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又又要留下呂娉婷,在場的宮人都吃了一驚。
「國舅……」青姑姑下意識地想要阻攔,這是罪臣之女,在其他地方做苦役還好,若是放到又又的宮裡去,恐怕不太妥當。
秋袤卻像是知道她想什麼,輕輕抬手:「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大是大非一直都把握得很好。」
呂娉婷慘白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想要抬眼去看秋袤,卻又忍住了,只是默默拜倒,將額頭觸地,低聲道:「謝貴人。」
「你們先走。」又又讓青姑姑等人先走,他自己也要避讓到一旁去,想讓秋袤和呂娉婷說上幾句話。
然而秋袤沉穩地按住他的肩頭,默然將目光自呂娉婷身上收回,步履從容地離開,始終並沒有表現出依依不捨的樣子。
呂娉婷一直跪在地上送他們,久久不肯抬頭。
中年宦官又氣又酸,罵道:「也不知是哪輩子燒的高香,落到這個地步還能翻身,長得俊就是好啊,別太得意了,小心跌得粉身碎骨,下次運氣可沒這麼好。」
呂娉婷恍若未聞,估摸著秋袤等人走遠了,這才從容地站起來,撣一撣衣袖,安靜地聽著他罵。
中年宦官罵得口乾,見她不吵不鬧,反而心生忌憚:「去收拾吧,餘下的雜役不用做了。」
甬道里,又又人小鬼大地瞅著秋袤,小聲問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舅其實喜歡她吧?」
秋袤平靜地說:「不喜歡,只是與她有過幾次交道,想起了我和皇后娘娘小時候的遭遇,她不是十惡不赦之人,遇到了,就搭一把手。」
「哦。」又又表示懷疑,抓抓頭髮,想一想:「她倒是規矩,從始至終都沒看我們一眼。」
「再不懂規矩,就真是誰也救不得她了。她很聰明。」秋袤懂得呂娉婷的想法——看了就會心生妄念,不如不看。
「哦。」又又對呂娉婷是否真的很聰明保持疑問,但明顯秋袤不想再提這個問題,也就換了其他話題。
演武場上的事很快傳進了鐘唯唯的耳裡,她微微有些驚訝,再聽說了又又和秋袤在甬道里的對話,便釋然了。
呂娉婷與秋袤早已沒了可能,她相信秋袤不至於這點克制力都沒有:「阿袤既然如此說,那便是真的,不用管他。明天早上讓呂娉婷過來一趟。」
錢姑姑提醒她:「東嶺求和的使團才要來,您才給國舅挑了幾門好親事,他就在演武場裡遇到了呂娉婷,這也太巧了。」
鐘唯唯道:「的確是太巧合了些,但沒有大礙。」
讓呂娉婷住在又又宮裡,比住在掖庭更好管理,與秋袤相遇的幾率也很小,凡事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能翻天麼?
次日清早,呂純早早就候在交泰殿外,等著給鐘唯唯謝恩。
寒暄幾句後,鐘唯唯簡單地把外頭發生的事情說給呂純聽,再知會她那兩個年幼弟妹的生活情況:「前幾天小棠才去看過,過得很好,還給你寫了書信。」
趁著呂純在看書信,輕聲讓人把呂娉婷帶進來。
「十三和十六懂事了,這都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典,呂純沒齒不忘。」
呂純微紅了眼圈,笑著起身要給鐘唯唯行禮,突然瞧見侍立一旁的呂娉婷,便呆了:「你……這……」
鐘唯唯抿嘴一笑:「真是碰巧了,睿王院子裡缺個灑掃的宮人,瞧上了她,本宮想先看看人,就叫過來,卻是正好和呂嬪碰上了。」
呂純的眼裡滾落出兩顆晶瑩的淚來,緊緊攥住同樣很是激動的呂娉婷,顫聲道:「快給娘娘磕頭謝恩。」
鐘唯唯安然受了她們的禮,起身道:「似乎圓子又哭了,我去瞧瞧。」
見她走了,錢姑姑等人也識趣地站遠了些,留機會給這姐妹二人敘話。
劫後重逢,姐妹二人都是又哭又笑,呂純緊緊攥著呂娉婷的手,哽咽道:「你一定很恨我吧,覺著我不管你死活,任由你在火坑裡掙扎……」
呂娉婷輕輕搖頭:「有過羨慕十三弟和十六妹,恨姐姐倒是談不上,能活下來已是萬幸,想必姐姐已然絞盡了腦汁。」
呂純失聲慟哭:「有你這句話,就不枉我辛苦這一場了,我已經盡力啦。」
呂娉婷溫和地遞了塊帕子過去:「姐姐也別替我難受,相比被人糟蹋蹂躪當成玩物,終老宮中已是莫大的恩賞。」
「你曉得就好,千萬別不知足……」
聲音傳到殿外,鐘唯唯微微一笑,若是人人都和呂家姐妹倆一樣,那便天下太平了。
呂氏姐妹倆說完了話,來請鐘唯唯回去,呂娉婷當著呂純的面表態:「奴婢一定不會給陛下和娘娘添麻煩的。」
哪怕就是為了不讓秋袤失望,不給他添亂,她也一定會固守本分,當好差,盡己所能,照顧好又又。
鐘唯唯便讓胭脂親自把呂娉婷送去又又宮裡,的確也只是給她安排了灑掃等粗活兒,但也讓宮人知道,不許欺負呂娉婷。
呂純感激萬分:「娘娘想讓臣妾做什麼?」
鐘唯唯俏皮地拋個眼風過去:「除了讓你做事,就不能對你好了?」
呂純爽朗地道:「那當然能啊,臣妾求之不得。」
鐘唯唯便道:「深宮寂寞,陛下太忙,我也需要有人一起說說話,解解悶的。」
呂氏犯了這樣的大罪,呂純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寵了,想要家族翻身,至少幾代人都是不可能的,沒有利益衝突,反而容易相處。她很是認真地承諾:「若是娘娘不嫌棄,臣妾經常過來替您解悶。」
自此,宮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後宮之中,陛下最寵皇后娘娘;嬪妃之中,皇后娘娘最寵呂嬪。
家族覆滅的呂嬪,反而成了宮中過得最悠閒得臉的妃子,她性子潑辣凶悍,不怕死,敢說敢沖,解除禁足之後,短短一個月之內,便有好幾個宮妃吃了她的大虧。
偏偏她又奸詐險惡無比,胡紫芝、陳棲雲等好幾次設了圈套想要拿捏她,都被她堪堪避了過去,反手坑了她們。
如此一來,鐘唯唯頓時輕鬆了許多。
轉眼間,便到了東嶺求和使團入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