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攻打靖中,是下一步的事情。
酈國才剛吃下東嶺,國庫不足以支撐他們進行另一場戰爭。
東嶺與酈國屬同一片地域,怎麼弄都好,若是翻越鐵碑嶺進攻靖中,那便等同於冒犯了另一片地域的共同利益,會被群起而攻之。
因此對於酈國來說,最佳方案是休養民生,遷都九君,把茶葉生意發展壯大,再將黃金茶道、諸國商貿中心的地位鞏固發展,充盈國庫,以加強國力和號召力。
靖中快速通往東嶺的密道已經落入酈國手中,重華派了重兵把守,確保不會再有不可控制的人突然從那裡鑽出來。
是年春,重華向諸臣宣佈了又一個喜訊。
皇后有孕,已近三月,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皇帝陛下班師回朝後一個月內的事。
大家都希望皇后這一胎再生個兒子,畢竟對於皇室來說,兒子越多越好。
但帝后都盼望著一胎是個女兒,於是諸大臣在空閒時候悄悄下了賭局,賭皇后這一胎究竟是男還是女。
帝后聽說之後,讓人悄悄拿了錢,分別投了男和女兩處,確保不輸錢,圖一樂。
後宮諸妃聽聞喜訊,集體告病三天,簡直不想看到那兩個人了,憑什麼他們恩恩愛愛,不停地生娃,她們就得死守宮中,形隻影單?
真是氣死個人了。
周婕妤在與家屬的每月一會面中哭紅了眼睛,然後得到一個承諾。
次日,周夫人便入宮求見皇后娘娘,言明周婕妤得了重症,希望帝后能夠恩准,許她出宮回家養病。
鐘唯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本就是她和重華商量過的,願意離開皇宮,自尋幸福,那是很美好的事情。
於是周婕妤被家裡人悄無聲息地接走,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其他妃嬪得到了消息,陳棲雲找到鐘唯唯,一貫的拐彎抹角。
先說身體不好,又說想帶髮修行,為酈國和帝后、父母祈福,就是不肯直說自己想出宮。
鐘唯唯也許了,還大方地准許她帶走部分貴重物品,又賞賜若干,道一聲辛苦,感謝她這些年幫著自己打理宮務。
陳棲雲熱淚盈眶,拜別帝后,很快收拾了包袱,由家人接出宮去「帶髮修行」。
有了這兩個榜樣,眾人的心思都活絡起來,跑前跑後,各種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藉口都跑了出來。
鐘唯唯一概應允,一概給予金錢支持,提供各種便利。
於是,在當年秋天,宮中的后妃除了例如呂純這樣不能、不便離開的人之外,走了個乾乾淨淨。
朝廷上下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些人非常不滿意,認為鐘唯唯挑戰整個傳統,可惜帝后都太強勢,還很擅長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反抗無效,只有認輸。
因鐘唯唯第二胎生的還是兒子,活潑又健壯,大家都不好說什麼了,暫且認了吧。
又兩年,鐘唯唯再次有孕,這回生的女兒,小公主一出生就受盡了萬千寵愛,上面三個哥哥對她各種寵疼。
就連只比她大兩歲的三哥,也是懂得對妹妹凡事要相讓,一家子兄友弟恭,父母慈愛子女孝順,簡直就是典範。
政通人和,天公作美,酈國的茶葉美名遠颺,幾乎壟斷了整個市場。
斗茶大會辦得一年更比一年隆重,貿易額翻新,有很多國家和商人慕名而來,亦有許多士人與貴族到此遊學,學習茶道。
鐘唯唯下令在京中遍植槐樹,於是,槐花便也成了一景,每到初夏,甜香味兒溢滿京城,文人墨客競相詠誦。
黃金茶道與貿易中轉站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國庫越來越充盈,九君城的規模越來越大。
於是,遷都的事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其實這事兒重華和鐘唯唯早有打算,並且做了很多準備,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而已。
如今時機到了,便無需再等。
諸大臣早有心理準備,反對的人並不太多,有些年老的宗室和老臣不願意遷都的,便留守在此。
更多的人則是嚮往著九君,九君城的氣候更加溫潤,風景更秀美,又是新建的城市,街道更寬廣,房舍更新。
年輕人總是更喜歡這樣的地方一些,開闢新的疆土,機會總是會更多一點的。
黃金茶道又往前方擴展,將原屬於東嶺的蓮峰發展起來,定為另一個貿易點,徑直將那條密道公諸於眾。
把鐵碑嶺那邊的物產、酈國的茶葉絲蠶等物通過這條水道交換過去,兩邊的商隊經常都有往來。
帶來的好處不止是一點點,更多的酈國年輕人被派出去,在另一片廣袤的天地裡遊學,增長見識、磨練意志,將所見所聞秘密繪製成冊,再悄悄帶回來。
酈國人知道了山那邊的情景,靖中等國對於他們來說,不再是神秘所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相反,靖中那邊對酈國仍然帶著蠻夷小國、不成氣候、抬起手指輕輕就掐滅了的看法,倨傲、輕蔑,想理就理,不想理就送個大白眼。
與酈國善待收服來的東嶺百姓不同,靖中人把當初瓜分到的東嶺州城當成了別家的地,不好好耕種,卻只想在裡面薅菜搶收成。
勞役和盤剝都很重,每一任守官都想多刮一點,更是不把普通老百姓當人看,開口必然是「喪國的蠢貨」。
兩邊的百姓一比較起來,優劣一目瞭然。
屬於酈國治下的東嶺人暗自慶幸,屬於靖中治下的東嶺人則自嘆倒霉,反抗不斷帶來的結果是更加暴虐和血腥的鎮壓,週而復始,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鐘唯唯和重華都覺得,長此以往,等到靖中真正對酈國下手的那一天,他們也有能力對抗。
在新的都城安定下來,已經是收服東嶺第五年的秋天。
鐘唯唯在招待各國使節和大商人的宴席上,突然噁心想吐,經過太醫診斷,她驚恐地得知,自己又懷上了。
這件事對於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的皇后娘娘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想起某人上次和她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有問題,用了魚鰾的,她氣得三天三夜沒理某人,拚命地吃,把自己吃了個肚兒圓。
次年,她又生了個兒子。
又又已經長成了清俊的少年,開始辦差,不常常留居宮中了。
圓子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領著兩個弟妹圍著小床看了片刻之後,集體發出一聲輕蔑的「切!怎麼又是個兒子!」
表情語氣,和重華一模一樣。
鐘唯唯不言語,目光犀利地看著重華。
她那麼辛苦地生下來,竟然被他嫌棄?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害的她。難道她的人生,就只剩下生孩子這件事了嗎?
重華心虛,氣勢洶洶地把幾個孩子趕出去,抱起新生兒,一臉慈愛相:「阿爹的寶貝兒,乖乖的,不要累著你娘,你娘辛苦了……」
鐘唯唯冷哼一聲,沒骨氣怕老婆的男人,她從前怎麼不知道他竟然是這樣的人?
新生兒哭了,重華趁勢將他交給乳娘,湊過去,討好地說:「這回咱們不生了,好不好?」
鐘唯唯故意說:「那誰知道呢?萬一意外怎麼辦?」
重華拉著她的手,小聲說道:「我就是怕意外。」
鐘唯唯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她生產意外,離他而去。
「太醫說你年紀大了,以前身子又有損傷,不能再冒險,是我的錯,以後再不會了。」
他誠懇地把她的手拉起貼在臉上,深沉地注視著她,「阿唯,我們說過要一起終老白頭的。我們還沒有殺死魏紫昭,為你和圓子、阿姐報仇呢。」
鐘唯唯一直看到他的眼睛深處去,珍而重之地點頭:「嗯!我答應你,一定會做到的!你也要答應我,一直陪我到最後。」
重華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好。」
執子之手,歲月靜好。
他和她所求的,已經完成了大半,所以他們都是很幸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