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瓊剛把《傳染》寄出去,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北京的那位大總統因病去世了。
這位大總統在歷史上,以負面為多,但穆瓊看過很多資料,卻覺得不能一味的否定他。
他其實做了很多實事,此外,也正是他在政治上的寬鬆政策,一大批新文化大師才能脫穎而出,各個大學還有各種革命報刊才能在這個時代肆意生長。
可惜的是,他們國家積攢的問題太多,並不是想讓她往好的方向走,她就能往好的方向走的。
而失去了這位領導者之後,北洋政府就再也不能擰成一條繩了,陷入軍閥混戰時期。
之後來來去去的內戰,將持續多年,消耗無數財力的同時,戰死無數人。
穆瓊在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長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總歸是要來的。
這事不算小,堪稱舉國震動,有人歡喜有人愁。
凡是關注國家大事的,基本上都在討論這件事,而這個時代,又有幾個讀書人不關心國家大事?
也就是穆瓊早就知道這件事,才冷靜很多。
在盛朝輝拉著他反反復復說著這件事,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時候,他道:「事已至此,我們什麼都做不了,說再多也沒用。」
「穆瓊,你怎麼就對國家大事毫不關心?」盛朝輝有些不滿。
「我不是不關心,只是我更清楚,這樣的關心無用,還不如多做點事。」穆瓊嘆氣:「朝輝,你若實在想要說什麼,不如去寫文章。」
「也是,我在這裡絮絮叨叨毫無意義,不如寫幾篇文章,發到報紙上去!」盛朝輝道。
穆瓊想了想,又道:「你寫好了,我可以幫你看看。」盛朝輝自幼飽讀詩書,又是國文老師,學識還是很淵博的,但他其實不怎麼擅長寫文章。
一般來講,他都是想到哪裡寫到哪裡的,於是一篇文章寫出來,看著總讓人覺得……裡面的內容有些跳躍了。
典型的思維跳得太快,手速沒跟上。
不過,穆瓊幫他看看,略作修改,他自己再謄抄一遍,這樣出來的文章,往往就很不錯了。
盛朝輝也是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的,當即道:「穆瓊,多謝了!」
他說完,就寫了起來,而穆瓊這個時候,卻是繼續翻譯起《百科全書》來。
多虧了他上輩子看過很多書,翻譯起來不是很難,而翻譯好的文章,穆瓊打算先刊登在教育月刊上。
他一直覺得,一個國家的未來是看孩子的,他希望能開拓孩子的眼界,影響孩子的思想,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孩子來。
盛朝輝折騰了一天,寫了一篇文章,又在穆瓊的建議下作了修改,然後就拿著投稿去了。
他們自己的教育月刊是不會刊登這樣的文章的,他打算投到那些大報社去!
換做以前,那些大報社多半是不會理會盛朝輝的,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盛朝輝有教育月刊主編這個身份,他直接就可以找其他報社的主編,讓他們幫他看稿子。
盛朝輝走了,穆瓊又拿出《傳染》寫了起來。
《流浪記》這個故事的寫作素材還很多,穆瓊在它身上也就不需要花太多心思,翻譯的活兒更是放放也無妨,他現在主要寫的,就是《傳染》了。
雖然出了大事,但上海普通百姓的生活,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穆瓊這天晚上去孤兒院吃晚飯的時候,孤兒院的孩子們,更是一個個喜笑顏開地跑來打招呼。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穆瓊在孤兒院這邊吃了晚飯,便又回到了教育月刊編輯部。
前幾日,教育月刊就已經新招了兩個專門負責看稿子的編輯了,現在教育月刊編輯部除了他和盛朝輝以外,還有四個員工。
這四個員工都已經下班,盛朝輝拿著稿子出去之後又再沒回來,編輯部就只有穆瓊一個人,倒是正好讓他可以靜下心來寫作。
不過,穆瓊寫了一段時間,就停下了筆。
他突然有點不習慣……傅蘊安已經連著兩天沒來找他了。
之前他天天跟傅蘊安「偶遇」的時候,免不了有種盛情難卻,不好意思的感覺,現在傅蘊安不來了,又覺得不太對。
穆瓊想起傅蘊安的時候,傅蘊安正在霍英的宅子裡。
大總統早就病了。
當初天幸給他們寫信,談起大總統去世後會發生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大總統生病的事情了,但他們還真沒想到,這位會走地這麼快。
而這會兒,各方已經亂了起來。
「大哥發消息回來,說他已經說服父親按兵不動,保存實力了。」霍英道。
傅蘊安點了點頭。
他當初一看到天幸的信,就知道上面記載的事情,有很大的概率會發生,也因此,他早早地跟自己的大哥商討過,讓自己的大哥早做準備。
不過,霍家雖說手上有兵也有人,但赫赫有名的霍老虎霍盛平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野心,還有著跟他打仗時的不要命截然相反的謹慎。
不,他現在打仗,其實也沒那麼不要命了。早年他就是個泥腿子,自然敢殺敢拼,但現在有吃有喝日子過的好了,他也就越來越惜命了,還開始在乎名聲。
因著這種種原因,霍家並沒有去爭一把的打算,只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而這也不算壞事,傅蘊安是很贊成自己的父親這麼做的,他知道天先生幸也同樣贊成。
他們都不想挑起戰爭,也不想打仗,畢竟真要打起來,苦的只會是百姓。
既如此,他們不如保存實力,好好守護一方百姓。
大總統這事一出,他們在北邊的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傅蘊安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忙著,忙到現在總算忙得差不多了,這才有空處理各種信件。
既然是信件,就代表不著急,自然也就被傅蘊安放到了最後處理。
「這封信真厚。」霍英從那一堆信裡,挑出一封特別厚的來:「慎言?這是誰?」
「就是天幸。」傅蘊安道。
「他這是把《我在百年後》的稿子寄過來了?」霍英問:「我還挺想看後面的內容的。」
「應該不是,《我在百年後》的稿子,他上週已經寄來了,還說暫時不會往下寫。」傅蘊安道,一邊說著,一邊拆了手上的信。
他把信拆開,就拿出一疊厚厚的稿紙來。
天幸還真的寄稿子來了?
傅蘊安有些吃驚,然後就發現信封裡掉出來的,除了一疊厚厚的稿子以外,還有一張紙。
那張紙上就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名西林。」
這是……給青黴素起名西林?
「西林」這個詞傅蘊安並不陌生,畢竟在《我在百年後》裡面出現過。
當初天幸就是先在小說裡寫了西林,再告訴他們青黴素的製作方法的,將青黴素稱之為西林正好。
但這剩下的……傅蘊安打開了那疊稿紙。
稿紙的開頭,就寫了2020年,日本。
這本小說寫的也是百年後?還是日本?
傅蘊安和霍英看到日本兩字,都是眉頭微皺。
清末,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日本和清政府簽訂了《馬關條約》,逼著清政府割地賠款也就算了,去年年初,趁著西方各國打了起來,無暇東顧,日本還遞交了「二十一條」。
最終,歷時五個月之後,剛去世的那位被迫簽訂了不平等的《中日民四條約》。
這份條約割讓了無數利益給日本,傅蘊安覺得,剛過世的那位大總統,興許會因為簽了這份條約,背上永生永世的罵名。
但在當時,他其實已經盡力拖延了。
傅蘊安和霍英對日本都是沒有好感的,看到這篇小說的背景在日本,多少有點膈應,然後,他們繼續看了下去。
小說的開頭,寫的是一群日本學生在一個島上發現了一個實驗室,他們在實驗室裡找到了部分資料,得知這個實驗室,是從中國搬遷來的。
這些學生知道,他們的國家曾經在一百年前幫助過中國,但後來被不領情的中國人趕走了……這時候就抱怨了幾句,當然了,其中也有人表示,這個實驗室研究的東西好像並不好,但其他人都覺得沒什麼。
然後,他們離開了實驗室。
接下來就是第二章了。
日本爆發了可怕的傳染病,主角聶煥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前往日本幫助控制疫情,並確保生活在日本的華人的安全。
他來到日本之後,見到了這種傳染病的可怕,同時也無意中得知了傳染病的來源。
百年前,日本人在他的國家建立實驗室,甚至用華人做實驗,百年後……他們自己國家的人,竟然遭了秧。
當然,遭殃的並不只有他們國家的人,畢竟有很多其他國家的人逗留日本,甚至在最初疫情並沒有被人知曉的時候,還有一些患病的人去了其他國家。
穆瓊之前在《我在百年後》裡面,沒機會寫一些醫療方面的知識,比如怎麼防止傳染病擴散之類,現在在這本書裡,倒是可以寫了。
不過,書裡他寫的最多的,還是這種傳染病的恐怖。
傅蘊安和霍英是一起看的。
霍英看東西慢,傅蘊安就跟著他一起慢慢看,正好有時間思考,而當他們把這份稿子看完……
霍英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發現身上的汗毛已經根根直豎:「蘊安,你是醫生,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病?」
在現代,一些人第一次看喪屍類的電影小說的時候,會不可避免地心生恐懼,而這個時候,霍英也被嚇到了:「我在英國的時候聽說過黑死病,我們國家的古代也有各種瘟疫,真這麼可怕?」
「是。」傅蘊安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只要注意衛生,不接觸病人,你就不會被感染。」
「我以後一定天天洗澡!」霍英立刻就道,他偶爾會偷懶不洗澡,現在……他想馬上去洗個澡。
傅蘊安沒說話,只是又將這小說看了一遍。
霍英緩了緩,身上的雞皮疙瘩總算消失了,他問:「蘊安,他寄這個過來是為了什麼?對了,裡面說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家做實驗……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我不知道。」傅蘊安道。
他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存在,但真要存在,也不奇怪。
這是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弱小的國家的人命更是不值錢,之前他就聽說過一件事,說是一個傳教士讓兩個飢餓的中國百姓打架,說誰打贏了,就給誰一個麵包……最後他看到其中一個百姓把另一個百姓殺死,就給了麵包,然後笑嘻嘻地走了。
現在西方國家研究出很多新藥來,不就是拿黑人華人什麼的來試藥的?
真有這樣的實驗室存在,並不奇怪。
而現在這個小說……傅蘊安道:「這稿子,就登在即將上市的希望月報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