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唯唯苦笑,陳俊卿若是硬來,還有辦法對付,這樣軟刀子撂手不干,還真不好辦。
畢竟陳俊卿號稱病重已經有些日子了,硬逼著人去,傳出去也難聽。
鴻臚寺少卿很著急:「人就要到了,再不去就要遲了。」
鐘唯唯就問:「陳少明呢?」
南小喬小聲道:「臉被打腫了。」
陳俊卿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躺在床上生悶氣,氣重華,氣鐘唯唯,氣陳少明,還氣那些不尊敬他的茶師和人們。
他不敢惹其他人,就拿親兒子來出氣,陳少明多勸他幾句,被他抓住把臉都打腫了。
弄得陳少明無顏見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只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拿冷水敷臉。
鐘唯唯想了想,先讓人去請許翰,再去看陳俊卿。
南小喬小聲勸她:「別去了,老頭子死倔死倔的,就好像是借了他的米還他穀子似的。
我好心去看他吧,他一句話都沒和我說,我走了,他還大聲讓人把我喝過的茶杯扔了,說啥,我是某人的狗腿子!」
某人的狗腿子,這說的不就是她麼。
鐘唯唯想到陳俊卿翹著兩撇小鬍子,委屈地瞪眼睛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就沒那麼在意了。
到了陳俊卿住的地方,小廝進去通傳,半天都沒回來。
送信的人一撥接一撥:「使團就要來啦!離此地只有十里路了!」「只有九里路了!」
鴻臚寺少卿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氣得踢了送信的人一腳:「不是還有九里路嗎?難道是站在你面前了?」
鐘唯唯示意他別急,利落地往裡走,邊走邊大聲道:「陳大人,聽說您病了,我們來看看您!」
陳少明帶著人迎出來,臉紅耳赤:「對不住,人老就糊塗了……」
鐘唯唯見他果然腫了半邊臉,不忍心地讓他回去休息:「沒事,交給我來處理。」
陳俊卿不就是和她賭氣麼?想在眾人面前撈回點面子,想讓大家看看,究竟是誰更重要。
那她就給陳俊卿這個臉面,不就是道個歉,賠個禮的事兒,一切為了酈國,一切為了皇帝陛下,她願意!
也不會有人因此就看不起她,說她沒本事。
鐘唯唯走到陳俊卿門外,站定了,朗聲道:「陳大人,下官給您賠禮來啦!」
一揖到地。
陳俊卿房門緊閉,鴉雀無聲。
她卻知道,他一定躲在窗後偷看。
鐘唯唯再次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再行一禮。
陳俊卿還是不理,她就再次重複剛才的話,重複剛才的動作。
眾人嘩然,要知道,這件事從始至終大家都看在眼裡,雖說陳俊卿剛來之時想要履行大司茶的職責,慘遭拒絕,是有些丟臉。
但後來陳俊卿做的那幾件事,尤其是他的屬官鬧出那麼大的亂子,絕對是陳俊卿站不住腳。
你是老臣,二品大員,要面子,與眾不同,生氣裝病,也可以理解。
可現在是什麼時候?敵國使團兵臨城下,迫在眉睫,你卻躺著裝病不出來?
鐘唯唯已經如此低聲下氣,當眾給你賠禮認錯,再三服軟,你不趁真機會就坡下驢,還端著做什麼呢?
拿國家大事和陛下的臉面來賭氣麼?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絕對不是忠臣重臣該干的事兒!
鴻臚寺少卿忍了一肚子的氣,見狀憤憤不平地道:「大司茶!您若是病得真下不了床,趁早告病,別站著茅坑不拉屎!知道這叫什麼嗎?尸位素餐!」
鐘唯唯制止他:「大司茶說不定在換衣服呢,咱們再等等。」
鴻臚寺少卿憤怒地道:「等這件事兒過了,我一定要彈劾他!」
「你要彈劾誰?」
門突然開了,陳俊卿衣著整齊地被兩個小廝扶出來,臉氣得通紅,瞪著鴻臚寺少卿厲聲道:
「老夫病著,不過是動作慢了些,你就敢說老夫不做事?去彈劾!去彈劾!老夫還要告你一個無事生非之罪!」
嚷嚷著從鐘唯唯身邊過去了,從始至終沒有多看她一眼,好像她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南小喬等人看不過眼,悄悄啐了一聲,看在陳少明的面子上總算是沒有當眾發作出來,都去安慰鐘唯唯:「早說了他老糊塗了。」
鐘唯唯並不放在心上,多大的事兒呢,把事情解決了就行。
雖說陳俊卿不履行職責,自有國法處置,但對酈國不利,那不是她想要的。
見陳俊卿等人去了,一個孩子小聲道:「若是鐘館主是大司茶就好了。」
另一個孩子趕緊摀住他的嘴,小聲罵道:「多嘴多舌!還嫌不夠亂麼?」
鐘唯唯聽見了,正色道:「這個話以後不要讓我聽見,陛下親自任命的大司茶,名正言順!東嶺的使團立刻就要進門,若是誰讓東嶺人看了笑話,別怪我不客氣。」
南小喬等人全都正色應了,又去纏鐘唯唯:「館主帶我們去看看東嶺使團吧?聽說梅詢要來,聽說他長了三對耳朵,三條舌頭……所以聽聲辨水、品嚐茶味才那麼厲害……」
鐘唯唯其實比他們更著急,不過是因為必須端著,才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兩國外交,自有定例,咱們一窩蜂地迎出去,倒顯得他們多了不起似的。就在驛館等著就行了。」
再耐心地和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們解釋:「梅詢也就是個普通人的樣子,三對耳朵和三條舌頭,那是怪物,別鬧了笑話,來,背背我教你們的茶經和規矩,待人接物要有分寸,不能墮了國威……」
她在前頭走著,孩子們在後面跟著。
童聲清脆,背誦著她精心編纂的茶經,以及她教給他們的兩國邦交必須遵守的規矩,其樂融融,讓人看了就覺得充滿了希望。
孩子們突然停下來,對著街邊一齊行禮,朗聲道:「何先生好!」
何蓑衣站在街邊,肩背行囊,微笑著看向她:「阿唯,我要走了。」
鐘唯唯有些倉惶,她有一種「何蓑衣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的惶恐:「東嶺的使團立刻就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