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平梁少了縣令和縣尉,多少要有些安排。二來自明達遇刺也過去了不少時日,茂州的消息光看邸報知道得太少,還得另派人打探。三來連靜瑤與手下商議前程,也是需要時間的。
最後的最後,連靜瑤並不想把剛剛喪父的王映秋獨自留下,不放心也不忍心。於是便用這三日時間,替王縣尉匆匆料理了喪事。
三日時間一過,連靜瑤果真帶著連家寨大半的人手趕來投奔了。
五當家走在人群裡嘀嘀咕咕:“當初在飄香樓我一眼就看中了唐先生,覺得她生得一表人才,又有滿腹才學,肯定不是平庸之輩。你們看,我沒猜錯吧,人家年紀輕輕可是個大官呢。”
不少兄弟聞言附和,都讚他有眼光,也只有當初跟他一起跟蹤唐昭的三當家涼涼來了一句:“還說沒走眼,當初咱們可是要給大當家的綁個壓寨相公,可現在你看看……你敢提這茬嗎?!”
不敢,不敢,眾人齊齊搖頭——當初“小媳婦”養在小樓裡時,他們就看出了兩人關系非同一般,二當家還因此對唐昭十分看不上眼。現在可好,“小媳婦”搖身一變成了長公主,不管兩人是否兩情相悅,他們莫說爭了,想都不敢再有那樣的念頭。
有三當家一句話冷場,這些突然被招安的山賊們總算安分了下來。要說他們擔心前程是有,卻也不算太過惶惶不安。畢竟唐昭這軍師做得雖不太久,但眾人也都習慣了跟著她有肉吃,又有連靜瑤這個大當家領頭,感覺跟從前黑吃黑沒什麽差別。
明達在連家寨中養傷足有半月,但這還是她頭一回真正見到這麽多山賊。眾人松松散散站著看上去自然沒有禁軍威嚴肅穆,可想想就是這群人在刺客們手中救下自己,又有種莫名的安心。
當著連家寨眾人的面,公主殿下自然還是端得住的,冠冕堂皇說了一番鼓舞士氣的話,最後又保證道:“待此番事了,諸位若願意可隨我回京,我自有前程安排諸位。但若諸位舍不得江湖逍遙,我亦備有千金相酬,也多謝諸位一番搭救。”
山賊們都很務實
冠冕堂皇的話聽聽也就罷了,擺在明面上的好處讓人滿意才是真的。
一番訓話,勉強收攏人心,再整頓整頓殘余的禁軍,也算勉強能上路了。
明達坐在被尋回的馬車裡,直到上路才敢與唐昭私語兩句:“咱們這一路去茂州,儀仗是不指望了,就外面這一群山賊……你說咱們像不像山大王帶著手下出來巡山啊?!”
唐昭被她這形容逗笑了,旋即又一本正經的往後方一指,回道:“別瞎說,咱們才不是山大王呢,山大王明明是在後面的馬車裡。”
明達也笑,她沒想到連靜瑤竟真能說服王映秋,在這種時候也將人帶走了。如此一來連靜瑤自然有人作伴,她也再不用擔心有人跟她搶唐昭的關注了。
茂州距離平梁不遠,快馬加鞭兩日可到,儀仗稍慢些,三五日也足夠了。
這一回明達沒有再遇見刺殺,一路行來乏善可陳,唯有一封封書信公文不斷送來——有茂州的消息,也有整片西南的反應,還有從京中千裡迢迢送來的公文。
明達被迫再次埋首於案牘,不過這回她就不是老老實實的自己工作了,而是賴著唐昭一起。
如此時,明達手中拿著一封文書,看著看著身子忽然一歪,就直接歪到了唐昭懷裡去。後者無奈扶住了她,習以為常問道:“又怎麽了?”
明達“哼哼”兩聲,把文書蓋在臉上,隻留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這馬車晃得厲害,我看文書久了頭暈眼暈。阿庭哥哥,借我靠靠可好?”
她說著話,還衝唐昭眨巴眨巴眼睛,一幅撒嬌模樣。
唐昭哪裡受得了?當下不僅將軟軟的懷抱借給了她靠,還善解人意的把文書從她臉上拿了下來,見她沒有阻攔就開始小聲的念給她聽。
唐昭聲音溫柔,不疾不徐。哪怕是再枯燥的公務被她這一讀,聽在耳裡都莫名生出了幾分趣味,心中的疲乏也在瞬間消散了大半。
等唐昭將一封公文念完,明達閉著眼賴在她懷裡好似睡著了一般,手卻相當自覺的抽出了下一封公文續上。唐昭看她這理所當然耍賴的模樣,真是好氣又好笑,合上手中的文書在她腦袋上敲了敲,這才接過她手中公文繼續讀下一篇。
一
般明達也不會太過分,讓唐昭讀個兩三封文書,估摸著對方該累了便不再繼續。她會打起精神依依不舍的離開唐昭的懷抱,然後一臉愁苦的繼續與公務鬥爭。
當然,除了眼暈之外,公主殿下也還有很多其他理由。比如餓了渴了,再比如坐久了腰酸,寫字久了手酸,許久不動腿酸……統統都要撒一遍嬌,有時唐昭被她鬧煩了會不理她,但更多時候還是願意寵著她的,並且樂在其中。
兩人的關系愈發融洽起來,明達偶爾也會舉著公文與唐昭商議對策,或者拿不定主意向唐昭問策。唐昭被問總是知無不言,兩人見解相左時,還會爭論幾句。
明達馬車外守護的都是最忠心的禁軍,偶爾聽到車中傳來隻言片語,盡是在爭論正事。於是有些看著長公主與唐長史同乘就滿心八卦的禁軍都羞愧了,覺得是自己思想齷蹉,誤會了兩人。殊不知這兩人爭論歸爭論,爭完之後該怎樣黏糊還怎樣黏糊,甚至猶有過之。
總而言之這一路還算平順,直到隊伍距離茂州越來越近,曾經地動帶來的災禍也漸漸展露在眾人眼前——空曠的村落,倒塌的房屋,車行半日見不到幾戶人家。
唐昭看了一會兒,便放下車簾擋住了外間吹來的寒風:“這不止是天災,更是人禍。”
明達看過外間荒涼,也沒什麽心思玩鬧了。她抱膝坐在馬車裡,手中握著炭夾夾起一塊銀絲碳,投進面前正灼灼燃燒的火盆裡:“地動只是一時災禍。若施救及時,被房屋困壓的人可以救出。若處理得當,災後也能盡量避免瘟疫橫行。秋收之後發生的地動,糧食挖出來也夠熬過這個冬天。甚至有這時間他們連房子都能重蓋了,哪至於鬧到如今地步?!”
眼看著新炭入盆,火星躥起,明達忽而抬頭看向唐昭,問她道:“這世道真有這麽差嗎?不過是一場天災,幾個人言語挑撥,竟使得一城叛逆!”
唐昭聞言看了過去,正巧與抬頭的明達對視,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疼。她抬手替明達將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別到了耳後,柔聲道:“沒有,這世道很好,至少我從京城往西南來這一路所見的,都很好。”說完歎了口氣:“可是明達,太平盛世,也擋不住人欲壑難填啊。”
明達從來都很好哄,心裡那一絲絲難過,也被唐昭溫柔的言語撫平了。
許久,明達忽然問道:“阿庭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唐昭手頓了頓,反問她:“你覺得我該知道些什麽?”
明達答不上來,可她看得出唐昭對自己是有所隱瞞的,她也無法去追問什麽,因為她自己也有許多事瞞著對方。如果有一天她們能將所有的秘密都向對方坦誠,或許才是真正的回到了少時,回到那個滿心滿眼只有對方的時候……可這太難了。
唐昭沒有看明達,對於她的沉默似乎也不意外。她手指撥弄著車窗厚實的簾子,時不時露出條小縫吹來點寒風,恰好可以驅散這馬車裡有些沉悶的燥熱。
過了會兒,唐昭收回手說道:“我不知你想起了多少,不過有個人我想問問你可還記得?”
明達下意識問道:“是誰?”
唐昭頭也沒抬,說道:“你兒子,宋臻。”
明達一聽這話,眉頭下意識一跳,手中一直把玩著的炭夾立時被她扔去了一旁:“我不是,我沒有,我好端端的哪兒來的兒子?雖說他姓宋……但肯定不是我兒子!”
唐昭被她這急切解釋的模樣弄懵了,猶記得前次對方那般雲淡風輕就承認了,可是半點解釋也沒有——這讓唐昭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猜錯了,明達壓根就沒恢復記憶,或者她只是如她所言一般想起一點點?
她呆滯的模樣太明顯,但明達急著解釋的心情更急切。
眼見唐昭不語還以為她是不信,明達當下咬牙切齒道:“這都是哪兒造的謠啊?我都還沒嫁給你,哪兒來的兒子?!”說完想起什麽,又補一句:“不對,嫁給你也不可能有兒子。”
唐昭聞言心中百轉千回,目光複雜的看向明達,喃喃重複:“嫁給我……”
明達臉微紅,眼神也有些羞赧的飄忽,可還是擲地有聲道:“自然是嫁給你,不然還能有誰?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說完抿抿唇,聲音小了些:“我若有孩兒,必然是你的,除了你以外誰都不可以。”說完臉更紅了。
唐昭定定的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如果我說我見過他,如果我說我不信呢?”
明達似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惱得鼓了鼓腮幫子,然後她想到什麽臉更紅了,湊到唐昭耳邊就低語了兩句。等她說完退開,唐昭的臉也忍不住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唐昭(一本正經):如果我說我不信呢?
明達(眼神飄忽):不信你就來試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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