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年初, 玄奘就往朝廷上表說自己快走到安西都護府了, 不上表不行, 沒朝廷文書,他回了大唐不好行走。
當時房玄齡叫人批了玄奘的通行文書, 玄奘便正式啟程回大唐。通過高昌時, 玄奘多留了些時日, 替昔日高昌王做了場法事。當初他踏上取經之路時曾途徑高昌, 與高昌王談經論道, 極為暢快,約好來日再相會, 不想回來後故人已逝, 高昌也成了大唐安西都護府的一部分。
也是這時候,玄奘才知曉大唐的諸多變化,比如李元嬰派人往吐蕃諸部弘揚佛法, 還以茶入禪,憑空捏造許多禪茶典故。安西都護府也受了影響,百姓雖沒機會買到茶葉, 達官貴人卻有機會嘗嘗茶滋味。
高昌王之子也回到了高昌, 知曉是父親舊友歸來, 親自接待了玄奘,順便以茶待客,讓玄奘嘗了個鮮。
玄奘聽故人之子把很有佛家典故的禪茶故事娓娓道來,著實震驚不已,連他聽了也覺得這茶苦得很有滋味, 正合佛家修行之道!
玄奘貞觀三年離開長安,當時李元嬰還沒出生,他根本沒聽說過這位滕王殿下。
從高昌王之子口裡聽說李元嬰的種種事蹟,玄奘便將這號人物牢牢地記在心裡。他耗時十幾年前往天竺取得真經,自然想將它發揚光大,而想要讓更多人接受他轉譯的真經就必須得到李二陛下的認同!
這次他途經一百一十國,所見所聞豐富至極,一路上也有關注各地風土人情與植被物產,相信這些東西對朝廷應當是有用處的。
玄奘悉心整理著自己拿得出手的東西,希望能爭取到朝廷的認可。
入夏之後天氣炎熱,李二陛下帶著魏征等人去翠微宮避暑,留太子在長安坐鎮。
聽人說玄奘回到長安,安置在弘福寺,李承乾生出了見玄奘一面的念頭。
相比李二陛下這個無神論者,李承乾對佛理還是有點研究的。不過經過李元嬰一通禪茶炒作,李承乾或多或少也琢磨出了對待佛家應有的態度:挑揀有益的信一信,挑揀有用的學一學。信一些佛理可以,信所有和尚就不必了,誰知道和尚有沒有曲解佛經的意思?反正,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李承乾懷著這種極其端正的態度宣見了玄奘。
玄奘雖有些失望,卻還是認真應對,挑出些取經路上的所見所聞給李承乾講了一遍。他覺得取經路上艱難險阻無數,隨便拎一些出來講一講應該就能讓李承乾對他另眼相看!
玄奘這卻是失算了,李承乾聽著竟覺得沒甚稀奇,這樣的冒險故事他跟著李元嬰聽過一打!雖然地方不一樣、人也不一樣,但是同樣跌宕起伏、驚險刺激。
最近豐泰樓那邊還把音樂和俗講結合起來,又是講故事又是配樂的,既新奇又有趣,相比起來,玄奘這空口白憑講出來的取經故事未免略顯無趣!
李承乾聽了兩段,便興趣缺缺地讓玄奘不必講了,大可組織些弟子幫忙把前往天竺取經的過程編整成書供朝廷參考。
說完以後,李承乾還嫌玄奘受的打擊不夠大,叫人取來幾本《吐蕃行記》給玄奘當參考,說讓玄奘比對著這幾本書來記錄,把各地的物產、風俗、人口、牲畜馴養情況都記錄下來。
李承乾殷殷地握著玄奘的手囑託:「往年已有不少佛門弟子前往吐蕃、突厥弘揚佛法,既然玄奘大師您求得真經,那定然要再派一批人前去向他們傳授真經,這件事也拜託玄奘大師了!」
玄奘面色發僵,只能強笑著應了下來。他這一去來回就是十九年,長安的變化著實太大了,當年還十分稚氣的太子也成長到讓他認不出來!著實很難想像,眼前這個風姿卓絕的沉穩青年居然是當年那個活潑好動的小太子!
還有,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佛門子弟絡繹不絕地前往吐蕃、突厥那些地方?當年他要去天竺求取真經,贊同他的、願意與他同行的人可不多!
難道不到二十年的時間,真的能讓他和現在的長安完全脫節?
玄奘覺得自己有必要先好好瞭解長安如今的情況再作打算!
……
李承乾抽空見完玄奘,覺得玄奘一路辛苦,就是不太會講故事。
他叫人安排一批佛門子弟去幫玄奘著書,務必要挑文采好的、思維有條理的,務必把這本《大唐西域記》編寫得詳盡一些、有趣一些,最好能吹一吹西域的美好之處,好讓更多商隊願意受舟車勞頓之苦去把西域的寶貝弄回來。
最好就是讓稱心他們把《大唐西域記》裡的精彩內容挑出來編成戲!
只要有足夠的好處,別說西域了,更遠的地方肯定都有人願意走!這可比他們辛辛苦苦派使者去商談要輕鬆多了,還不必被魏征他們罵勞民傷財。
要知道朝廷的差役都是從民間徵調的,百姓從來都不是樂於幫朝廷幹白活的存在,上面要強行徵調他們去西域幫朝廷搞採購,他們絕對會鬧起來!
當初李二陛下想去洛陽避暑,隨行的衛兵都敢因為不想辛苦出行而往他臥室方向射箭,試圖讓李二陛下打消念頭。在隋末更是有到各地接採女的差役覺得路上太辛苦,直接把去接採女的船弄沉。
所以,與其強征,還不如想辦法讓人自願去做。
最容易被說動的人自然是商賈,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什麼都願意幹!
和李元嬰相處久了,李承乾現在也是很有想法的。按著自己的主意把事情安排下去,李承乾又寫信和李元嬰提了這事,告訴李元嬰若是《大唐西域記》寫得好一定第一時間送去滕州給他看。
李元嬰收到信時,正讓駱賓王寫篇邀請文章,召集河南道的有識之士前來赴會。所謂的有識之士,包括但不限於世家大族、豪強富戶,只要你有錢、你有人、你有糧,或者可以隨便有點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成!
李元嬰到河南道這麼久,該打聽他底細的人都打聽了,許多人也都知曉李元嬰除了最響亮的混世小魔王名頭之外還幹了不少事,比如就藩之前他號召鄠縣人捐錢修翠微宮!
可事實上出錢的鄠縣人並沒有吃虧,至少今年河南道有些家底的人都聽說了長安一瓜難求的局面。
那瓜就是李元嬰教人種的,薄薄的皮翠碧可愛,紅紅的瓜瓤鮮麗飽滿,一口咬下去,沁甜的瓜汁足以驅散酷夏的悶熱!鄠縣所有種出了這西瓜的人都大賺了一筆,賺的錢可不比捐出去的錢少!
哪怕明年別人也能種出來,他們賺了這一筆也不虧,何況瓜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種好的,得挑土質、得選對種法。都說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一樣的瓜種,別處種出來的西瓜不一定能有鄠縣種出來的好!
所以,這位滕王殿下其實是厚道人啊。
眾人雖然不太想和李元嬰攪和在一起,但是又好奇李元嬰找自己有什麼事,所以收到邀請函的人都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去赴會。要是派個管事去的話,遇上像修翠微宮那樣的大事他們能不能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決定?
不少人都拿不准主意,相互和認識的人打聽對方的想法,看看他們要不要去,都覺得要是大家都去的話,自己去好像也不算太沒臉?當然,因為大夥都打著這樣的主意,所以別人問起時都含糊糊弄過去,誰都不樂意當第一個給准話的人!
作為這次「動員大會」組織者,李元嬰一點都不著急,叫人把邀請函送出去之後照舊每日去書院巡邏一番,看看書院的招生情況和教學情況。
滕州本來就有州學,但州學不搞基礎教育,進去的都是學個三五年就要應試的准舉子。書院把州學圈了進去,又添了啟蒙班、基礎班和各個專科分院,如今學生們每日都要在夫子的帶領下繞著那一大片學田跑上一兩圈,十分熱鬧。
這是武媚提出的,一來為了鍛煉學生體魄,讓他們可以健健康康地做學問;二來則是讓他們每日看看李元嬰劃給他們的田地,讓他們牢記李元嬰的恩澤,不能費心費力養出批白眼狼來——既然做了好事,那就該讓他們知道!
武媚是不可能讓李元嬰白白拿自己的田地當學田供養書院學生的,她不要求這些學生將來唯李元嬰是從,但至少要讓他們心懷感恩。
李元嬰偶爾也會過去看看學生們繞著學田晨跑。
看著日益多起來的新面孔,李元嬰覺得很滿足,這些人將來要嘛會進入朝廷,要嘛會進入各行各業,不管他們將來能做什麼,但都會為大唐貢獻他們的力量!哪怕對於偌大的大唐而言,這麼一撮人根本不算什麼,可一批接一批地培養,總能有點用處的!
這天李元嬰道書院巡視完,便收到了他大侄子寫來的信。他拆了信看完,對玄奘很感興趣,對他大侄子的想法也很是贊同。是該讓玄奘說說西域諸國有什麼好東西,然後鼓動商賈們去把它們給弄回來!
李元嬰回信狠誇了李承乾一通,把李承乾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寫到末尾又很是感慨地和李承乾回憶大家一起載歌載舞吃烤全牛烤全羊的日子,表示自己特別想念李承乾這個大侄子,肉麻得不得了!
都要往長安送信了,李元嬰又順勢給李二陛下寫了封信,寫寫自己關於「東方之珠」計畫的規劃。
信寫好了還在晾乾,駱賓王找過來提醒李元嬰該去看看會場佈置得滿不滿意。李元嬰點頭應下,隨意地把兩封信裝好,跟著駱賓王去看宴會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