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李元嬰還早到的是李二陛下和李承乾, 李二陛下聽人說魏征病重, 太醫還說只能聽天由命, 自然要親自來一趟。眼下魏征是太子太師,李承乾這個太子也必須得來, 所以他們父子倆早早就來魏征家探病了。
不想一進門, 李二陛下就看到魏征好好地坐在那兒喝粥, 精神頭瞧著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難道太醫謊報病情了?
李二陛下納悶得很, 坐下一問, 才知曉李元嬰昨天來了一趟,又找孫思邈過來幫忙診病, 傍晚喝了點藥, 晚上就能下床了。今天一早,魏征就不願意在榻上躺著,早早下了塌走動, 走夠了才坐下來喝粥。
既然魏征好了,李二陛下滿肚子寬慰的話自然都收了回去,關切了魏征幾句, 才道:「那小子來得倒是快, 都搶在我前頭了。」
提到這個魏征臉色就不太好, 還在病榻前氣他說「你再不醒來就帶走你孫女」。聽魏膺說,他孫女哭了,那小子竟還抱著他孫女哄!哪怕兩個小孩都還小,這樣也是不合禮數的。
魏征儘量面色平靜地把李元嬰昨天那番話轉告給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聽了覺得沒什麼不妥,還替他麼弟辯解:「元嬰他也是擔心, 故意說來氣你的,魏卿莫要和他計較。」
魏征能說什麼,魏征只能不吭聲。
雖然魏征眼下沒什麼大礙,李二陛下還是把昨天晚上的決定和魏征說了:「魏卿你且安心養病,不用操心太多。等你病好了,朕把朕的衡山公主許給你兒子。」
魏征一聽,愣住了。
在一旁乖乖坐著旁聽的魏膺一下子沒忍住,急急開了口:「那妹妹怎麼辦?!」
雖然吧,魏膺是看不慣李元嬰,覺得他樣樣都不好。但是這是基於「這小子要拐帶我妹妹」的前提去挑剔的,實際上他心裡也覺得李元嬰比一般人要好,對他妹妹也很不錯。要不然,昨天他早抄起掃帚把李元嬰趕出門了!
現在,李二陛下說要把衡山公主許過來,那不是亂套了嗎?
不管衡山公主許給誰,妹妹和李元嬰不都成不了了?
魏征轉頭橫向急得失言的魏膺。
魏膺訕訕然閉上嘴,但還是一臉的焦慮。
李二陛下若還看不出古怪來,就枉為人君了。李二陛下與李承乾對視一眼,驀地想到剛才魏征特意提起李元嬰昨天來了一趟,還說要帶走別人孫女。
李二陛下神色微沉。
大唐民風挺開放,民間男女婚前相互有那麼點意思也算不得大事,到底是要處一輩子的,兩眼一抹黑地嫁娶也不大好。但是他膝下兒女的婚嫁都是他欽定的,斷沒有他們自己看上眼就許婚的道理。
李元嬰雖不是他兒子,但從小養在他身邊,又是太上皇親自託付給他的,婚事自然該由他做主。現在倒好,他自己跑去招惹人家孫女,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全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全說了,人家全家都覺得他們該成了!
魏征的孫女配李元嬰不是不行,但不該由他們自己來做決定。
氣氛陷入難言的沉默。
就在這時候,李元嬰命人扛著溫補藥材過來了。
李元嬰一進屋就呆住了,他皇兄和他大侄子怎麼在這?而且,氣氛看起來怪怪的!
上回轉頭就走,被魏征冷了好多天,李元嬰這回學乖了,沒再溜走,跑過去拖了個鋪墊在李二陛下身邊坐下。他說道:「皇兄你和承乾一大早就來看老魏啊!」說完了,李元嬰又去看魏征,發現魏征精神很好,沒了昨天那病懨懨的模樣,頓時十分歡喜,「老魏你好了!我剛才去翻了翻庫房,找出好些藥材,你照著孫師的方子好好熬來調養調養。」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張口就叫人「老魏」,臉色稍緩,這混帳小子瞧著一點都沒有拐帶了人家孫女的自覺。
李二陛下看向魏膺。
魏膺背脊已經濕透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御前失言可能讓妹妹在李二陛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李元嬰這小子操蛋歸操蛋,但是李二陛下對他是真的很縱容,要是李二陛下覺得自己弟弟樣樣都好,是他妹妹蓄意攀附李元嬰,那就完了。
李元嬰不知道這古怪的氣氛和自己有關,見魏膺臉色泛白,他還挺關心地說:「魏兄你臉怎麼這麼白啊?難道你也病了?等會孫師過來時,我叫孫師給你看看!」
魏膺見李元嬰還這麼沒心沒肺,臉都漲紅了。他辯駁道:「我沒病!」
李元嬰道:「那你臉色怎麼這麼怪?屋裡又不冷!」他轉頭看向李二陛下和李承乾,發現他們都齊齊看向他。李元嬰納悶不已,大膽猜測起來,「難道你們剛才在說我壞話?背後說人小話,你們也太壞了!」
李二陛下淡淡道:「我準備把衡山許給魏卿的兒子,你覺得怎麼樣?」
李元嬰一聽,不樂意了,立刻反對:「不行!」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他。
李二陛下神色莫測地注視著李元嬰。
李元嬰道:「您把衡山許給老魏哪個都不對,衡山才九歲!姝妹妹的叔父們都這麼大了,哪適合啊?皇兄你怎麼能這樣亂點鴛鴦!」他又看了眼旁邊的魏膺,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說,「許給魏兄也不適合,他一點都不會照顧人,惹人傷心了都不曉得!」
魏征臉都黑了。有你這麼嫌棄人家兒孫的嗎?還敢說堂堂一國之君亂點鴛鴦譜,換成別人准得安你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李二陛下沒有叫人砍了他糟心弟弟的打算,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就這樣?」
李元嬰眨巴一下眼,奇怪地回望李二陛下:「不然呢?」
李二陛下見李元嬰一雙眼睛滿滿的都是無辜和不解,淡淡說道:「行,我不把衡山許過來了。」
李元嬰還反過來指責李二陛下:「皇兄您這樣哪行啊,還沒定的事您怎麼能跑來和老魏說,老魏病還沒好全呢!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對老魏他們和對衡山都不好!」
魏征眼觀鼻鼻觀心,決定把自己當聾子,不摻和他們兄弟倆的對話。
李二陛下被李元嬰氣樂了。
他以為是因為誰才沒定下來?
李二陛下道:「魏卿於社稷有功,不將衡山許過來,那就你娶你姝妹妹如何?」
李元嬰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事兒還能落到自己頭上來。
於社稷有功就要嫁娶的嗎?李元嬰回想了一下,李二陛下確實給老房、老杜、唐儉、長孫無忌等等都許了公主,各家女兒也有許多嫁給宗室的。
看來李二陛下真覺得有功就該結個姻緣當親戚。
李元嬰一直覺得自己還小,雖然兒子怎麼使喚都計畫好了,但還真沒想過自己會娶什麼樣的王妃。年前他還覺得李治閉著眼就娶王氏女挺沒勁,現在輪到自己頭上了,他一時竟有些懵。
李二陛下看他聽待了,問道:「怎麼?你還不願意了?」
李元嬰聞言總算回過神來,歡喜地道:「我當然是願意的,就是不知道姝妹妹願不願意?要是姝妹妹願意給我當王妃,我真可以帶她去吐蕃玩了!」人都娶進門了,就不用怕老魏他們了,他愛帶去哪就帶去哪!李元嬰興致勃勃地問李二陛下,「那您什麼時候讓我和姝妹妹完婚?」
魏征臉都青了。
這兄弟倆能要點臉嗎?!
李二陛下怕李元嬰把剛病好的魏征再一次氣病,板起臉訓道:「閉嘴,婚姻之事,豈能兒戲?你若是只為了玩,誰放心把孫女嫁給你?」
李元嬰乖乖閉嘴,心情卻很是雀躍,他要有王妃了哎,他娘知道了不知得多高興!李元嬰坐不住了,左看右看,沒看見魏姝,轉頭對李二陛下說:「那我去找姝妹妹問問她願不願意!」說完不等李二陛下發話,他就熟門熟路地往魏征書房跑去。
魏姝跟裴氏她們向李二陛下見完禮就退下了,魏姝一直待在書房裡聽外頭的對話。
聽到魏膺說「妹妹怎麼辦」,魏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還小,不太懂什麼「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什麼「悠哉悠哉,輾轉反側」,但她知道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是生在皇家、生在官宦之家,講究就越多,任誰都不能越過君父去。
她與李元嬰都自認是坦蕩相交,每次相見都光明磊落,沒做過什麼私相授受之事,但誰知道李二陛下會怎麼想?
等聽了李元嬰進門的動靜,魏姝更擔心了,她怕李元嬰被李二陛下發作,怕她往後再也不能和李元嬰往來。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捨不得這段自由的時光。
一想到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就難受到鼻子發酸,連外面正在進行的對話都聽不清了。
所以李元嬰歡歡喜喜掀開門簾跑進書房時,魏姝正背對著門口、向著書架那邊沒聲沒息地掉眼淚。這兩天她實在有太多讓人難過的事了,好像想讓她在這短短兩天裡把一輩子的淚都哭光。
李元嬰見魏姝肩膀微微聳動,頓時急了,跑過去坐到魏姝旁邊問:「姝妹妹你怎麼又哭啦?別哭啊!老——哦不,你祖父病都好了,別哭了。」一想到這是自己王妃,自己媳婦兒來著,李元嬰心都要被哭碎了,趕緊拍著魏姝的背哄了起來,「不哭了啊,皇兄說你要是願意,就把你許給我當王妃,我真的可以帶你去吐蕃玩了!」
魏姝愣了愣,抬眼看向李元嬰。
李元嬰見魏姝收了淚,高興地拉著魏姝的手問:「皇兄金口玉言說的,不騙你!怎麼樣?你願意的吧?你當我王妃好不好?」
魏姝覺得這件事完全不符合她的認知。她問道:「聖人他們還在外頭,你就直接進來問我了?」
李元嬰理所當然地道:「當然得直接來問啊,要不然什麼時候問。」李元嬰有點緊張,「我剛才已經答應下來了,姝妹妹你不願意嗎?」
魏姝當然沒有不願意,比起被許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她與李元嬰至少早就見過了,和李元嬰在一起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只是李元嬰做事太特立獨行,總是做別人意想不到的事!
魏姝不哭了,她也不想尋常女孩兒那樣害羞,願意就是願意,她覺得不用遮遮掩掩。她仰頭看著李元嬰,點頭說:「我也願意。」
李元嬰見魏姝眼睛亮亮的,眼角還沾著沒擦掉的淚花,看起來閃閃發光。他歡喜得不得了,高高興興地說:「那就成了,我這就和皇兄說去,省得他又反悔。」李元嬰壓低聲音和魏姝說李二陛下的壞話,「你是不知道,皇兄這個人最反復無常了。」
李二陛下還在外頭,魏姝可不敢和李元嬰一起批判,只叫李元嬰快出去。
李元嬰頓時得意起來:「你也想早早嫁我對不對?我這就去!」
不等魏姝反駁,李元嬰就這麼翹著尾巴跑出去跟李二陛下嚷嚷:「皇兄,姝妹妹她願意的!」想到自己馬上要有王妃了,李元嬰興致特別高,拉著李二陛下的手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回去皇兄你就給我們指個婚吧,日子讓小李來選,小李最會擇日子了。不過也不能太急,我還要好好備聘禮,姝妹妹也得備嫁妝的。不如這樣,我們先把婚約定下來,婚期可以慢慢選!」
李二陛下和魏征臉色都不怎麼好。
等李元嬰把話都說完了,君臣倆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一致決定:隨他去吧。
這世上還有人能管住這混帳小子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要有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