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玉米帶來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邊嘉玉在私底下找邊靜玉吐槽說:“你嫂子啊……生個孩子硬是把自己生傻了。紅薯明明就在她身後的炕上坐著,她非要在那裏痛心疾首地問,紅薯呢?我的紅薯呢?嚇得我趕緊把紅薯提溜起來塞進她的懷裏去,喏,你閨女不是在這兒麼!紅薯能去哪里?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把閨女弄丟了呢。”
大哥根本無法理解大嫂暫時吃不到紅薯粉條、紅薯果凍、烤薯片、雞蛋紅薯餅等的失落。
玉米現在是精貴的玩意兒,皇上說要試點種植,就重點盯著這一塊兒,非試點的地方根本弄不到玉米種子。一樣東西想要流行開來,分為了兩種情況。一種是自上而下流行,一種是自下而上流行。在這個講究地位的年代,自然是前一種方式更容易讓一樣東西得到推廣了,這正是“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的由來。因為玉米是皇上親口說的新糧種,皇上還說它很好吃,於是現在人人都想要嘗個鮮。
但是,玉米根本沒處買,只有邊家和沈家靠著獻玉米的功勞分到了一點種子用於種植。
邊沈兩家人現在就一心盼著玉米快快長大。說起來,玉米雖然是他們所獻,可他們都沒有好好吃一頓玉米啊!只盼著這回玉米成熟後,除掉送禮的所需,剩下的玉米能讓他們全家人吃一頓玉米宴。
邊靜玉琢磨出來的以沈怡為主角的連環畫已經送到宮裏去了。其實,無需他這麼給沈怡攢名聲,民間已經在傳揚他們的功勞了。當然,大頭還是衝著皇上去的,要不是皇上賢明,豈會弄到新糧種?
因為名聲好,又得皇上看重,所以邊沈兩家如今炙手可熱得很。
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邊家其實不敢太高調了,他們雖新晉了侯府,但府裏暫時還沒有一個能在朝堂中立起來的人。人們就算要巴結他們,這也是一時的。若他們太過張揚,反倒顯得他們輕狂。
於是,邊嘉玉就躲在府裏閱讀南婪地志,偶爾出門也是向他岳父等人請教為官之道,就等春季的述職期徹底過去後,他就趕赴南婪赴任。至於邊靜玉,他就更有理由低調了。皇上已下了聖旨說要開設恩科,他肯定要抓緊時間好好讀書的。兩個兒子都這麼低調了,安平侯也不敢扯兒子的後腿,只高調地開了祠堂祭拜了祖先,然後就帶著妻子和老母親去莊子上住著了,對外只說要全家一起種玉米。
他們這樣的表現落在了一些人眼裏,反倒是叫人高看了他們一眼。
皇上既然有要用邊靜玉的心思,自然也盯著邊家。
邊靜玉學問不錯這一點,皇上早就從溫閣老那裏知道了。但他真正看重的並不是學問,而是邊靜玉的能力和他的品性。皇上心裏清楚,玉米其實是沈怡和邊靜玉兩個人培育出來的。但他在封賞邊家人時,提了安平伯的爵位,又提拔了邊嘉玉,卻只賜了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給邊靜玉,這就是為了看看邊靜玉的表現。爵位這東西,日後肯定是邊嘉玉繼承的。官也被邊嘉玉當了。邊靜玉作為嫡次子,功勞卻被前頭的異母兄長拿走了,他真的甘心嗎?結果,邊靜玉好像真不在意這一點,只一心讀書。
皇上心裏就有數了,他認為邊靜玉是一個非常能顧全禮法和大局的人。
在皇上的心裏,邊靜玉等人最終都是要留給太子的。這樣的人必須是個特別推崇世間禮法的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為太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論太子本身是強是弱,他們都會敬重他、順服他。
邊靜玉今日能敬重兄長,他日就能敬重君上。皇上對這一點非常滿意。
邊靜玉就這樣通過了皇上的第一輪考驗。
哎,若是當日待在暗室中的人不是九門提督的妻子安氏,而是皇上,他就該明白,其實邊靜玉在意的真不是世間禮法。他心裏自有一套屬於他自己的道德準則。世間禮法之于邊靜玉不過是一層保護套而已。他瞭解世間禮法,也利用世間禮法,卻又對其中的很多說法不屑。這哪里是儒生啊,這分明就是個狂生!就像是皇上瞭解儒家思想、利用儒家思想卻又對儒家思想不屑一樣,邊靜玉並不簡單。
但皇上並不知道這些。他多少還是有些小看了像邊靜玉這樣的少年人。
沈怡這新誠伯未及弱冠、風度翩翩,雖說他身上已有婚約,除了邊靜玉的母親魯氏還天真地相信這個婚約會被解除,她並不是真的天真,而是太相信自己兒子說的話了,別人都不覺得這婚約能夠解除,但是當沈怡在外頭行走時,依然會有人給他送暖床的人。這所謂的暖床人,根本沒有任何地位,是連妾都算不上的,就是個玩意兒。若能哄得了飼主開心,不用再被送來送去,這就是他們的運道。
沈怡這單純的娃,起先還以為是單純的應酬呢,等他到了酒樓後,才知道主家安排了“可人兒”。因為不知道沈怡的口味,於是男伶女妓都有。沈怡當時就面色大變,忙說自己身邊不需要斟酒夾菜的人。主家還以為沈怡面皮薄,勸他不用客氣,又暗示一男一女上前服侍沈怡,說若沈怡滿意這兩人,待會兒只管連著賣身契一起帶回去。這二人本來就是為沈怡預備的,自然大大方方地衝著沈怡去了。
沈怡退後了幾步,見他們要上來扯袖子了,立刻轉身跑掉了。
主家目瞪口呆,只見沈怡一騎絕塵跑出去老遠,慌不擇路間還掉了一隻鞋子。
沈怡也不管失禮不失禮,既然跑出酒樓了,他就坐上馬車直接走了。車夫問他是不是要回沈府,他略想了想,叫車夫掉頭去了安平侯府。安平伯帶著妻子母親去了莊子上,安平侯府裏沒有正經的長輩。沈怡是找邊靜玉去的,憑著他們二人的關係,他就這麼上門也不會特別失禮,反正肯定不會被邊靜玉打出去。到了侯府,沈怡在門房那兒露了下臉,立刻有機靈的小子領著沈怡往邊靜玉那裏去了。
還不等沈怡走到邊靜玉的院子,世子大哥就先得了消息,立刻把手頭的書一放,也往弟弟的院子去了。柳佳慧說:“你幹嘛去?偷聽弟弟的牆角很有臉,是不是?”大哥氣得跺腳:“我這是關心弟弟!”
讀書也講究勞逸結合,沈怡來時,邊靜玉正坐在院子裏擼貓呢。
一見到邊靜玉,沈怡就哭上了。額,確切地說,是幹嗷,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種,根本沒有眼淚。沈怡很懂得戲劇誇張的表演手法,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說:“我、我差一點就清白不保了……嗷!”
沈怡的樣子是有些狼狽的。他一隻鞋跑掉了,這會兒也沒有找回來,腳上只穿著襪子。好在他一路過來都坐著馬車,到了安平侯府後,府內的路又很平整,所以沒有受傷。邊靜玉瞧見他這樣子,就先心疼了一回,忙叫沈怡坐下,問:“這是怎麼了?難道有人欺負你?天子腳下,竟有人如此囂張?”
沈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攏起袖子、抓住自己衣服的領口,做出了一副不堪受辱的“良家男”的可憐樣子,說:“看在我第一時間就轉頭跑了、沒叫人占到便宜的份上,我實話實說,你可不能生氣。”
邊靜玉都急壞了,問:“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我擔心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
沈怡這才說了他出門應酬差點被人送了暖床人的事。邊靜玉聽著聽著就樂了,道:“就為了這麼一點事,你竟然嚇得把鞋子都跑丟了?你若是真不耐煩被人伺候,直接叫他們坐遠些就好了,哪里用得著反應這麼大!你瞧著吧,不出幾天,京城裏肯定就要傳遍你的小道消息了,這不是憑白惹人笑麼?”
沈怡不以為意地說:“他們想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吧,我又不在意他們。”說著,他壓低聲音湊到了邊靜玉的耳邊,說:“我只管保住我的清白就好了。我只在意你,我乾乾淨淨的身子是要留給……”
邊靜玉趕緊伸出手捂住了沈怡的嘴。他面紅耳赤地想,這人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啊!
還要不要臉了!
沈怡用實際行動表示,臉這東西其實沒什麼好要的。他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邊靜玉,說:“我剛剛是不是說得太小聲了?你要是沒有聽清楚,我現在還可以再說一遍……對了,需不需要我發個誓?”
“你、你正經點啊!”邊靜玉恨不得能用個大黑口袋把沈怡整個人罩上。
沈怡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心意了,那我就不說了。”
“好好好,我、我知道了!”邊靜玉連忙說。
眼看著沈怡的臉上露出了可惡的笑容,蹲在牆角的世子大哥目瞪口呆地想,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無恥的事!明明是沈怡差點喝了花酒,結果他竟然還能借著這個機會跑來他們安平侯府調戲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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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丟了鞋子這種事,後來被沈怡寫進了自傳裏,“無鞋”便成了一個典故。
在後世,“無鞋”多用於形容某人對伴侶忠貞。所以後世有人在求婚時,就脫掉了一隻鞋子,舉著鞋子求婚。被求婚的人很感動,但因為發現求婚人有嚴重的腳氣,只好心痛地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