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看了穆瓊一眼,道:「穆永學和呂綺彤到了上海之後,去找過你那個舅舅。之後呂綺彤就跟你那個舅舅接觸了幾次,讓你那個舅舅找了個混混回來。說是如果你娘找上門去,就讓那混混裝作你娘的情人,把你娘拉走……也是巧了,他們找的混混,正好是江新春手底下的,這混混跟人聊天的事情,還把這事說出來了。」
事情當然沒有這麼湊巧,要不是他弟弟一直找人盯著穆永學和呂綺彤,一定發現不了這件事。
而知道呂綺彤的打算之後,他們就只有一個想法——呂綺彤真的太狠了!
呂綺彤這人夠狠,既如此,之前穆瓊一家之前遇到的種種事情,會不會另有隱情?
他弟弟已經讓人去查了,不過時間緊迫,一時間還沒查到。
霍英和傅蘊安開始懷疑朱婉婉一家之前的遭遇另有隱情,穆瓊也一樣。
穆瓊不是原主,他還是從現代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所以,對穆永學不喜歡朱婉婉選擇呂綺彤這件事,他雖厭惡,但也不至於因此跟穆永學不死不休。
喜新厭舊,功成名就了就拋棄糟糠妻的男人,從古至今就沒少過,現代的離婚率更是居高不下。
至於對兒女不好……就算是在現代,喪偶式育兒或者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這種事情,也不少見。
他覺得穆永學人品有問題,但要說恨穆永學什麼的,這樣的情緒其實是沒有的。
甚至就連朱婉婉,都沒怎麼恨穆永學。
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一家會落到天天吃麵糊的地步,有各方面的原因。
是到蘇州時遇到的劫匪、勢利眼的穆家族人、還有白眼狼的朱博源,這些人一起造成了他們一家的悲劇。
穆瓊雖然有過猜測,覺得穆家族人不肯讓朱婉婉住進祠堂,興許是呂綺彤為了自己的利益授意的,但他沒什麼證據,也不想跟個爭風吃醋的女人計較,便沒有深究。
他們只要自己過得好就行了,至於呂綺彤這個女人……穆瓊覺得,她這麼喜歡穆永學,就把人收著好了,他們愛怎麼過怎麼過,反正跟他無關。
穆瓊當時是壓根就不想跟穆永學有牽扯的,也懶得計較以前的事情。
這次要不是穆永學把主意打到了他頭上,他不見得會來參加這個宴會。
可是,呂綺彤剛來上海,就設下這樣的毒計……
要是沒有他這個變數,日子過不下去的朱婉婉去找穆永學,反被呂綺彤這麼潑一身髒水,她會有什麼下場?
穆瓊想明白這一點,對呂綺彤和穆永學的看法,頓時就變了。
同時也清晰地認識到,朱婉婉三人在他穿越前遇到的那些事情,怕是呂綺彤的手筆。
真要這樣,他們可以說是害死原主的兇手了。
穆瓊道:「多謝二少告知。」
「不用謝。」霍英擺了擺手:「對了,你那個舅舅的兒子的工作,也是呂綺彤找人安排的。」
朱博源在原主幼時,就搬到上海住了,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回蘇州住幾天,原主對那個舅舅其實沒什麼印象,這個舅舅不收留他們這事,因為有被親生父親趕走,被穆家族人趕走這兩件事在前,原主也沒太當回事。
原主都不當回事了,穆瓊便也沒有在意,沒想到這人竟然還跟呂綺彤關係不淺。
他的這個舅舅,怕是早就被呂綺彤買通了。
穿越過來之後,穆瓊早已打定主意,要照顧好朱婉婉和穆昌玉,也早已打定主意,絕不會原諒穆永學。
這次穆永學來上海,他就想給穆永學一個沒臉,再讓穆永學的謀劃變成一場空——他已經跟穆永學死對頭商量好,會跟對方合作推廣標點。
這件事情,甚至明天就會上報。
可如果原主一家的遭遇另有隱情……
穆瓊看向霍英:「二少,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霍英問。
「二少能為我引見江新春江先生嗎?」穆瓊問。
江新春這個人,穆瓊是知道的。
在後期的影視作品裡,這人時常出現,不過出現的最多的,還是他的兒子江鳳鳴。
因為江新春死的很早。
江新春被極為信任的手下背叛,會在一年後去世,他在上海這邊建立的勢力,緊跟著就被另外兩個早就對他的勢力虎視眈眈的人,還有那個背叛他的人瓜分。
彼時江鳳鳴還只是個紈絝,因為看著成不了氣候,再加上有忠於江新春的人保護,倒是活了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遇上這樣的事情,江鳳鳴怕是要躲躲藏藏一輩子,沒想到這個紈絝在自己的老爹被幹掉之後,竟然一轉身投靠了軍閥,幫著軍閥做情報工作,弄死了殺父仇人,然後在軍閥倒台之後又跑來上海,幹起跟自己父親一樣的事情來。
他一直幹到後來新中國成立,才離開上海,去海外做了個富家翁,因為早些年他曾堅持抗日,在後世的名聲還挺不錯,很多作品都將他塑造成高深莫測的幕後大佬。
不過穆瓊知道,不管是江新春還是他兒子江鳳鳴,都算不上好人,別的不說,販賣鴉片這事兒,他們就一直有幹。
但他們至少比其他人要好點,好歹沒賣國,也不是那種會草菅人命的。
按照穆瓊原本的想法,這些事情,他是不打算管的,但現在,他有事要找江新春幫忙,倒是可以用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來做交換。
「可以……你想讓他幫你?」霍英問,同時開始琢磨著要怎麼跟將新春對口供——江新春其實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呂綺彤找的那個混混,壓根就不是江新春的手下。
江新春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會收的!
「是的。」穆瓊道。
「行,我幫你約他。」霍英一口答應下來:「到時候我找人通知你。」
「多謝。」穆瓊道。
「不用謝,之前你也幫了我大忙。就是當時我太忙,都沒謝謝你。」霍英道,穆瓊寫的坑日本人的文章,對他的幫助可是非常大的:「而且這也不是難事……江新春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歷史上是沒有這件事的,霍二少甚至一直待在山西不怎麼出來,這估計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應……穆瓊道:「那就麻煩二少了。」
「也沒什麼麻煩的。走,我們去沈紹成那裡。」霍英又道。傅蘊安讓他給穆瓊做臉來著……
霍英嘴裡的沈紹成,就是這場宴會的主角,沈家的大少爺。
沈紹成是二十歲那年出國的,在國外待了整整七年,如今已經二十七歲。
霍英回國前,就跟這位沈少認識,回國後也沒斷了聯繫,甚至有合作做生意,兩人關係不錯,這會兒,他就帶著穆瓊直接去了沈紹成那邊。
沈紹成正在跟他的父親『吵架』。
「你穿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在國外大家都這麼穿。」
「這是在國內!大好的日子一身的白,像什麼樣子?」
「我穿白色的好看啊!」
……
門口有下人看著,瞧見霍英,立刻道:「老爺,霍二少來了!」
裡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一個穿著長袍馬褂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瘦高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兩人看身形大不一樣,那張臉倒是像極了。
矮胖中年人看著霍英,笑得溫和有禮:「二少是來找犬子的吧,他已經準備好了。」
高瘦年輕人卻是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白西裝,笑得神采飛揚:「霍二,我這打扮看著如何?」
霍英道:「很是英俊瀟灑。」
沈紹成長得算不得多麼英俊,但男人,一般只要不是特別醜,身材又好還把自己打理的很乾淨,眾人就能誇他相貌堂堂了。
沈紹成道:「就知道你眼光好,對了,這位是?」他說著,就看向穆瓊。
霍英道:「這是穆瓊,筆名樓玉宇。」
「原來這就是樓玉宇先生!」沈紹成笑著看向穆瓊,半真半假地抱怨:「原來還這麼小,怪不得那麼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都能狠下心去寫毀容。」
沈紹成這麼說,就是說他看過《留學》,可比假惺惺地說幾句久仰來的討人喜歡多了。
穆瓊道:「沈先生你好。」
「你也好。」沈紹成道:「我回國之後,就看了你的新書,你要是再對小桑姑娘下毒手,我可要來找你麻煩了。」
穆瓊笑起來:「沈先生放心。」
沈紹成是個極為擅長搞活氣氛的,三言兩語,就和穆瓊親熱起來。
而這個時候,樓下,呂綺彤正在勸穆永學。
宴會還沒開始,穆永學就丟了個大臉,他能感覺到,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在這邊也就有點待不下去……他想離開。
但呂綺彤並不想走,他們這時候一走,不就稱了朱婉婉的心,讓朱婉婉風光無限?
呂綺彤道:「永學,昌瓊這孩子對你有怨,出息了都不跟你說一聲,但他到底是你兒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聽呂綺彤說穆瓊出息了都不跟自己說一聲……穆永學心裡怒火更甚。
呂綺彤接著又道:「不過他是樓玉宇,也是好事,你們是父子,有些話更好說。」
穆瓊就算是樓玉宇又怎麼樣?他是穆永學的兒子,這一點是變不了的,而有這麼個身份在,他們自然能好好做文章。
至於朱婉婉……呂綺彤看了遠處的朱婉婉一眼,她一定要想法子讓朱婉婉丟個大臉。
穆永學聽到呂綺彤這話,倒是不想走了。
他已經好幾年沒升遷了。
他在政府部門工作,負責教育這一塊,而這,是很難出政績的。
北洋政府對教育這一塊管得非常寬鬆,各個大學都是自己管理的,他們就只負責掏錢,他手上實在沒有什麼權利。
他年輕時,寫寫文章到也能增長名聲,但如今年紀大了,瑣事纏身,早就寫不了了。
至於革新教育之類……他知道有些人一直在做這個,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
倒是白話文和標點的推廣,他是可以做的。
「這裡是上海,跟北京隔著老遠。」呂綺彤又道,他們在這邊的事情,北京那邊的人又不會知道!
穆永學的表情鬆動了。他是個愛面子的,但他更愛前途。
呂綺彤見狀鬆了一口氣,她已經穩住穆永學了。
穆瓊不在,但朱婉婉在。朱婉婉這個女人,就是個逆來順受沒主見的,雖說今日打扮的極為漂亮,但也不過是面上光鮮,要拿下這麼個女人,實在簡單的很。
朱婉婉跟那些婦人正聊著,就看到穆永學和了呂綺彤走了過來。
穆永學今年三十六,他保養的不錯,看著風度翩翩,極有魅力。
至於呂綺彤,她比朱婉婉小兩歲,今年三十一,雖不是絕色,但氣質出眾。
這兩人站在一起,是極為相配的。
說實話,要不是之前那一出,沒人想得到呂綺彤竟是穆永學後來娶的妻子。
畢竟他們的年紀,是看著差不多的。
這兩人一過來,朱婉婉身邊的那些婦人,就用帶著諷刺的目光看了過去。
穆永學對上這樣的目光,有些難堪,呂綺彤卻臉色不變:「朱姐,真不好意思,我們對昌瓊這孩子不了解,耽誤了他。」
他們虧待穆瓊這事,已經板上釘釘,洗不了了,只能咬牙認下,不過,以朱婉婉的性格,應該謙虛一下,說自己也有錯……
呂綺彤等著朱婉婉這麼說。
然而朱婉婉道:「是啊,當初在北京,這孩子要是能好好讀書,有個文憑,也不至於剛來上海的時候,只能給人端盤子。」
朱婉婉擱以前,看到呂綺彤道歉,穆永學又在旁邊盯著,是不好意思計較的。
但現在,一方面她心態放平了,並不怕眼前這兩人,另一方面,見識的多了,她便也知道呂綺彤不懷好意了。
更何況,這兩人來找她,多半是為了從她兒子手上弄好處。
朱婉婉這話一出來,眾人看穆永學和呂綺彤的表情,就更不屑了。
「朱婉婉,你對我怨氣就這麼大?」穆永學道:「你大字不識一個,我們沒有辦法交流,我才會與你離婚,離婚後我也不曾虧待你。你明明可以帶著兒女住在蘇州老家,是你自己要來上海的!」
「你把蘇州的房子田地都賣了,我們去蘇州要怎麼活?我們已經忍了,想著住祠堂也行,結果連祠堂都不讓我們住!」穆昌玉突然站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瞪著穆永學:「你竟然還有臉說這些假惺惺的話!」
「放肆!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被女兒頂嘴,穆永學怒道。
「你不是講究自由平等嗎?怎麼就不許我說句真話了?」穆昌玉道。
「昌玉,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爸說話?」呂綺彤責怪道:「穆家族裡的人會這樣,他也不知道……」
「就算穆家族裡的人不把我們趕走,我們到了蘇州之後,銀錢只夠吃飯,我哥肯定讀不了書,肯定沒出息……你就是打著這樣的算盤的吧?」穆昌玉又看向呂綺彤。
「你胡說什麼!」穆永學道。
穆昌玉看著穆永學:「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這一年多,你找過我們嗎?今天見了面之後,你有問過我們過得好不好嗎?」
穆昌玉說到後來,已經帶上了哭腔。
穆瓊和霍英一起從樓上下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霍英之前把穆瓊帶走,是想提醒穆瓊一句,沒想到穆瓊走了之後,穆昌玉竟然跟穆永學對上了。
霍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穆瓊卻是大步走了過去。
「昌玉。」穆瓊叫了一聲。
「哥……」穆昌玉眼眶紅紅的。
穆瓊來到她身邊,用手拍了拍她當做安撫,又用周圍人聽不到的聲音道:「哭。」
穆昌玉一愣,隨即「哇」地一聲,趴在桌上哭起來。
現代的人去看民國,會覺得這個時期挺開放的,什麼事情都有。
可事實上,這時候,封建思想在絕大多數人的腦海裡根深蒂固。
正是因為人們被壓抑地太狠了,有些人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反抗。
結果最後,那些壓抑沒被記錄下來,倒是各種出格的事情被記錄下來了……
別的不說,這時的父母對兒女的控制權,就比在現代的時候大多了。
窮苦人家,還在賣兒賣女,父母便是打死了孩子,也沒人會報官。
穆昌玉質問穆永學,這是不太合適的,不過穆昌玉一哭,大家對她也就不至於有什麼壞印象了。
畢竟她還小。
穆昌玉哭地很傷心,雖然是穆瓊讓她哭的,但真的開始哭之後,她卻剎不住了,越哭越大聲。
而她這樣一哭,穆永學也就不好再去訓斥了,呂綺彤想說點什麼,也被哭聲掩蓋。
周圍很多人並不知道穆永學和穆昌玉的對話,只看到穆昌玉哭,對穆永學的意見更大了。
至於那些婦人,她們本就是站在穆昌玉這邊的,一邊安慰穆昌玉,一邊還朝著穆永學翻白眼。
宴會上除了方求索,還有其他認識穆永學的人,而現在,這些人都不願意去跟穆永學說話。
畢竟穆永學辦的那些事兒真的很可笑,而且霍英擺明了是站在穆瓊這邊的。
穆永學掃視了一圈,終於待不下去了,他一揮手,就往外走去。
呂綺彤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朱婉婉母子三個變化太大,她今天討不了好,只能從長計議。
可這從長計議,也不容易。
之前,她以為這三人必然過得窮困潦倒,既如此,隨便找個混混,就能讓朱婉婉萬劫不復,可現在……
呂綺彤沉思起來。
而穆瓊目送呂綺彤遠去,心裡也閃過諸多念頭。
穆永學走了,宴會卻照常開始。
穆昌玉去洗漱了一下,頂著一張俏生生的臉,重新來到穆瓊身邊,除了沒了妝容看著小了兩三歲以外,倒是沒有別的問題。
「昌玉,不要因為不相干的人生氣。」穆瓊摸了摸穆昌玉的腦袋。
「嗯。」穆昌玉點了點頭:「哥你放心,我不會再為不相干的人生氣了!」之前,她心裡一直扎著一根刺,讓她非常難受,不過現在,這根刺已經拔出來了。
雖然拔了刺之後,她挺疼的,但這傷口遲早能長好。
穆瓊頓時放下心來。
穆昌玉又道:「哥,你別摸我的頭了,十塊錢呢!」臉上幾毛錢的妝容已經哭掉了,頭上十塊錢的髮型一定要保護好!
穆瓊笑起來,而這個時候,宴會正式開始。
沈紹成穿著一身白西裝亮相,驚呆了很多人。
年紀大都覺得這不吉利,但也有年輕人覺得沈紹成這樣非常帥氣,還有女孩子念叨起了白婚紗。
宴會舉辦的很熱鬧,甚至還有洋人來參加了。
霍英來上海的時候,穆瓊曾經去參加過歡迎他的宴會,不過當時他還是個小角色,也就沒人注意他,但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這會兒,有很多人過來跟他攀談,有跟他聊文學的,有跟他聊革命的,還有人想在教育月刊上登廣告。
穆瓊跟這些人聊了起來,而另一邊,朱婉婉帶著穆昌玉,也認識了不少人。
在現代,有些人都會看不起離婚的女人,更別說這個時候了,不過朱婉婉一直仰著頭,好似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倒是讓某些想說酸話的人訕訕的。
周圍人對自己的各種態度,朱婉婉當然是感受到了的,不過她沒在意。
這會兒,她就一心盯著那幾個洋人了。
她已經學了很久的洋文,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跟洋人交流。
「想去就去吧。」魏亭走了過來,對朱婉婉道:「我帶你過去。」
魏亭帶著朱婉婉,就跟其中一個洋人打了招呼。
朱婉婉是跟著穆瓊傅懷安等人學英文的,這些人的英文都很標準,她也就沒什麼口音。
雖然一開始跟洋人說話的時候,她說的磕磕絆絆的,但慢慢的,他們就越聊越順暢了,朱婉婉還發現……洋人其實也就那樣,並不可怕。
魏亭向那些洋人介紹了她,說她是孤兒院的院長,他們聊天的時候,也就一直在聊孤兒院,而說起孤兒院,說起孤兒院裡的孩子的時候,朱婉婉整個人,就像是在發光一樣。
就算是覺得朱婉婉一個女人不該拋頭露面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認朱婉婉很出色。
所以,穆永學是瘋了吧?竟然這樣好的妻子兒子都不要!
就算他看上了別人,完全可以娶回來當個姨太太啊,離什麼婚!
就連方求索,都不明白穆永學為什麼要離婚。
他的老婆孩子要是能這樣,他做夢都會笑醒!
「你學著點,我打聽了,人家之前也是不識字的,但一直努力學習。」方求索對自己的妻子道。
方求索的妻子怔怔地看著跟洋人交流的朱婉婉。
她知道呂綺彤的底細,所以不喜歡呂綺彤,而對朱婉婉,在今天之前,她是同情的,覺得同病相憐,可現在……
她也能那樣嗎?
這場宴會,讓穆瓊和朱婉婉正式被上海的頂層人士所接納。
不接納不行……沒看到霍二少和沈大少都跟穆瓊相談甚歡?
有不少人嫉妒穆瓊,不明白穆瓊一個不過就是寫過幾篇小說的,憑什麼入了這些人眼,可他偏偏就是入了這些人的眼了……
這天的宴會,很晚才結束。
朱婉婉穆昌玉一回家就睡了,穆永學和呂綺彤,卻根本就睡不著。
兩人商量了許久,最後決定第二天單獨去找穆瓊,此外,穆永學還要寫一篇文章,指責一下穆瓊。
就算離婚了,穆瓊也是穆永學的兒子,兩年不聯繫父親,出息了還瞞著父親,這算什麼?
他們想的很好,然而……當天晚上,穆瓊壓根就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眾報編輯部,然後連夜寫了文章,連夜讓人刊登了。
至於他跟人合作推廣標點的事情,那是早就定好了明天刊登的。
於是第二天穆永學起來,看上海的報紙的時候,先看到了申報上寫的,樓玉宇和一個一直跟他不對付的人一起呼籲大家使用標點的文章。
他立刻就撕了報紙。
他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情,竟然就這麼被人截胡了!
不,這不是截胡,這是穆瓊故意的,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巧?
穆永學一時間文思如湧泉,立刻就想好了要怎麼說穆瓊不孝了。
然而,緊跟著,他就在大眾報上,看到了署名樓玉宇的一篇文章《我的這兩年》。
這篇文章的開頭,就是某年某日,我母親與我父親離婚,帶我與妹妹,從北京回蘇州。
文章寫的實事求是,一點兒不摻假,也沒有刻意賣慘,甚至沒有提到穆永學的名字,只是將蘇州穆家族人和朱博源的嘴臉刻畫的入木三分,又著重寫了樓玉宇本人早期的艱辛。
病重了看不起病,只能住漏雨的房子,天天吃麵糊連根蔥都捨不得往裡加,出去找工作因為太瘦被人當吸鴉片的,為了賺錢只能在餐廳端盤子,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還要點著蠟燭寫《留學》,為了能過稿,甚至不得不假裝自己是小廝……
這寫的,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當然了,傷心落淚的人裡,肯定不包括穆永學。
穆永學被氣壞了,一雙手輕顫起來。
穆瓊這通篇下來,都沒有指責他,但只要是看文章的人,都知道樓玉宇會這麼艱辛,全因為他父親跟他母親離婚,還不管他了。
好得很!他這個兒子,是一門心思跟他作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