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唯唯迅速坐進車裡,把手交給重華。
重華抓著她的手揉啊揉,冷不丁問道:「你練習了有多久?」
鐘唯唯淡淡地道:「也沒多久,不過一兩個月而已。」
那就是自從魏紫昭表現出那種意思之後,她就開始了。
重華笑笑,示意人駛動馬車,並未就此事發表任何看法。
鐘唯唯此刻的心情很複雜,要揍魏紫昭一頓,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但一直以來都不曾告訴過他,來前更沒有透露半點要揍人的意思。
她自作主張打了人,他總得有點態度才正常。
然而他竟然沒什麼表示,鐘唯唯莫名有點不高興,誰知重華突然轉過身來,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嘴唇溫熱,帶著淡淡的茶香,鐘唯唯抬起眼,沉默地看著重華。
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她非常清楚這件事,患得患失,也不過是因為喜歡。
只是現在,她不想說了,她覺得他能懂。
重華沉靜地注視著她,再一次輕輕吻上她的另一隻眼睛,同時將抓著她手的姿勢改成與她十指交握,掌心相貼。
馬車在長街上駛動,月光和街景在窗外快速地掠過,街上的叫賣聲說笑聲,以及遠處縹緲的歌聲,食物的香氣,浮光掠影,明暗交錯。
重華低聲道:「阿唯。」
鐘唯唯半垂著眼,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他便不再說話,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平視前方,安靜如斯。
鐘唯唯坐得筆直,心情越來越平靜,不就是打了個人麼?如果不是因為時機不對,她今天還殺人了呢。
馬車停下的瞬間,重華突然回頭看著她說:「你剛才看上去很美,天下無雙。」
宛若春風撲面,千樹萬樹桃花開。
鐘唯唯看著重華,勾起唇角,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懂得他的意思,維護家庭,維護愛情,愛著他的她,很美很美,天下無雙。
重華輕聲道:「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鐘唯唯心說,他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不管是皇后寶座、鳳印、真心、孩子、自由、權勢、親情、財富,她都已經得到,他還要給她什麼?
她配合地表示期待:「是什麼?」
重華遞給她一張薄且窄小的紙,是從信鴿的信袋裡取出來的,明明白白是簡五的筆跡。
言簡意賅:「事成,後病危,急召,尋密道。」
一直以來死死壓在心上的那塊巨石,突然之間被挪開,真是說不出來的輕鬆。
鐘唯唯抿著嘴唇,忍著笑意,緊緊抱住重華。
重華輕拍著她的背,無聲而笑。
這一夜,自是柔情如水,什麼都不必細說。
次日,鐘唯唯按照商量好的,不去參加這個宴會,而是留在宮中準備圓子的百日宴。
圓子是她和重華的長子,來之不易,按照酈國的風俗,百日之後才會正式給孩子起大名,正式入譜,所以酈國上下都很重視孩子的百日。
她和重華雖然不打算大操大辦,但該有的也得有,不能委屈了孩子。
鐘唯唯在宮裡心情愉快地準備百日宴,魏紫昭收到的消息卻是酈國帝后大吵了一架,所以她肯定不來參加宴會了。
魏紫昭對重華是有怨氣的,尤其是撐著病體舉辦這宴會,任是誰都看得出她的情況很不好,形容憔悴,偏偏重華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這讓她很不爽,同時因為想要彰顯一下靖中的厲害,雙方才剛坐定,她就咄咄逼人地要求酈國拿出誠意來。
重華並不出聲,只鎮定地喝著茶,一應事務全交給劉岑去做。
劉岑和顓臾王當場就吵了起來,雙方都是拍著桌子,衝著對方大吼大叫,一個說必須把吳王及其跟隨者的人頭送來,一個說必須把他們真堇帝姬放了。
然後又扯土地,又扯賠償金,再扯茶葉貿易,再扯到上一輩的恩怨和酈國是否暗中支持東嶺前太子一黨搞破壞,是否派人刺殺了東嶺皇帝。
魏紫昭心情不好,身體也不怎麼舒服,有心拿喬,淡淡地道:「你們商量著,商量好了讓人知會本宮一聲。要快,本宮剛才接到家裡來信,說是已經派人前來,此刻想必人已到半路。」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酈國再不讓步,我就喊人來打你們了,自己考慮吧。
按照正常情況,重華也該跟著退場,隨便找個藉口和她私聊一下,就什麼都解決了。
然而,重華並沒有,他照舊在那裡穩穩坐著,慢條斯理地喝他的茶,偶爾瞅一眼何蓑衣,就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給她。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魏紫昭給鐘欣然使個眼色,遞個玉瓶過去,輕聲吩咐:「……想辦法讓他吸進去。」
鐘欣然正為鐘唯唯沒來而懊惱,聽了這話,嚇得懊惱都沒了:「這樣不好吧,他若發現,一定會殺了我的。」
「不會。」魏紫昭斬釘截鐵:「他若要殺你,早就動手了。他始終還是念舊,不忍殺死恩師的獨女。這件事你去做最合適。」
鐘欣然反抗無效,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重華今天飲用的茶水並不是綠蔭館的,而是自己攜帶而來,至於這裡提供的飯食之類的,他壓根就沒碰。
所以想在飲食裡下毒搞鬼,基本不可能,只能在其他地方想辦法。
比如說,他用的桌子,墊子,以及周圍陳設的花花草草,都是可以加料的地方,接觸之後並不會怎麼樣,但若是再吸入那玉瓶裡的東西,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這種下毒手段,正如當初韋太后毒害鐘唯唯、李藥師給李尚下毒一樣,走的都是防不勝防的路子。
鐘欣然想了想,將那玉瓶裡的東西小心倒在袖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拎著酒壺朝重華走去,裝作端莊賢惠的樣子:「早前臣女多有過錯,多虧陛下大人大量,不和臣女計較。臣女敬您。」
拎起酒壺給重華倒酒,同時,袖子一掃一揚,將藏在裡面的粉末拋灑出來,再手一抖,將酒弄灑,假裝驚慌失措,撲上去要擦拭酒水:「臣女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