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當然不可能被斬立決, 而是被押送為長安, 所以事情並沒有馬上落幕。
許敬宗可是秦/王府時期就跟著李二陛下的人, 他與魏征曾一起為李密共事,算是老相識;他的兒子娶了尉遲敬德的孫女, 兩邊也算有點姻親關係。
許敬宗早叫人往相識的人府上遞信, 乞求他們能幫忙活動活動, 先前他是沒料到李二陛下竟會派戶部和大理寺聯合辦案, 要不然他能豁出臉去把能求的人都求了!
到這會, 許敬宗也不求什麼了,只求別來個斬立決, 回頭碰上大赦或者說動其他人幫忙求情說不定還有活命機會。
同為當年的秦/王府十八學士, 魏征聽了許敬宗的事兒也覺得他著實糊塗。
這份揣測權貴心思的能耐倒是不差,至少若是沒被李元嬰撞破,殷家肯定會承他的情。但, 許敬宗把這能耐用在李元嬰身上就大錯特錯了!
要知道李元嬰打小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兄長是大唐頭一號人物, 往來的都是天潢貴胄。他既不缺錢, 也沒到好美色的年紀, 雖然好吃好玩,但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是一句話的事,用不著旁人巴巴地送上來討好。
按魏征的判斷,這年紀的小孩最想要的是別人的承認,李元嬰顯然是想做點正經事讓別人對他刮目相看。所以若是照著吃喝玩樂這方面來奉承他, 他說不準還會覺得你瞧不起他!
算起來,還是李二陛下最了不起。魏征覺得李二陛下肯定早就把李元嬰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故意放李元嬰去攪混水!如今二十四功臣那些家族多少都得吐人吐地,當年身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的許敬宗又被拉下馬進了監牢,李元嬰可是把勳貴與士林都得罪了。
魏征覺得這樣下去,李元嬰遲早會像他一樣成為光杆孤臣。再往深裡想,李二陛下給李元嬰和他孫女許婚,是不是就是這個想法?
魏征越想越氣,心裡那叫一個憋悶,偏他身體現在又倍兒棒,沒法請病假,只能堅持走找茬路線,把最近能挑的刺全挑了!
魏征噴得慷慨激昂,逮著機會就堵著李二陛下開罵。李二陛下覺得這小老頭兒簡直瘋了,私底下和長孫無忌抱怨:「你說魏征最近怎麼了?火氣怎麼這麼旺?」除了噴他以外,魏征還噴了戶部和大理寺的人,說他們搜羅的罪狀跟許敬宗對不上,很多事發生時許敬宗壓根沒到鄠縣。
李二陛下有點懷疑魏征是不是活糊塗了,怎麼許敬宗瞎傳他孫女婿的流言、縱容甚至唆使底下的人謀害良民,他居然還給人說情?!
李二陛下百思不得其解,長孫無忌心裡卻門清,心道,你是不知道外面是怎麼傳的,你要是知道你就懂了。現在大夥都說這是你們兄弟倆合起來坑人,坑完世家大族又坑文官,你是天字第一號狡猾人士,你弟是你蓄意放出去的行走的大殺器!魏征肯定也是這麼想的,覺得你是在把他孫女婿往火坑裡推!
有誰能比待在火坑裡十幾年的人更瞭解火坑的苦呢?
看看魏征,見天兒得賞賜,結果連好房子都不敢住、連張好被子都不敢添置,怕自己噴起人來理不直氣不壯。朝中上下哪家人活成他家那樣的?
長孫無忌家也酌情吐了不少人和地,不過他是李二陛下的舅兄,兒子又尚了公主,吐出這點東西倒不至於傷筋動骨。所以他對李元嬰還沒有太大的不滿。
長孫無忌正琢磨著要不要酌情把外頭的傳言給李二陛下講講,讓李二陛下心裡有點數,從鄠縣回來的傳旨內侍就來求見,說是帶回了李元嬰的回信。
李二陛下一聽,便把「老魏究竟怎麼了」這個話題結束掉,叫人把李元嬰的信呈上來。
李元嬰這封信寫得十分真摯,句句都在誇李二陛下,把李二陛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一個勁地表示我最喜歡皇兄了。由此可見,李元嬰是真的高興壞了!
李二陛下看完信,心情很不錯,鄠縣就在他眼皮底下,李元嬰再能折騰也折騰不到哪裡去,由著他去搗騰吧!
對李元嬰的折騰能力,李二陛下還是挺有信心的。李元嬰那個葵園如今就經營得有聲有色,至少長安城大部分人家擇選春遊秋游地點時都已經把葵園列入備選範圍——說不定他能把鄠縣也經營出新風貌來。
長孫無忌見李二陛下龍顏大悅,便問李元嬰在信裡寫了什麼。
李二陛下秉承著「弟弟誇我的話不能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基本原則,很大方地把李元嬰的來信給長孫無忌看。
長孫無忌很快後悔了。
他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瞎了多好啊,可以不用看李元嬰那一串串的花樣馬屁!你們兄弟倆平時都是這樣寫信的嗎?!
就這麼沒營養的廢話,李二陛下不僅看了,還看得心情大好,長孫無忌覺得這信得讓魏征來看看,讓魏征管管他的准孫女婿。這小子怕是當不成孤臣的,當佞臣還差不多!有他這樣給一國之君寫信的嗎?就是尋常人家的兄弟,也不會這麼肉麻露骨!
長孫無忌見李二陛下對這封信很是滿意,琢磨了一下,還是將外面的傳言給李二陛下說了。反正他不說,李二陛下也會知道,外頭跟這事沾點邊的人都在傳呢,遲早得傳到李二陛下耳裡!
李二陛下聽長孫無忌說外頭的人都在說自己把李元嬰當槍使,臉色微微發沉,剛才的愉悅沒了大半。不過李二陛下思索片刻,又笑了起來:「元嬰若是知道我把他當槍使,肯定會高高興興地跑來問我要往哪裡刺,巴不得我多使他幾次。」
長孫無忌道:「滕王殿下還小,心思單純。」
這話的意思其實是,等李元嬰再大些,心思怕就多了。
李二陛下沒說什麼,叫人送筆墨上來,給李元嬰寫了封回信,叫人快馬送去鄠縣。回信寫完了,他不再提這個話題,和長孫無忌討論起其他政務來。
鄠縣那邊,李元嬰給李二陛下寫完信就一蹦三尺高,興衝衝地給小夥伴們分派工作。因為縣衙上下都被擼了,問罪的問罪,遣散的遣散,所以縣衙裡頭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李元嬰自己代縣令之職,魏姝她們就得在縣丞、主簿、縣尉、錄事、佐史之中挑個位置。她們起個頭,往下就可以在縣內挑選人才來填充。
李元嬰這廝顯然是任人唯親的,自己一屁股坐到縣令位置上,就喜滋滋地招呼魏姝她們選自己想挑的位置。用他的說法是,幹自己想幹的事心裡才快活,做起事來才有勁!
在場的除了李元嬰,就只有狄仁傑一個男的,所以狄仁傑當仁不讓地把縣尉挑走了。李元嬰聽狄仁傑搶先要了縣尉位置還挺遺憾,說道:「聽說當初平陽姐姐就是在鄠縣這裡招兵買馬,跟著父皇起兵!要是城陽她們來當縣尉,是不是也能搞出一隊娘子軍!」
平陽公主是李二陛下的妹妹,當初隋末大亂,平陽公主勸駙馬柴紹去跟著父兄起兵奪天下,讓他不用擔心自己,她另有打算。結果,她的另有打算是自己回鄠縣變賣田產、招攬各方英雄,帶著人一路殺去回應她父兄!
平陽公主下葬時,太上皇不顧眾人反對,用軍將的下葬儀制將愛女下葬。
可以說,平陽公主是了不得的女中豪傑、巾幗英雄!
狄仁傑聽李元嬰這麼說,趕忙往左右看了看,瞧見屋裡沒旁人。狄仁傑才沒好氣地對李元嬰道:「你可不能亂說話,如今大唐好好地,百姓安居樂業,你怎麼能拿隋末的事情來比?」什麼招兵買馬什麼跟著起兵,他不想活,別人還想啊!
李元嬰撇撇嘴,不以為然。他說道:「皇兄又不是傻子,他會不知道我沒那個意思嗎?」
不過平陽公主到底只有一個,城陽和那位已故的巾幗英雄很不一樣。武媚她們的性格可能比較合適,偏她們的身份又不適合出這個頭,所以李元嬰還是只能把縣尉的位置給狄仁傑。
武媚比較年長,挑了縣丞,這是僅次於縣令的二把手,需要調節各方工作;魏姝則挑了主簿,主要和李元嬰待在一起商討縣務,給李元嬰出出主意;城陽當了錄事,負責帶人記錄和整理各種文書;金勝曼則管著一干佐史,負責調配各部門的人手。
每個人都挑完職位,討論好自己需要多少人手、對手底下的人有什麼要求,風風火火地去寫自己分管那一塊的招聘告示去了。
李元嬰也沒閒著,溜達去縣學準備拎了一批能說會寫的人過來當志願者,讓他們和縣裡的百姓宣講縣衙需要招什麼樣的人。
縣學的學生早聽說李元嬰差人在鄠縣建圖書館,地都選好了,心中十分激動。哪怕他們這一代考不上,他們的兒孫將來也可以盡情讀書了,一代接一代地讀,總有出頭的機會!
所以聽說李元嬰要來縣學巡察,所有人都很激動,心裡都盼著李元嬰早些到。
不過縣裡主事的人擼了一批,涉嫌聽命開除吳志遠的學官也被革職了,所以縣學的學子們都安安分分地等待著,不敢有什麼逾矩的動作。
要知道他們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注定了他們不能當熱血青年,動不動就為同窗請命或者為學官求情!
李元嬰見學生們一個個跟鵪鶉似的朝自己見禮,但精神頭挺不錯,偶爾偷偷望過來的眼神也算有神,非常滿意,抬手免了他們的禮,囫圇著把自己的來意和學生們說了,讓他們不能咬文嚼字,要走近百姓,儘量用大白話和百姓傳達政令。
李元嬰又對他們講了一番自己的讀書感悟:書是讀不完的,怎麼把書上的知識真正變成自己的,怎麼真正當一個於國於民有大用處的人,還是得走到百姓裡去,想他們所想,急他們所急,這樣才不至於一輩子只懂得搖頭晃腦念幾句經義!
李元嬰還舉孔聖人的例子,難道孔子生而知之、天生就是聖人嗎?不是的,孔聖人一生周遊列國、輾轉各地才能得出那麼多道理,現在的人個個都隻坐在家中埋頭苦讀,大唐何時才能再出一個孔聖人那樣的人呢?
在座的學生雖從來沒有過想要當孔聖第二,但經李元嬰抑揚頓挫地一番鼓吹,頓時也都激動地表示自己願意當一個走進百姓之中的志願者!
李元嬰吹完牛逼,在縣學學生們的目送下飄飄然地回了縣衙。其他人也忙活完了,武媚找過來說李二陛下又讓人送信過來,人正在側間候著。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對,就這樣吹我,可著勁吹我!
小王爺:不吹了不吹了,累人!
長孫無忌: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