你想吃蛋黃？”

“你是胎生的，難道你就不吃胎生的豬牛羊了嗎？”花爺氣壞了。

“你脾氣這麼暴躁，真不是一只好鳥！”

“你連鳥都不是！”

邊靜玉朝花花伸出手。花花懟完了沈怡，對邊靜玉還是客氣的，乖乖落在了他的胳膊上。邊靜玉盯著花花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放心地點了點頭。確認過眼神，這真的不是人，應該是鸚鵡成精了。

京城沈家。

沈將軍從正在新建的南城回到東城沈家。他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回來了，跳下馬走進大門時，只覺得家裏一片死寂。沈將軍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他再往裏頭走，得到了消息的沈二爺匆匆跑來迎他。沈二爺這一個月過得非常煎熬，人已經瘦了一大圈，見到沈將軍時，整個人都顯得很局促不安。

大概是因為長房在莊子上過得其樂融融吧，沈將軍已經比一個月前冷靜了很多。他拍拍沈二爺的肩膀，說：“我已經接到了爹的回信，明天要開祠堂。你是我弟弟……老夫人也是老夫人。”他沒有提小楊氏，因為沒有必要提。反正他絕對不會放過小楊氏的，並且他肯定會讓小楊氏付出應有的代價。

沈將軍在家裏剛出事時就給親爹寄了信，回信已經收到，大將軍給三個孫子寄了信物過來。明天開過祠堂，親子、義子、養子的名分就能徹底定下來了。至於小楊氏，名字也可以從族譜上劃掉了。

沈二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夫人病了，是真病了，一時起不了身。小楊氏已經被關了一個月，沈淩不許任何人進去見她，每日送些少量的食物和水，只確保小楊氏不會餓死。沈怡抓的毒蟲讓小楊氏吃盡了苦頭，但沈淩不會同情她。沈二爺和小楊氏生有一個女兒，是府裏的大小姐。大小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親娘好端端被關了，於是鬧了好久。沈二爺狠狠心，為女兒請了個非常嚴厲但極守規矩的嬤嬤回來。

家不成家。

被小楊氏傷害的哪里只有一個長房，二房也被她徹底毀了。也許她瞧不上姑姑楊氏，看不起丈夫沈二爺，那麼她的女兒呢？沈二爺心裏清楚，大女兒若從此懂事些還好，若不懂事以後肯定要受苦。

“大哥……”沈二爺小聲地說。

“對了，先別急著和小楊氏和離。沈二夫人這個名頭，暫時還讓她擔著。”沈將軍說。

沈二爺越發不安。大哥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沈將軍輕輕笑了一聲，道：“她讓我兒吃了十二年的苦。我很公平，就還她十二年的苦吧。”若是和離了，小楊氏就是自由身，但沈家怎麼可能會讓她自由？小楊氏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十二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