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亭叫人收縮在占婆的安排, 準備在稻種全都入倉後開始返航, 只在這邊留幾個人當釘子, 要是這批稻種試種不成功來年還得過來。
這次戴亭不找事, 事情卻還是找上門來。
最近占婆也並不安穩, 前年占婆國王被殺, 國人擁立國王之子繼位, 卻與掌控權利的大臣意見衝突。大臣毫不猶豫地廢了國王之子,擁立國王之女為王。
女王並沒能讓局勢安穩下來, 自國王頭黎去世後占婆就亂成一團。由於到處都亂, 戴亭這個外來者圈了塊地居然安心種田, 很難不被人注意上。
別人都沒安生日子過,憑什麼你該吃吃該喝喝,晚上還睡得挺香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明裡暗裡過來找麻煩的人並不少, 全給戴亭輕而易舉地擋回去了, 一點都沒影響他認真地記錄占婆稻種的生長週期、品種特點、預計產量。
在戴亭在做撤離準備的時候,一批特別的訪客趁著夜幕的遮掩悄然到來。這批訪客是全是女子, 看起來一點威脅都沒有, 事實上其中大半都是訓練有素的女子侍衛, 身手並不差。
戴亭本來不想節外生枝, 不過為首的人讓人送了個印鑒進來, 表達出了十足的誠意。
那是占婆國王的印鑒。
戴亭想著稻種大半已經入倉,真有什麼事也不會對他們此行的目的有太大影響, 便將這批客人迎入內。為首的女子戴著全黑的幕籬,連身體都被遮擋在幕籬之下, 戴亭對她們的長相並不好奇,邀她們相對坐下,平靜地詢問她們的來意。
戴亭這次遠行占婆沒再戴面具,他一邊臉白璧無瑕、昳麗動人,一邊臉卻有個清晰可見的豔紅胎記,但這胎記並沒有影響他的美,反倒像老天對他格外愛重,還給他白玉般的面孔添了朵豔麗的花。
來人沒想到這群人裡可以做主的竟是這麼一個人。他太年輕了,長得也太美了,美得不像人間該有的,或許佛子臨世、幻化為人,才會有這樣一張臉吧短暫失神過後,為首的女子取下幕籬,懇切地朝戴亭一拜「請幫幫我。」
戴亭看向伏拜在地的女子。
不必多問,他也猜出這女子的身份。這次他們來的船對於商隊來說不算少,帶來的人也有一批精銳,所以才能圈出一塊安樂之地。在如今到處都動盪不安的占婆,他們確實太顯眼了,所以一批批的人對他們下手無果之後,一批批無家可歸、無法可想的民眾也朝他們靠攏,乞求他們的庇護。
這些事並不稀奇,而且是戴亭再熟悉不過的,他在高昌看過,在吐蕃看過,在高麗看過,在倭國也看過。
只要有戰爭、只要有鬥爭,先遭殃的總是百姓,能在不影響要做的事的前提下,能幫一把的他們也會幫一把。畢竟聚攏一些人對他們並沒有壞處,還會讓有心找他們麻煩的人望而卻步。
沒想到占婆女王竟會親自找過來。
看來占婆大臣們找到了更適合的傀儡、更能穩固民心新國王,這位女王馬上要失去利用價值了。
君與臣、君與民的關係看似牢固,實際上在茫茫歷史長河之中王位總是不斷更迭、王權總是不斷流轉,昨天天下可能還姓楊,今天天下可能就姓了李。在生死面前,尊嚴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伏地向一個外來者求援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這可是上國的來客。
戴亭面色平靜,沒有絲毫動容。
這世上的人是美是醜,是身份高貴還是身份低賤,和他都沒什麼關係,他沒有多餘的同情和憐憫施與陌生人。要是她們能拿出足夠的利益,他也許願意聽聽她們需要什麼樣的説明。
在簡短的交談之後,占婆女王也明白了這一點。眼前這個人不缺錢財,不想在占婆封侯拜爵,人家當真是來這兒圈塊地種個一年田就走,是那些人非要找他們麻煩他們才反擊的。
至於美色,不是占婆女王不夠自信,而是戴亭往那裡一坐,在場的所有人都得自慚形穢。這樣的人會對美色動心嗎想想就覺得不可能,真要給他送美人,怕是有占他便宜的嫌疑
占婆女王按照戴亭的需求提出自己的報答方向要是他們能幫她坐穩王位,她會動員所有能動員的人好好耕種,幫大唐選種育種,有好的稻種第一時間獻給大唐。她們占婆氣候好,物產豐富,稻穀甚至可以一年三熟她們不僅可以獻上占婆的作物品種,還可以幫大唐試種周圍諸國的品種。
戴亭聽了終於有些意動。
他頓了頓,開口糾正占婆女王的報答對象「獻給滕王殿下。」
給李元嬰和給大唐是不同的。
這一切必須先獻給李元嬰。不管李元嬰想不想要,他們都會給李元嬰爭取儘量多的東西,他都要讓天下百姓都知道為他們尋來這些稻種的是李元嬰,處處為他們著想為他們考慮的也是李元嬰。
李元嬰只想快快活活地當藩王,從沒想過其他,可他日子過得瀟灑肆意,難免會有人眼紅。
戴亭想要的是讓李元嬰成為連皇帝都不敢輕易動他的存在。
哪怕很多東西李元嬰同樣會全數獻給朝廷,可經了李元嬰手和沒經李元嬰手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他不效忠於朝廷,不效忠於皇帝,他隻效忠於李元嬰。
對於占婆女王來說,把東西獻給大唐朝廷和獻給大唐的滕王殿下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暗驚於那位滕王的能耐。什麼樣的人能讓戴亭這樣的存在對他如此忠誠以戴亭的本領,甚至可以帶著人直接佔領占婆、劃地為王
當年占婆就曾是漢朝的縣城,後來當地人殺了縣令自立為王。如今占婆一片混亂,若是有個能平息動亂的人出來,被擁立為新的占婆國王並不稀奇。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對此沒有任何興趣,只想按計劃帶著占婆稻種回去。
好奇歸好奇,占婆女王並沒有多問,怕問多了會生變。
她與戴亭立下約定後便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離開。
戴亭不想錯過李元嬰成親,採取的是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動作又快又狠,直接把不服占婆女王的勢力都給端了。
很多人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盤踞在這裡的不是什麼溫和的、愛啃草的小綿羊,而是一條要命的毒蛇偏這條毒蛇還挺得人心,那群給他種地的流民一個兩個都扔下鋤頭、抄起刀槍說要奪回自己的家園
這些卑賤的賤民,什麼時候居然敢反抗了
占婆的達官貴人們都憤怒了,派出士兵要將這些膽敢反抗的賤民殺個乾淨。同伴的鮮血染紅了「賤民」們的眼睛,他們安安分分地種地、安安分分地過日子,憑什麼要被奪走一切、憑什麼連命都要被奪去,這些人對他們連對豬狗都不如
隨著民眾突如其來的血性暴動,貴族和官員幾乎在數日之內被殺了大半,原本富麗堂皇的宅邸一夜之間被鮮血染紅了。
所有的榮華富貴、權勢利益,都隨著死亡而化為一陣煙雲。
這時女王一身紅衣親自登上城樓,向百姓下詔表示要效仿大唐實行均田制,給每一個百姓分土地,讓每一個百姓都能有土地可耕作、有家園可以休養生息。
剩下的官員和貴族全都是女王的支持者,見那些有異心的人都死於非命,心中難免對女王多了幾分敬畏,自都全力配合女王的安排,積極宣揚女王的仁德。
至於分土地,死了那麼多達官貴人,把他們的土地全分了就好,又不用分到他們頭上,沒必要猶豫,眼下還是先穩住局勢最要緊
這些事戴亭都沒有再摻和,隻多留了一部分人在占婆這邊守著莊園,自己載著稻種北歸。
初登船時,天氣還炎熱,一路往北駛去,海上的天氣便漸漸糟糕起來。入冬後還偶有風雪阻道,路上還有艘船觸礁損毀,好在他們船多,及時把人和糧種都搶救到其他船上,勉強也算得上是平安無事。
沿著茫茫大海行了數月,走了停、停了走,出海的船隊終於平安歸來。港口處船來船往、碼頭上人也不少,聽聞是滕王府的船隊歸來後大夥都很期待,想看看這次他們是不是又滿載著金銀珠寶。
令他們失望的是,這次船上扛下來的是一個個平平無奇的麻布袋,瞧著就是平時裝糧食的。看那形狀和重量,似乎確實是糧食而不是他們想像中的稀世珍寶。
到最後一船,才勉強有點看頭,最先下來的是兩隻花花綠綠的鸚鵡,它倆長得一模一樣,一下船就張口聒噪起來「大」「真大」「好大啊」前來搬運貨物的伙夫又是稀奇又是驕傲,他們這個海港當然大,聽人說南邊的海港全沒他們氣派
除了這雙會說話的鳥兒,餘下的都是一個個檀木箱子裝著的寶物,具體是什麼沒人知道,但是光看箱子就知道裡頭的東西價值不菲。
這次戴亭沒說歸期,李元嬰沒到港口接人,戴亭自己組織人手把東西往滕州運。一路上,他們帶回來的一車車的糧種引來了無數好奇的目光滕州竟都開始從海上囤糧了難道海上運來的米更好吃
直至戴亭快回到滕州了,李元嬰才曉得船隊已經回來。這會兒還沒出正月,天氣有點冷,趕巧這天不用出門拜年,李元嬰正窩在火爐邊聽人講故事,得了消息故事也不聽了,領著人去接戴亭一行人。
兩邊一見面,自是少不了溫酒說話。戴亭給李元嬰講了占婆那邊的變化,這次他是真的低調行事,沒準備搞什麼大動作,不過既然占婆女王說願意給他們當育種基地,他們好像沒理由不答應。
李元嬰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不曉得占婆那邊的氣候如何。聽到戴亭說占婆那邊稻穀有時可以一年三熟,有些稻種還十分耐旱,對水土的要求很低,他覺得戴亭做得太對了,這可不就是理想的育種基地嗎
既然那占婆女王願意動員百姓幫他們搞育種工作,還肯幫他們搜集周邊各國的作物品種,麻煩一些也值得
李元嬰說道「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能想像一年可以種三輪稻穀」他現在對種植也有了點經驗,「就是地力可能跟不上,還得多想些肥田之法。」
戴亭點頭。
不管怎麼樣,找到好糧種都是好事。李元嬰叫黃鶯吩咐下去,讓人今晚就給每個人蒸一碗這種占婆帶回來的米,要是吃著還算能入口,他們今年就全力試種這些占婆稻種。正事談完了,李元嬰才興致勃勃地說「正好我的喜服做好了要試穿,一會你也和駱賓王他們一起幫我看看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