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自外面大步而入,輕輕扶起鐘唯唯:「你回去照顧圓子,我來守著姑祖母。 」
又又乖巧地道:「我也留在這裡陪著曾姑祖母。」
鐘唯唯本來想努力笑一笑,然而流了滿臉的淚。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重華握著她的肩,毫不避諱眾人,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背,動作溫柔而細緻,手掌溫暖而有力。
鐘唯唯將額頭靠在他的肩上,使勁吸氣忍淚,最終擠出一個尚算好看的笑容:「姑祖母,您安心養著,我先回去照顧圓子,改天帶他來看您。」
護國大長公主趕他們所有人走:「我暫且死不了,讓秋袤和又又在這裡陪我,你們都去做自己的事。」
重華溫和地坐下來:「那不行,孫兒許久不曾來看您了,才來您就要趕孫兒走……怎麼也得混您一頓飯吃才能走。」
「且由得你。」護國大長公主便不再勉強他,疲倦地閉上眼睛繼續昏睡。
鐘唯唯歸心似箭,不想乘車,照舊拉過胭脂馬,領著一隊親衛往宮城趕。
行到半路,遇到何蓑衣的車隊。
天熱,車窗全開著,紗簾捲起,依稀可以看到他放蕩不羈地歪靠在裡面,全無形象可言。
鐘唯唯已經知道經過,當即停下,揚聲和他打招呼,感謝他幫忙救了圓子。
何蓑衣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繼續歪著,不發一言。
今天的何蓑衣給鐘唯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他很累很疲倦,多說一個字都能讓他崩潰發作。
她敏銳地察覺到這種狀況,便沒有多話,只道:「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我會負責查找。」
何蓑衣沒吭聲,輕輕敲了一下車壁,逕自走了。
圓子受了驚嚇,哭鬧不止,直到見著了母親,窩在母親懷裡,才略乖了一些。
然而不許鐘唯唯離開半步,更是必須緊緊抱著,換一下手都不行,還要她抱著邊走邊哼小曲兒,才能得到片刻安靜。
稍有響動,便又大哭大鬧,嗓子都哭啞了。
鐘唯唯心疼自責得不行,一直抱著他來回走動,也是哼唱小曲兒哼到嗓子都啞了。
然而即便如此照料,圓子還是發了高熱,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護國大長公主的病情穩定後,重華便獨自回了宮,他和鐘唯唯一起守著圓子,半宿不眠。
鐘唯唯趕他去休息:「魏紫昭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說法,孩子我來照顧,你休息好才能應對好這些事。」
重華輕輕搖頭:「我撐得住。」
他把鐘唯唯和圓子一起摟入懷中:「我雖是帝王,但我同時也是丈夫和父親,你不要趕我了,什麼都沒有安心更重要。」
鐘唯唯便不再趕他,和他一起精心照料圓子。
二人想起從前一起照顧又又的情景,都有些唏噓,同時還很感激,覺得自己很幸運。
天亮時,圓子的高熱終於褪了,鐘唯唯拉著他的小手,蜷在床上累得昏睡過去。
重華悄無聲息地下床,走到外面更衣盥洗吃早飯,準備處理朝政。
魏紫昭是個厲害角色,她能混到靖中皇太女這個位置,靠的並不只是靖中皇帝的偏愛。
她算得沒錯,酈國此刻不可能與靖中正面為敵,在沒有確鑿證據且圓子安好的情況下,是不能把她怎樣的。
既然殺不得,留不得,那就只有早些把人弄走。
但怎麼弄走這個人,卻是一門學問。
讓她走的太輕鬆太風光,別說文武百官不高興,重華也會鄙視自己;必須把握一個合適的度。
重華思考著這件事走出交泰殿,看到微曦的晨光裡跪著一個人。
是胭脂,她筆直地跪在台階側面,面容沉靜安寧,見他出來,跪伏下去,以額頭觸地。
重華這會兒才有心思收拾她:「是想求得原諒?」
胭脂輕聲道:「奴婢有負陛下和娘娘的信重,犯了死罪,罪無可赦,不敢求饒。奴婢希望能給其他人一個警示,切記不能發生類似的事。」
錢姑姑小聲道:「跪了一夜,因為圓子鬧著,就沒稟告陛下和娘娘。」
胭脂犯下的這種重罪,是不能得到赦免的,不然以後這宮裡就該亂套了。
有人勸胭脂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如自盡算了。
胭脂卻說,她自己犯下的錯,自該按著宮規接受懲罰。
不明不白地自盡,反而對不起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重,哪怕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所交代。
錢姑姑等人原本十分怨她怪她,但因為她這樣的態度減輕了怨氣,雖不至於給她求情,卻也希望她受的懲罰稍許輕一點。
重華淡淡地道:「既然你都懂,那就不用多說了,你犯的是死罪,無可饒恕。原本應該亂棍打死,念在你無心無意且有擔當的份上,賜白綾,讓慎刑司來處理,不必驚動娘娘了。」
「謝主隆恩。」胭脂解脫似地輕出了一口氣,謝過重華,又對著交泰殿端正行禮,算是告別了鐘唯唯。
等到重華走了,她又給錢姑姑和小棠等人告別,把自己的東西一一分了。
到底是朝夕相處了好幾年,又因為她是外出照顧自己才會被慕夕暗算成功,小棠十分難過:「你有什麼未了的心事,可以告訴我,我盡力幫你完成。」
胭脂有些出神,隨即莞爾一笑:「不用了,就這樣挺好。」
於何蓑衣而言,她就連過客都算不上,何必多言。
胭脂告別了眾人,轉身去了慎刑司,走完所有程序,定在三天後行刑。
接下來,圓子時好時壞,哭鬧不休,胃口也不好,不停地吐奶,鐘唯唯被折騰得心力交瘁,還要抽時間照管護國大長公主那裡,完全顧不上別的。
直到臨刑的那天早上,圓子少許好了些,能夠安靜的睡覺,鐘唯唯才有了稍許空閒,可以休息片刻。
宮人卻來報:「何爺來了,先求見了陛下,陛下讓李總管領他來見娘娘,問娘娘是否有空。」
鐘唯唯道:「有空,快請。」心裡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累個半死,她也要陪著何蓑衣一起把那件陳年舊案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