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我兄長真是這麼對我的!”沈怡很努力地自證清白。
邊靜玉儘量營造著一種“我超凶的”的氣場,板著臉說:“沈大哥那麼溫和親切的一個人,你莫要因為他此刻遠在南婪就撒謊騙我。你今日說的話,我全都記下來了,待沈大哥回來,我會對他說明的。”
沈怡半點都不心虛,道:“你只管和他說!我真沒有騙你,他就是這麼對我的。”
見沈怡說得如此信誓旦旦,邊靜玉已經有些相信他了。坦白地說,邊靜玉打一開始就沒想要懷疑沈怡,只是沈怡的勸藥方式完全打碎了他的三觀。而重組三觀是需要時間的。邊靜玉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皺起了眉頭問:“沈大哥怎會如此對你?你們到底是親兄弟,莫不是因為你小時候太調皮了……”
在邊靜玉心裏,沈大哥真的是一位非常靠譜的好大哥呢!
沈怡笑著說:“就因為我們是親兄弟才會這樣啊。他溫和有禮的那一面是針對外人的,你看他總是見人三分笑吧?那是因為他客氣呢!而我是他弟弟,他哪怕嘴裏說著嫌棄的話,心裏卻是在乎我的。”
邊靜玉若有所思。
沈怡又問:“不然你以為兄弟間都是如何勸藥的?世子勸你喝過藥嗎?”這世子就是指邊嘉玉了。
邊靜玉連忙說:“自、自然是勸過的!”其實並沒有。邊靜玉幼時生病,若邊嘉玉親自端了藥來照顧他,那麼就算他再如何不喜喝藥,他都會乖乖地接過藥一飲而盡,根本不需要邊嘉玉勸他。因為邊靜玉自小就被長輩們教育著要敬重邊嘉玉,既然要敬重他,那又怎麼可以在邊嘉玉面前耍賴撒嬌呢?
只是,邊靜玉卻不好把這些話說給沈怡聽。
在邊靜玉看來,他若說自己和邊嘉玉之間不甚親近,豈不是有家醜外揚的意思?好吧,雖然這種事也算不得是什麼家醜,而且沈怡也不完全是外人,但邊靜玉到底還沒有和沈怡拜堂成親,沒有真正成為一家人,所以他當著沈怡的面總是想要在方方面面都表現得完美一些。邊靜玉此時就心虛極了。
“那世子是怎麼勸你喝藥的?”沈怡問。
邊靜玉按照自己腦海裏曾想像過的場景編造著謊話,說:“我大哥自是會耐心勸我。若我實在不想喝藥,他會拍拍我的後背哄哄我。他會對我說,見著我生病的樣子便想落淚,只盼著我儘快好起來。”
若沈怡此時在喝水,只怕他嘴巴裏的水冷不丁都要噴出去了。他在此前見過邊嘉玉幾面,一直覺得邊嘉玉是一位看似穩重其實有些跳脫的青年,性情應該非常爽利才對!但聽聽邊靜玉都說了什麼,他竟然說邊嘉玉會因為弟弟生病而流淚啊!沈怡不可置信地問:“真的?世子竟會對你說這樣的話?”
邊靜玉越發心虛了,卻強行淡定地說:“當然是真的。大哥對我極好。我初學騎術時,兩條腿上都磨破了皮,一連幾天沒法好好走路。大哥就握著我的手說,傷在我身,痛在他心,他也是極難受的。”
沈怡搖著頭感慨說:“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我和大哥關係這麼好?”邊靜玉故作不高興地問。
“哪能啊!我見世子平日很關心你,你平日很敬重世子,就知道你們必然是兄友弟恭的,怎會兄弟關係不好呢?”沈怡連忙說,“我只是沒想到世子在私底下竟然會這麼多愁善感。”這畫風簡直有毒啊!
邊靜玉心虛極了。
沈怡只覺得自己重新認識了邊嘉玉一次。
無意間損了兄長的威嚴後,邊靜玉又好奇地問:“沈大哥那樣對你,你真的不會生氣嗎?”
“當然不會!”沈怡說,“我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我知道他心裏是關心我的。我兄長大我好幾歲,我聽我娘說,當我尚在繈褓時,我曾在他身上吐過奶、撒過尿,他那會兒也沒有嫌棄我。所以我一直都覺得,家人之間很不必端著,該笑就笑,該鬧就鬧,笑過鬧過後還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邊靜玉繼續若有所思。
沈怡總結說:“兄弟之間,有你和世子那樣的相處方式,也有我和我兄長之間這樣的相處方式。不管是那種相處方式,只要心意是好的,那就都是親密的好兄弟。今生兄弟名分已定,要好好珍惜啊。”
沈怡這話說得沒錯,但他卻不知道,其實邊靜玉說的那些話都是編出來的!邊靜玉從來都沒有和邊嘉玉親近過。邊靜玉在兄弟相處這方面稚嫩得很,完全缺乏經驗。於是,邊靜玉忍不住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他若是想要和大哥親近一點,是不是該把沈怡和沈大哥的這套模式照搬到他和他大哥之間?
邊靜玉接下來就總是挑話題讓沈怡多說說他和沈思之間的事。
雖說沈怡那清麗脫俗的勸藥方式把邊靜玉嚇了一跳,但邊靜玉到底還是把藥喝了,沒過兩天就徹底恢復了健康。花盆中的玉米正巧也在這時候發芽了。浸過種子又催過芽的種子破土最快,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種子出土最慢,但確實都陸陸續續地發芽了。老尤頭在別的事情上可能不夠精明,但在種地這事上卻記憶力很好,他能夠很清楚地記得,每一盆種子都經過了怎樣的處理,知道每一粒種子在土裏埋得有多深,比照著沈怡做的試驗記錄,他們竟真的慢慢總結出了玉米種植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等到玉米發芽後,每日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老尤頭把自己兒子小黑尤叫回去幫忙。
邊靜玉私底下對沈怡說:“這老尤頭……果真是半點不懂鑽營。若是別的什麼人,見兒子在主家跟前伺候,還不盼著兒子越來越得臉,也好從主子手裏賺一些前程。他倒好,反倒是把兒子叫回去了。”
強生小哥之前一直跟著邊靜玉和沈怡,現在卻被老爹叫回去種玉米了。
“就是他這樣的人,才能一門心思專注種地。”沈怡很欣賞老尤頭。
邊靜玉前頭那話也不是對老尤頭有意見,只是覺得稀奇而已。他笑著說:“你這話說得不錯。”
老尤頭確實是個老實本分而又認真的人。強生小哥比他稍微精明些,但也沒有精明太多。邊靜玉和沈怡對視一眼。若是玉米真的能夠種出來,他們對老尤頭和尤強生自有安排,總不會虧待了他們。
玉米發芽只是踏出了第一步,若是它後續長得不好,那麼整個種植過程也不算成功。老尤頭一邊怕肥施多了讓玉米燒壞了根,一邊又怕肥施少了讓玉米後續長得不好。他一邊怕水澆多了讓玉米把根泡壞了,一邊又怕水澆少了讓玉米葉子漸漸枯萎。總之,老尤頭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對待著這些玉米。
如此過了一個月,玉米苗一點點長大,又陸陸續續開始拔節了。
沈怡和邊靜玉都非常激動,只覺得勝利在望。邊靜玉立刻給安平伯府去了信,叫寶來親自送去。安平伯和邊嘉玉知道他們真種出一些成果來了以後,最開始的那些懷疑漸漸都消失了。父子倆的心情都非常激動。民以食為天,國以民為基,即使平庸如安平伯,他也預見了玉米將要帶來的轟動效果。
安平伯激動了好一會兒,很努力地才沒有崩掉自己威嚴老父親的人設,囑咐邊嘉玉說:“沈二能將這事告知我們,能帶著你弟弟一塊去種玉米,這是他對我們的信任。我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此事非同小可,關係到你沈伯父和他長子的前程,所以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在事成前萬不可透出半點口風。”
玉米這事,若是經營得好,是沈家和邊家共同得利。
邊嘉玉忙說:“兒子曉得其中利害,定不會把這個事情說出去的。”他在國子監中的學問算不得頂好,柳祭酒為何就看中他還把女兒嫁給他了?自然是因為他人品好。他是一個值得讓朋友信任的人。
待邊嘉玉回到自己的承安院,柳氏正在和貼身丫鬟說話。見邊嘉玉回來了,柳氏笑著說:“弟弟去了莊子上,一住就是月餘,眼看著就要換季了,莊子裏簡陋得很,你該叫人收拾一些東西給他送去。”
“是是是,得虧你提醒了我,我差點就忽略這個了!”邊嘉玉從來都不是一個細心的人。
柳氏猶豫了一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等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夫妻兩個,柳氏擔憂地說:“我聽說沈家的那位跟著弟弟一起去莊子上了?他們現在瞧著是好的,但若他們最終不能成婚,這該怎麼辦?”
“沒事!他們都是小子,沒有壞了名聲這一說,若是親事不成,那就各自另結親事。”邊嘉玉說。
“我擔心的哪里是這個!”柳氏記掛著夢中的事,“我的意思是,萬一親事不成,我們和沈家也該和和氣氣地坐下來說話,別到時候弄得兩家難看。”柳氏雖知道夢裏、現實不一樣了,但也怕悲劇重演。
“你這是白操心啦!”邊嘉玉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只管放心,若親事真的不成,那也只能說明弟弟和沈二沒有夫妻緣分,合該是要當一輩子知己好友的。他們恨不得能同穿一條褲子,怎麼會鬧翻呢?”
“夫妻也好,知己也好,我就盼著他們一直是和和美美的。”柳氏真誠地說。
“沈家剛出事時,我怕沈家耽誤了弟弟,都想替弟弟退婚去,但弟弟自己就沒這麼想。”邊嘉玉忍不住說了句實話,“那沈二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弟弟陪他走過了困頓,他怎麼可能會和弟弟翻臉呢?”
圖不圖報則另說,關鍵是知恩。只要沈二知恩,邊嘉玉對他就是放心的。結果,沈二不僅知恩,還圖了個大報!若是玉米真有沈二說得那樣好……邊嘉玉都想要哆嗦一下了,這事真是太刺激人了。
柳氏點了點頭,顯然是把這話聽進去了。她又問:“弟弟怎和沈二在莊子上住了這麼久?”
“那沈二有些新奇的想法,正領著弟弟一起搗鼓呢!”邊嘉玉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他這話並沒有欺騙自己的妻子,但若是一般人,聽見邊嘉玉這麼說,肯定聯想不到新糧種上去,玉米的事也就瞞下了。偏偏柳氏是做過預知夢的人,她知道邊靜玉去的莊子是產糧的莊子,所以一下子想進去了。
不會是在種番薯吧?
柳氏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在她的夢裏,沈二一日日崛起,連皇上都注意到了這樣一位想法新奇的年輕人,讓他在三年後奉皇命修建大船,又過了兩年,才從海外弄到了番薯等種子。怎麼在現實中,這時候就開始種番薯了?
哎,這夢在別的事上還沒有出過錯,但一遇到邊靜玉和沈怡就錯得不能再錯了。
這天晚上,柳氏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並不是想占沈怡的便宜,也不是嫉妒沈怡立下的功勞。她只是想到了紅薯粉條、紅薯果凍、烤薯片、雞蛋紅薯餅、紅薯乾、拔絲紅薯……她饞得睡不著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