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居然對鐘欣然如此和氣?
鐘唯唯有些意外,但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畢竟當年的事,真正倒霉的人是她,誰也沒有她那樣感受得深。
重華是皇帝,深受義父教誨之恩,又要安撫全天下的讀書人,對鐘欣然這個唯一的遺孤再怎麼好都是應該的。
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讓人去把她給又又帶來的禮物拿出來。
她在九君山時準備了一些,來的路上也讓人蒐羅了一批,但凡是覺得小孩子會喜歡的都買了。
原本是打算,萬一露面,就親自給又又,萬一不露面,就託人送去給又又,假說是她在九君山託人帶來的。
又又歡喜得和什麼似的,拿起衝天猴覺得愛不釋手,抓起銅線編的小獅子也覺得太好了,於是抓在手裡不放,笑著和鐘唯唯道:「唯姨,你真好。」
可是我不好。重華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茶,差點把茶杯咬下一口來。
鐘欣然看在眼裡,越發慇勤,不停地找話和重華說,重華也像模像樣地回答她,二人一問一答,竟然有些其樂融融的樣子。
鐘唯唯索性起身:「陛下,微臣房中還有一些給皇長子的東西,請容微臣領皇長子去拿。」
重華板著臉,和沒聽見似的,繼續和鐘欣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鐘欣然「善意」地提醒重華:「陛下,阿唯和您說話呢。」
重華這才不情不願地撩起眼皮子看一眼鐘唯唯,僵著臉點點頭。
鐘唯唯牽著又又規矩肅然地告退,才走出門,一大一小就發出非比尋常的聲音,又又就像一隻小鳥,嘰嘰咕咕說個不停,鐘唯唯也是有問必答。
重華陰沉了臉,鐘欣然好心去摸他的茶杯:「涼了,臣女給陛下換一杯吧。」
他立時撩起眼皮,冷冷地瞪了鐘欣然一眼,鐘欣然被嚇了一跳,委屈地垂下手,不敢再發一言。重華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須臾,小棠送了面進來,重華漫不經心地問起:「皇長子呢?」
小棠聰明地回答:「回陛下,鐘館主已經用過了,皇長子只吃雞蛋,他在鐘館主的屋子裡用。」
「誰問你別人了?」重華一肚子的啞火,又餓又堵,看著一碗賞心悅目的面條,吃不下去。
「哦。奴婢知罪了。」小棠恭敬立在一旁,不再說話。
重華生氣地瞪了那碗麵條一會兒,決定把它當成鐘唯唯吃下去,鐘唯唯想要氣死他,氣得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偏不讓她得逞。
他惡狠狠地把一整碗麵全部吃完,就連湯都沒有放過,喝得乾乾淨淨。
鐘欣然見他動了筷子才敢動手,小口小口地吃著面條,動作非常賞心悅目,然而重華並沒有看她一眼,吃完就板著臉讓人:「去把皇長子叫回來,該走了。」
原本以為又又會哭爹叫娘,拚命求他讓自己留下來,誰知片刻過後,又又牽著鐘唯唯的手,興高采烈地回來了:「唯姨要去太傅府,我們正好同路。」
鐘唯唯和重華解釋:「我回來以後還沒去祭拜師娘,祭品準備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去。」
重華本不想理她,最終還是淡淡點頭:「唔。」
然後當先往外走,鐘唯唯牽了又又的手跟在後面,沒人過問鐘欣然這個太傅府主人的意思。
鐘欣然垂下眼,掩去憤恨與不甘,乖巧熱情地搶上前去,邀請鐘唯唯:「妹妹和我坐一輛車吧。」
鐘唯唯怎麼可能坐她的車,當即就要回絕:「我自己有車……」
一根韁繩被人扔到她手裡,胭脂馬踱過來,低下頭去,溫柔地在她身上擦蹭。
不用說,是重華聽說她昨夜問鄭剛中要馬代步,是以帶著又又找了藉口,大清早地給她送馬來。
鐘唯唯悄悄看了重華一眼,抱住胭脂馬的大頭,親暱地和它說話:「小東西,你還記得我。」
又又道:「它當然記得你了,唯姨,你抱我一起坐好不好。」
鐘唯唯道:「好啊。」
之二十上前給她墊腳,又又大呼小叫:「啊啊啊啊,好了不起,啊啊啊,我將來也要像唯姨這樣威風……」
之二十溫和地笑著:「能為殿下效力,是在下的榮幸。」
又又紅著臉上了馬,將腰間掛著的金線袋扯下來,丟給之二十,脆聲道:「賞給你的。」
之二十得了鐘唯唯的首肯才敢收下,畢恭畢敬地上前給鐘唯唯牽馬。
重華騎著烏雲走在前面,鐘唯唯帶著又又跟在後面,鐘欣然一個人溫婉端莊地坐在車上,看著前面的背影,銀牙都咬碎了。
李尚說重華今早必然會來見鐘唯唯,她故意挑了那個時候給鐘唯唯跪下認錯,鐘唯唯果然也沒有說要原諒她,然而重華一點反應都沒有,真是叫人好不心寒。
一整套祭拜禮做下來,便已是下午,重華只給鐘南江上香行禮燒紙,看都沒看鐘夫人的靈位一眼。
鐘欣然也不敢吱聲,慇勤地來回走動,讓人安排宴席,拚命要留幾人吃飯,重華淡淡地道:「朕還有事。」向又又伸手,「走了。」
又又躲在鐘唯唯身後,緊緊抓住她的裙子:「我不回去。我要和唯姨在一起。」
「反了!」重華怒氣衝衝。
又又癟嘴:「唯姨唯姨救命……」
鐘唯唯只好道:「若是沒有其他大事,不如讓他跟我在一起吧……」
重華冷淡地看著她,大意是,你讓我怎樣,我就要怎樣嗎?
又又哭聲更慘,鐘唯唯嘆一口氣,要給重華行禮,重華卻迅速轉身,大步走了,眼看著是不耐煩多看她一眼。
鐘唯唯帶著又又出了太傅府大門,鐘欣然依依不捨地追出來,在大門處死死拽住她,苦苦哀求:「阿唯,阿唯你回來住啊,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和我計較好不好?」
人群越聚越多,興奮地看著這師姐妹二人,各種八卦滿天飛,又有人興奮地問鐘唯唯:「鐘館主,您會戰勝東嶺人嗎?」
「她當然能。」韋七爺鬼魂一樣地鑽出來,對著鐘唯唯行禮:「鐘館主,別來無恙,在九君之時承蒙您照顧,不勝感激,聽說您回來,略備薄酒,敬請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