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回宮, 李元嬰是不會閒著沒事往李二陛下跟前湊的, 畢竟李二陛下乃是一國之君, 日理萬機,每天都忙得不得了, 哪有空天天見他。
這次不同, 這次高陽跑去鄠縣找他, 他又多留了高陽幾日且答應高陽幫她擋了婚事, 李元嬰當然得護著高陽她們去見李二陛下。
結果到門口, 守在門前的人說李二陛下不許他進門。
李元嬰納悶地問:「那高陽和城陽呢?」
對方答:「可以進。」
李元嬰眼巴巴地看著高陽和城陽入內,再看看左右有些奇怪的臉色, 一琢磨, 明白了,李二陛下這是生他的氣。雖然不知道這次生的是什麼氣,反正就是氣!李元嬰眼珠子轉了轉, 乖乖立在門外扯著嗓子和李二陛下打商量:「皇兄,不許進門,我翻窗可以嗎?」
李二陛下正虎著臉看著高陽, 要採用冷處理的方式讓高陽好好反省反省, 結果聽李元嬰冷不丁地扯這麼一嗓子, 他臉差點沒繃著。
李二陛下罵道:「你翻!」
李元嬰一聽,放心了,這生的是假氣。他朝擋在門前的禁衛得意地笑了笑,真不進門了,跑一旁麻利地翻窗進屋, 堂而皇之地潛入李二陛下的議事堂。
李二陛下遠遠見他動作利索地爬窗,臉更黑了,一瞧這動作就知道這小子從小頑劣,爬樹翻牆都很熟練。
李元嬰翻完窗,見李二陛下黑著臉坐在那,城陽和高陽則跪坐在李二陛下跟前不敢說話。他跑過去,跟高陽她們跪在一起,抬頭看了看臉色不怎麼好的李二陛下,很是關切地說:「皇兄你怎麼瘦了,是不是最近沒吃好?還是舊疾又發作了?夏天這宮裡還是不好住人,等明年皇兄就可以去太和宮避暑了!其實,等過兩個月,皇兄也是可以去的,今天鄠縣百姓給我送行時說了,□□月的時候那邊的萇楚能吃了,酸酸甜甜很好吃!」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一通噓寒問暖,又提及重修好的太和宮,臉色稍霽。他淡淡地說道:「朕要不去,你這一套往後就行不通了。」
李元嬰道:「行不通就行不通,反正我又不會再使第二遍,皇兄你是那麼好請的嗎?我就請這麼一次,讓那些不肯出錢的小氣鬼後悔去!」他又給李二陛下講了一通物以稀為貴的道理,發誓絕不輕易動用皇兄這個重量級武器,要讓已經出錢的人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沒出錢的人哭著喊著求他們給機會讓他們花錢!
李二陛下不知道李元嬰哪來那麼多歪理,但是聽李元嬰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心情總算好了不少,尋了個空檔讓他們都在自己身邊坐下。
李二陛下看向高陽。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顯然要談高陽的事了,搶先說:「皇兄,我覺得高陽和房俊的婚事不太妥當。」
李二陛下轉過頭橫他一眼。
李元嬰迎難而上:「我覺得有四大不妥。」
李二陛下被他氣樂,罵道:「行,你說說有哪四大不妥!」
李元嬰還真給李二陛下數了起來:「第一,對高陽不好,高陽與那房俊想看兩厭,即便成親了也不會開心。」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
李元嬰再接再厲:「第二,對房俊不好,您看房俊那喜好,一個歡場女子說自己病了,他都巴巴地去看,顯然是個憫弱惡強的,你給他塞個高陽這樣的女孩兒,他心裡難道不會有怨言?」
李二陛下冷著臉:「他敢?」
李元嬰道:「天下之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便不敢言,誰不敢怒?高陽已經叫人去提醒他,他不僅不聽,還變本加厲,難道不是有怒在心?」
李二陛下冷哼。
李元嬰道:「第三,對房家不好。還沒成親就鬧成這樣,房家上下能安寧嗎?我聽說,老房家裡那一位性格很是悍辣,您當初要給老房賜美女她都不許老房收。到時候一家子三個要強的,都擰著沒人願意服軟,老房的日子該怎麼過?您這樣做,怕是結親不成反結仇。」
李二陛下想到房玄齡家裡的悍婦,也有點頭疼。
那盧氏性格確實悍厲,當初他給房玄齡賜美人,她不許房玄齡收,惱得他叫人取了杯醋當做毒酒送過去,說既然抗命就喝了這杯毒酒吧!結果盧氏還真仰頭喝了!於是美人沒送成,房玄齡倒是越發地夫綱不振,看看他們那兒子都慣成啥樣了!
李二陛下道:「你接著說。」
李元嬰道:「第四,對皇兄您不好。」
李二陛下注視著李元嬰。
李元嬰說:「您為高陽挑了房家當歸宿,一邊是您疼愛的女兒,一邊是您倚重的心腹重臣,不管哪邊受了屈,您心裡肯定都不好受。但是,高陽從小就是這性子,房俊眼看一時半會也改不了,真要成了親,她們起矛盾的時候還多著呢!到那時,皇兄您就得一直夾在中間,和老房的處境也差不離。解除婚約固然有損顏面,但高陽不愁嫁,房俊不愁娶,回頭各自覓得佳偶,指不定能成就兩樁好姻緣。相反,要是非把他們綁在一起,到時三天一大鬧、兩天一小鬧,滿長安天天看您和老房的笑話,到那時,即便老房心裡本來沒怨言的,被笑話多了也會和您心生隔閡。」李元嬰積極遊說,「皇兄,反正你當初說賜美人給老房不也反悔了,不差這一次!」
李二陛下怒道:「閉嘴,那能一樣嗎?」
他還真有膽子把賞賜美人和公主下嫁聯繫在一起說!
李元嬰乖乖閉嘴,心裡卻覺得這兩件事對李二陛下來說瞧著沒什麼不同,都是閉著眼睛亂指一氣。
李二陛下看了眼高陽,這女兒明明也出落得水靈可愛,怎地房俊反被那些個歡場女子迷了眼,不曉得哄哄她?婚前就鬧成這樣,真要成婚怕是真的會像李元嬰說的那樣三天兩頭叫人看笑話。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態度有些鬆動了,抓緊機會把讓高陽先當個女冠的事說了出來:「既然不能無故悔婚,那就叫高陽裝個病,讓孫師說她得當幾年女冠才能好,把婚事拖一拖。至於房家那邊,且說不好耽擱他們,趁機將婚約解除便是。反正您也沒下明旨立婚書,哪裡算反悔!」
李二陛下冷笑道:「你這麼有辦法,怎麼不連我也一起糊弄了?」
李元嬰道:「您可是我皇兄,高陽的親耶耶,我糊弄誰也不能糊弄您啊!」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
李元嬰拉著李二陛下的手和他說起婚育之事來:「我聽孫師說,女子太早成親不好,身子骨沒長開就要生兒育女,危險著呢。您看長樂她們早早嫁了,得伺奉公婆、伺候丈夫,管理一府事務,身體虛得很,上回我去看她替她把過脈,真是太讓人擔心了。」他說出自己的意見,「我覺得高陽和城陽她們還是晚一點再嫁好,她們自己還是孩子呢,怎麼就要生孩子了?」
李二陛下聽完他這番論調,氣結。他說道:「那行,你等個十年八年再娶你姝妹妹進門。」
李元嬰得意地道:「反正我上哪都帶著姝妹妹,等個十年八年再娶又有什麼關係。」
李二陛下想把他攆出去!
李元嬰挪到李二陛下身邊坐,跟李二陛下說他堂堂一國之君,不該為這點兒女小事操心,只管全交給他這個麼叔來辦,他會辦得妥妥帖帖,不叫任何人挑出毛病來。說完他還感慨了一番,說皇兄你如果不當這破皇帝,嫁個女兒哪用人指手畫腳,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哪有那麼多人對著我們的家務事一頓亂噴!
高陽和城陽聽得冷汗直冒。
李二陛下瞥李元嬰一眼,說道:「你讓高陽當女冠,怕不只是為了解除這樁婚約吧?」
李元嬰道:「有這一重身份,高陽也好隨我到外面走走,長長見識,也多讓她接觸些出色的青年才俊,隨她挑喜歡的嫁!」李元嬰滿眼期待地望著李二陛下,「要是你直接許高陽自由行走,那就不用孫師來扯出家的謊了!」
李二陛下斷然拒絕:「這個頭不能開。」高陽生性活潑,他平日裡偏愛一點,才有耐心聽李元嬰來和自己商量這種荒唐事。可其他公主許的也都是朝中重臣之子,房俊確實讓他不滿意了,其他人選他還是滿意的,哪能讓高陽起這個壞頭?萬一其他公主都想學她,全要自己挑夫婿,豈不是亂了套?高陽的事只能是特例,不能是常例!
李元嬰早料到李二陛下會拒絕,也不失望,便央著李二陛下讓他幫高陽解決這樁明顯會結為怨偶的婚約。
李二陛下左思右想,終是鬆口讓李元嬰去試試。
李元嬰一聽李二陛下答應,不再多留,麻溜地拉著高陽兩人跑了。
被李元嬰拉著跑出一段路,高陽還有些不敢置信:「成了嗎?我不用嫁那房二了嗎?」
李元嬰給她打包票:「准成的,剩下的交給我。」
第二日,李元嬰便大張旗鼓地帶著人去千金堂尋孫思邈,張口便喊:「孫師,你可要救救我侄女!高陽她要不好了!」
周圍的人聽了一耳朵,都好奇地往千金堂張望。李元嬰像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圍觀,一臉急切地把孫思邈接了上車,只留給人無數猜想,什麼高陽被房俊氣死啦,什麼小倆口八字不合還沒成親就開始相克,什麼據說房俊在吐蕃也曾奄奄一息好懸才撿回一條命——反正,都說得有板有眼,這兩位貴人不合適哪!
李元嬰一路上和孫思邈說明原委,孫思邈原不想扯謊,可看李元嬰一臉的期盼,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但他還是告誡李元嬰:「姻緣本天定,你拆了這樁,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李元嬰道:「即便沒有更好的,那也好過天天鬧得家宅不寧好。」
孫思邈不再多勸。
隔天李元嬰就去房家做客。
盧氏雖一直對李元嬰有點不喜,但李元嬰到底是李二陛下的親弟弟,李元嬰登門她還是要給點面子的。
李元嬰沒在意房家上下對自己的觀感,開門見山地和盧氏說了自己的來意:他代表李二陛下過來退了高陽和房俊的婚事,從此兩家各自嫁娶,兩不干涉!
盧氏正為這個和房玄齡慪氣,兩個人吵也吵了,打也打了,房玄齡還是說不能去提,眼下聽李元嬰是來說這個事的,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熱情地問是不是真的。
兩邊坐下一商量,一拍即合,決定明日房玄齡這邊上書表示自己兒子德行不佳配不上公主請求解除婚約,李二陛下那邊同時下詔表示高陽身體不佳需要當幾年女冠不好拖累房俊,雙方都給對方做個臉,和和美美地解決這樁婚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皇兄不知道為什麼老生氣!(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