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叫什麼名字?
當然是叫何蓑衣咯,不然她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名字更適合這倔騾。
然而「何蓑衣」這名字不能隨便提,何況是當著這樣的陌生人。
白洛洛警惕地道:「它沒有名字。」
侍女笑笑,很肯定地說:「它有,我們都聽見了。」
白洛洛道:「沒有。」
侍女貼近她,輕聲道:「它叫何蓑衣,我聽得很清楚,而且知道您是一位姑娘,不是男子。」
白洛洛瞪大眼睛,悄悄握住軟劍。
侍女適時後退一步,神態柔和:「我們沒有惡意,只是驟然聽到故人的名字,所以好奇罷了。」
白洛洛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在騙人。」
侍女指指車隊裡的其他人:「您覺得,我們需要騙您嗎?」
車隊大概由五六輛車組成,不提剛才拉騾推車的幾個大漢,光是那些車伕,瞧著就不是普通人。
包括這侍女,也是身懷武功的,白洛洛初步估計,即便這侍女的功夫不如自己,卻也差不了多少。
對方若想對她不利,她絕對不是對手。
白洛洛主動往馬車前走:「我全身髒污,恐污了你們的車。」
「沒有關係,我們車裡有乾淨的鞋襪。」侍女慇勤地給她撐著傘,引她上車。
車廂裡鋪著雪白的地毯,白洛洛實在踩不下去,另一個侍女跪坐在門前,甜蜜地微笑著給她換了精緻的軟緞鞋子。
白洛洛何曾受過這種伺候,簡直就是受寵若驚:「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車廂深處傳來一聲沙啞微沉的女音,帶著笑意:「你是白洛洛?」
白洛洛頭皮發麻,膽顫心驚地看過去。
只見坐榻上歪靠著一個面容清秀、身材微豐的年輕婦人,婦人打扮得很素雅,頭上、身上並看不到多少首飾,卻給人一種她非常不缺錢的感覺。
婦人的眼神太過溫和,白洛洛生不出惡意來:「請問您是?」
「這麼說來,你果然是白洛洛了。」婦人笑著朝她招手:「過來咱們說說話,你不認識我,我卻很知道你。」
白洛洛不進反退:「我不是白洛洛,我什麼都不知道。」
「哈哈哈……」婦人大笑出聲,笑聲豪邁,看向侍女之一道:「珍珠,怎麼辦?嚇著她了。」
珍珠也笑,解釋道:「白姑娘,我們夫人夫家姓陳,娘家姓簡。」
簡五?陳少明的夫人?
傳說中那位江東簡氏的當家人,皇后娘娘的閨中好友,立志要做女侯的簡寧嗎?
白洛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興得想叫想跳,終於還是忍住了:「你怎麼證明?」
簡五讓她過去,拿了一封信給她看:「認識這個字跡麼?」
是鐘唯唯的字跡,白洛洛曾經臨摹過她寫的字帖。
鐘唯唯用很親熱的口氣,輕快地向簡五介紹白洛洛這個人,誇她聰明可愛,朝氣蓬勃,很勇敢,很有想法。
白洛洛看得臉紅了,小聲說:「我沒有這麼好。」
簡五笑道:「不,皇后娘娘很少看錯人,她說你好,那你就是真的好。聽說你很想見我?」
白洛洛的臉更紅了,她崇拜的人有四個,一是鐘唯唯,二是簡五,三是護國大長公主,四是端仁長公主。
兩位公主殿下出身高貴,和她距離太遠,因此她最崇拜的還是出身普通的鐘唯唯和簡五,一心就想像她們一樣,成為有用有力量的人。
簡五拍拍坐榻:「過來坐。」
白洛洛飛快地把衣服換了,拘束地坐過去:「您怎麼會在這裡呀?」
簡五笑著把手放在小腹上:「因為我要做母親了。」
她之前在靖中勸服靖中皇帝不要插手酈國的事後,又去了靖中的勁敵鄰國做了不少事,中間和陳少明抽空見了一面,分開後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而此時,皇帝陛下已然滅了東嶺,平安班師回朝,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她打算回酈國,但離開之前,她要先去一趟榮京,瞭解一下靖中人的想法和做法,再做幾件事,防患於未然。
即便不能打消靖中人的某些念頭,也要盡力把這場戰爭推遲幾年,以便給酈國喘息和準備的時間。
白洛洛羨慕地看著簡五微凸的小腹:「恭喜你呀。」
簡五笑容甜美:「謝謝,我挺開心的。」
在失去那個孩子之後,她傷痛了很久,和陳少明成親,夫妻結伴出門,中間十分恩愛,卻始終未有身孕,她一度以為,自己大概被傷了身體,再不會有孕,誰知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白洛洛主動給她診脈:「我替您看看吧。」
簡五脈象平和,胎兒很強健,白洛洛由衷替她歡喜,但想到何蓑衣,又高興不起來,暗自盤算,倘若簡五問起何蓑衣,她該怎麼說。
哪知簡五聰慧體貼,並不多問,只道:「你是要去榮京?我們一路吧。」
白洛洛鬆了一口氣,爽快地說:「好呀,這種鬼天氣趕路,我真是受夠了!我買何蓑衣的時候,那臭老頭兒騙我說它很溫順很乖,買了才知道上了大當!」
簡五忍不住「哈哈」大笑,想到外面的騾子長著一張何蓑衣的臉,簡直笑得停不下來。
白洛洛難為情地摸摸鼻子:「呵呵……說順口了。」
簡五體貼地拍拍她的手:「車修好了,我們走吧,我這裡備有治風寒的藥,吃了就睡覺吧。有我在,你不會吃苦了。」
白洛洛感動得想哭,好想有個這樣的姐姐。
她聽話地吃了藥,鑽進毯子裡閉上眼睛,放心大膽地睡了自與何蓑衣分別後最安穩的一覺。
傍晚時分,馬車停在一座客棧外面,掌櫃地迎上來接簡五下車,小聲和她稟告:「藤松死了,何蓑衣落入魏紫昭之手。」
情況比預料到的更加危急,簡五下意識地看向白洛洛。
少女蜷縮在毯子裡,微蹙著眉頭,就連睡著了也不開心。她身形消瘦,皮膚微黑,衣衫襤褸,看上去吃了不少苦頭。
簡五輕聲道:「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確保何蓑衣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