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堯的班主任也很高興,她是怎麽也要把簡堯留在自己班上的,要是她的班裡能出個市狀元省狀元, 那就是她一輩子的談資和成績。
原本她還因為楊磊的事擔心, 現在又重新把心放了回去。
她甚至還給簡堯找了理由, 楊磊能跟霍衍一個班, 成績當然是不錯的, 但成績好不代表人品就好, 簡堯會跟楊磊打起來,不是因為簡堯不好, 而是楊磊太壞。
即便打的是個壞人, 那自己的學生當然就沒錯了。
尤其是楊磊比簡堯高壯, 那簡堯身上還能打個勇敢的標簽。
一個勇敢善良成績好的學生, 趙英華當然喜歡, 並且她已經給簡堯找好了理由,當然就越看越喜歡, 連帶著看霍衍班主任的想法都變了。
簡堯是個好學生,那跟簡堯關系好的霍衍肯定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就算壞,簡堯在他身邊也會把他帶好, 既然如此,那霍衍班主任對霍衍的態度就太不公道了。
就算學生不好,品行有問題,老師也可以引導嘛, 尤其是霍衍這些年雖然傳聞不斷,卻從來沒真正被抓住,沒有證據怎麽能定罪呢?
法律還講究個疑罪從無,難道學校的師生就可以輕易給一個人定罪嗎?
趙英華是這麽想的,跟她走得近的老師自然就會被她影響。
人都容易受環境和身邊人的影響,身邊的人討厭一個人時,哪怕沒有刻意去關注這個人,也容易產生厭惡感,還沒見到人就有了偏見。
但如果人群中有那麽幾個人對這人沒有惡感,願意去為他辟謠,還是能扭轉一些人對他的印象。
就像學生時代的校花校草其實不一定有多帥多美,只是幾個人把他們捧起來了,再影響身邊的人,於是本來不覺得他們多出色的學生,時間久了也覺得他們確實是校花校草。
三人成虎不只是個成語,而是每時每刻都在身邊上演,只是多數人意識不到罷了。
“他們把錢賠了嗎?”有老師問趙英華,“楊磊爸媽要的錢也太多了。”
兩萬塊,在這個人均工資兩千多三千的小縣城裡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哪怕是他們這些當老師的,一個月工資也就那麽點。
雖說是三家人一起給,但兩萬在誰看來都太多了。
趙英華歎了口氣:“我也就是去傳個話,具體給多少還是要看他們最後商量出多少,楊磊家開價,他們也能還價嘛。”
“楊磊回來上學了嗎?”老師問。
趙英華:“好像是回來了,他的傷也不太重,就是破了皮,看起來嚇人。”
現在楊磊也在學校出名了,但不是什麽好名聲,學生們可不在乎霍衍的名聲有多差,他們只知道楊磊打輸了。
輸了的人就是丟臉,在學校裡看到楊磊也要指指點點,說他白長了那麽高的個子,身上的肌肉也是擺設。
原本性格開朗,朋友眾多的楊磊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雖說還是沒人會去接近霍衍,但至少沒人再去找霍衍的麻煩了,就算說霍衍壞話也不像以前那麽肆無忌憚。
就連簡堯都察覺到了這些變化,這讓他連續幾天都有好心情——更重要的是,周文遠沒有再來堵過他,像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下午放學的時候簡堯就在老地方等霍衍,現在他們都要上晚自習,所以晚飯也在學校附近解決,簡堯還偷偷問過霍衍身上有沒有錢。
畢竟霍衍現在每個月要給簡安之一筆生活費,每天吃飯也都是跟他們一起,就算手裡還有點錢肯定也花的差不多了。
簡堯也沒想到這個縣城的物價會這麽高。
小縣城的工資,配著二三線城市的物價,簡直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如果確實有什麽是跟工資一致的,那就只有出租車的起步費了,可簡堯坐過幾次出租車,發現這的出租車都是一路走一路拉人,絕不會有只服務一個人的情況。
只要是順路,車裡又有空位,乘客就得被動拚車。
而且即便是空車,看到路邊招手的人大於兩個,他都不願意停下,畢竟這樣就會少拉兩個人了。
這一切都讓簡堯倍覺震撼,大為新奇。
畢竟他穿書前也沒機會出去旅遊,所能看到的天地只有那麽大。
“今晚吃麵吧。”等霍衍走到身邊後,簡堯就抬起頭對霍衍說。
霍衍當然沒意見,他在這些事上面全無堅持,簡堯說什麽就是什麽:“好,又去面對面?”
簡堯笑著說:“面對面的燃面最好吃,他們都說正宗。”
周逸和陳梅今天沒跟他們一起,因為他們想去吃中式快餐,但畢竟貴,簡堯考慮之後就讓他們先去嘗嘗味道好不好,好的話他下次再跟霍衍一起去。
其實就是想為霍衍省錢罷了。
面對面的價格便宜,男生八塊錢就能吃飽。
他們剛剛走出校門,就聽見街邊傳來了喊聲——
“霍衍!”
兩人尋聲望過去,發現聲音是從一輛車裡傳出來的,開車的男人開著車窗,露出了他的側臉,但讓人看不真切,因為他戴著一副墨鏡,今天沒出太陽,可見墨鏡的作用並不是為了開車的時候不被陽光晃眼。
簡堯也沒認出這人是誰,畢竟小說裡的人物除了主角以外外貌描寫都偏少,最多就是寫明年齡和身份,要是不知道名字,簡堯完全把人物跟名字對不上號。
他能認出霍衍都得多虧霍衍額頭上的那道疤。
“你認識他嗎?”簡堯問霍衍。
霍衍當然認識,但現在的他不應該認識,於是他輕輕搖頭:“沒見過。”
對方可能是看他們沒準備走過去,又喊了一聲:“霍衍!過來!”
那是一種居高臨下,命令式的口吻。
帶著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的不可一世。
霍衍:“我過去看看,可能有什麽急事。”
簡堯也不阻攔,畢竟霍衍是個年輕男性,除非幾個人一擁而上,不然還真不太可能撂倒他。
而且還在街邊,更不可能出事。
“那你注意安全,我就在這邊等你。”簡堯衝霍衍說。
霍衍走向了馮鶴,他也沒想到馮鶴會出現的這麽早,論血緣,馮鶴是他的舅舅,這個人對他不好也不壞,可以說是毫無興趣。
馮鶴這個人……
他有野心,但野心沒那麽大,有點手腕,卻又不夠狠辣。
比普通人強上一點,卻又比不上真正的強者。
比如他親生父親,可以眼睛也不眨的放棄親生兒子,培養了那麽多年的養子也可以說放棄就放棄,轉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周智博身上,他的心裡只有利益,利益之後才是血緣親情。
當他對周智博也失望之後,就想著再生一個兒子。
反正他當時也還沒到五十歲,再生一個培養長大也就二十年,到時候他也就七十歲,靠現代醫學,只要沒得絕症,活到□□十歲都沒什麽問題。
霍衍發現自己竟然能理解他。
因為比起妻子兒女,只有公司才是他最看重,最愛的東西,他的一生都奉獻在公司裡,因此公司就變得格外重要。
不是因為他看重公司才奉獻,而是他不得不奉獻之後才看重公司。
讓他奉獻一生的東西怎麽能不重要呢?
可霍衍跟他不同,他的一生中沒有什麽是堪稱重要的東西,親情?事業?友情?這一切對他來說寡淡無味,不值得多費心思。
以前他以為權勢對他而言是重要的。
掌握一切的感覺和俯瞰一切的地位。
等他真正擁有後,才發現也不過如此,他並不因此快樂,也不曾感到滿足。
他身邊的人尊敬他,但也恐懼他,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沒有人性和感情的怪物。
他原本的人生沒什麽可稱道的。
無數人想成為他,可他自己卻隻覺得無趣。
如果有什麽東西能成為他一生追逐的目標,那他或許不會比自己的親生父親好多少。
甚至可能會更冷血。
因為與這件東西相比,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任何事物都應該為之讓步。
道德、法律、甚至生命,都要俯首低頭。
或許只有這一點能證明他確實是周晟的兒子。
每個人都想給自己找個使命,最常見的就是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如果有孩子,就再為孩子積累一些家業。
可這些對霍衍來說不重要,他沒有家庭,也不準備去組建一個家庭。
這當然跟他的經歷和性格有關,但更重要的是,他從沒遇到過一個讓他心動的人。
如果這個人不能讓他心動,哪怕長得再美,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骨架上填充了皮肉。
可是當他走向馮鶴的時候,卻奇異的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提供給簡堯更好的生活,不會被任何人威脅左右的生活,在這個世界裡他可以肆無忌憚。
而他只要看著簡堯滿足就夠了。
馮鶴也看著霍衍。
雖然他看過霍衍的照片,也是靠著照片認出了霍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孩子長得比周文遠和周智博都好,他的五官更出色,明明在小縣城裡長大,氣質卻跟周圍的人截然不同。
如果他從小在周家長大該多好……
霍衍走到馮鶴面前,兩人短暫對視後,霍衍才問:“請問有什麽事嗎?”
馮鶴抿了抿唇,想了幾秒才想到自己之前找好的借口,他從來沒想過給人送錢這麽難,送錢一定要找個什麽理由嗎?難道就不能直接說“我給你一筆錢,你拿去隨便怎麽花”?
難道這世上還有人不喜歡錢?
要不是為了見見妹妹的親兒子,他才不會親自來跑這一趟。
“你班主任有沒有跟你說,有人要資助你?”這是馮鶴隨便找的借口,但也確實提前聯系過霍衍的班主任,他也不在乎這個理由的合理性,好心人資助為什麽會那麽大一筆錢?
又不是幾千幾萬,但不管有沒有邏輯,只要錢送了出去,對方收了就行。
理由不需要盡善盡美,只需要達成目的。
霍衍很真誠的搖了搖頭。
馮鶴也沒多想:“可能是他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吧,”
“這筆錢你拿了,如果想在一線城市買房,或者乾點別的,都可以聯系我。”馮鶴有自己的路子,他拿出手機,“你號碼是多少?”
霍衍卻不像馮鶴想的那樣願意當個收錢的啞巴:“為什麽?”
“我還沒到過不下去的時候,你們有錢不如去資助真正的貧困生。”
馮鶴:“嘿,你還不想要?你知不知道是多大一筆錢?多少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掙到?”
霍衍:“那我就更不能要了。”
馮鶴差點被氣笑了:“五百萬,聽得清楚嗎?不是五千,是五百萬。”
可霍衍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馮鶴也能看出他不是裝模作樣,聽到金額的時候,霍衍的眼神都沒有半點變化,更別談驚喜了。
這孩子,跟傳聞中的不一樣。
馮鶴忽然來了興趣。
他雖然是馮瑤的哥哥,還是周晟的大舅子,但他跟周晟不一樣,他從小就是個紈絝子弟,年輕的時候對家業不感興趣,隻愛玩樂。
等他想做出一番事業,想接手家裡的生意的時候,晚了。
家業被他最小的弟弟繼承,而他似乎真的只能當一輩子的花花公子。
如果他想繼承家業,弟弟就能退位讓賢,說不定他又會覺得沒意思,但正因為弟弟不願意退,所以他現在才格外後悔。
所以他現在尤其佩服和嫉妒自己的妹夫。
他的妹夫當年也並不是周家長輩屬意的繼承人,是他鬥垮了自己的兄弟和叔叔,才得到今時今日的地位。
他妹夫能做到的,他也應該能做到。
他可不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尤其是他的弟弟。
如果……如果他能霍衍待在自己身邊,至少將來跟家裡人相爭的時候,他的妹妹會站在他身邊,哪怕馮瑤對這個兒子沒什麽感情,但至少霍衍流著馮瑤的血。
而且這也是個把柄。
他不僅能爭取到馮瑤的支持,還能爭取到周晟的支持。
只要有這對夫妻在,家裡的生意遲早有一天會到他的手裡。
當然,馮鶴還是良心不安了那麽幾秒,畢竟馮瑤是因為信任他才告訴了他這件事,不然他根本不會知道。
但也就幾秒而已。
簡堯在原地等了七八分鍾,霍衍才走回來,他回來後語氣中帶著歉意地對簡堯說:“我有點事,可能要耽誤一會兒,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飯了。”
“行。”簡堯回答的很爽快,他雖然跟霍衍關系好,但他也並不是那種刨根問底的性格,霍衍願意說他就聽,霍衍不願意說他也不會追問,“那我去找周逸他們了,你記得吃點東西墊肚子,不然晚自習肯定餓得看不進去書。”
他們的食量都很大,簡堯甚至覺得自己比豬吃得還多,一天要吃四頓,每頓都要吃至少兩碗飯,偏偏還不長肉,個子似乎也沒有肉眼可見的變高。
霍衍上了馮鶴的車。
馮鶴想利用他,他正好也要利用馮鶴。
就看誰最後能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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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衍走後,簡堯就給周逸打了個電話,他們學校是不允許帶手機的,但學生要帶也沒辦法,被抓住以後手機會被沒收,但只要在學校裡不玩手機,出了學校再拿出來是沒人管的。
快餐店裡擠滿了人,好在周逸他們跑得快,搶到了位子,簡堯直接穿過人群,坐到了沙發上。
可能是因為快餐店開業不久,所以生意才這麽好,畢竟這家店隨隨便便一個套餐都要二十多塊,很多學生一天的飯錢都還沒有二十。
“霍衍去哪兒了?”周逸奇怪地問,“你們倆平時不都跟連體嬰兒一樣嗎?”
簡堯輕咳了一聲:“什麽叫連體嬰兒?會不會說話?”
周逸喝了口可樂,舒服地歎了口氣:“行吧,那就雙胞胎。”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幾天我們在學校,跟霍衍一起走的時候,都沒人對我們指指點點了。”陳梅有些興奮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她真心實意地高興道,“你們說會不會以後都沒人再傳霍衍的閑話了?”
如果說剛開始跟霍衍接觸是因為簡堯,那現在周逸和陳梅都已經真正把霍衍當成了朋友。
朋友的情況變好了,當然值得高興。
簡堯也高興,他臉上帶著笑:“我早就發現了,以前來找麻煩的那些人也沒有再來,我覺得霍衍是時來運轉了。”
李恆他們沒有再來,霍衍也沒有再遇到什麽麻煩事。
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就連周文遠那條瘋狗也沒有再出現。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簡堯感歎道。
沒有別人來打擾,他們就能好好讀完高中,將來霍衍肯定能考個好大學,到時候自己再想辦法把他勸出國,徹底遠離周家人,霍衍就能從他既定的命運中擺脫出來了。
周逸看著簡堯的表情,他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換成是他,他才不會像簡堯一樣去對霍衍,哪怕是他的好朋友,他也不可能事事關心。
但簡堯就像是把霍衍當成需要保護的小寶寶一樣,好像霍衍無論做什麽都會遇到麻煩,需要他看著。
無論跟他們在一起多久,周逸還是覺得他們的相處方式十分神奇。
可是周逸看破不說破,他還沒蠢到直接跟簡堯說這些。
說不定他們倆就喜歡這種交往方式?
而且簡堯的情緒太明顯了,霍衍沒有遇到麻煩他就這麽高興。
只是可能簡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把太多注意力都放在了霍衍身上,以至於他的世界裡好像只有霍衍這一個人。
簡堯還在自顧自地說:“要是能一直這麽下去就好了,傳謠容易,辟謠難。”
他愁道:“只希望這不是一時的情況。”
離開餐廳的時候,簡堯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人。
但對方顯然沒看到他。
霍乾擠在人群中,正在排隊。
他看起來跟平時不太一樣,穿著不合身的西裝,但即便如此看起來也不像個成功人士,更像是偷穿了別人的衣服。
但他看起來似乎是去哪裡發了財,胸前戴著一根金項鏈,比他曾經偷的那條更大更重,似乎要把他的脖子都給墜斷了。
只是沒人關注他的金鏈子——實在是這麽重的金鏈子,根本沒人會信它是真的。
大約這就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了。
但霍乾自己不覺得,他一條腿有些瘸,但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從來都含著胸的他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挺胸抬頭,有種不可一世的勁。
簡堯愣在了原地。
“怎麽了?”陳梅用手肘碰了碰他。
簡堯反應了兩秒才微微搖頭:“沒什麽,走吧。”
他走出了快餐店的門,但心思卻留在了霍乾身上。
霍乾怎麽會突然變有錢?楊金花給的?
不可能……楊金花絕對不會把錢拿給霍乾花。
霍乾偷的?也不太可能,霍乾最多只能小偷小摸,即便偷到了大了也會立刻被發覺,根本撐不到他拿錢出來享樂的時候。
簡堯的腦子裡冒出一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
但這個猜測只是一閃而過。
畢竟小說裡霍乾沒有這麽做。
可是現在劇情早就沒有按小說裡的來了。
霍衍在小說裡不可能打斷霍乾的腿,周文遠也不可能那麽早出現,楊磊的事也沒有過。
這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本小說了。
故事情節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誰也不知道會跑到哪裡去。
簡堯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他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激動,甚至於是某種召喚。
這是不是說明,只要一件事沒有按照劇情走,那就會產生連鎖反應?
既然如此,霍衍是不是就不會被周家認回去?
他不會回周家,不會被欺負,他可以過好的生活。
簡堯看著自己的手。
而他身邊的人看著他,看著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那張笑臉燦爛極了,沒有半點陰霾,連雙眼都彎了起來,他站在那,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堵在門口的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他。
沒人能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