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還沒有覺察到自己為什麽會一次次跑回到這個地方,他只是在混亂的思緒中毫無目的的奔跑著,遵循著自己的本能,逃避著那些突然揮舞到自己身上的攻擊。
意識中的某些片段還是連貫的,那是他第一次出現在那個積雪遍地的山道上,然後被段青拉回去的時候,自己依稀記得對方好像衝他喊了一些什麽,然後就拽著自己不斷地在霧中奔跑,但沒過多久,他們就遭遇到了第一次攻擊——一個手持細劍與手持短劍的人類,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前方,然後將他們攔了下來。
莫名其妙的出現位置,莫名其妙的攻擊,亞特還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這邊就被拉著向後退去,然後......幾步就退到了雲霧的外圍。周圍的積雪與圍觀的人群還在提示著場景的變化之時,拽著他的段青就幾劍撥開了來自迷霧中的斬擊,然後......再一次拉著他衝進了眼前的白霧中。
“有點像是無序的傳送......”
這是他那個時候聽到的,來自身邊那個冒險者口中自言自語的話。
對這些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詞匯毫無概念,依舊沉浸在“什麽都不知道”的迷茫狀態中的年輕人,再次被拉著跑了一趟上坡衝刺,這讓平時不怎麽運動的亞特終於變得氣喘籲籲起來。而拽著他的那個人似乎也有些耗盡了體力,所以兩個人的速度同時有一些放緩,但拜這段時間的跑動所賜,亞特終於有了一些閑暇去思考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剛,剛才那些人......”
“仇家,過來算帳的。”
“哦,哦......”諾斯爾族的年輕人再一次定了定神:“那我們......能不能跑得掉啊?”
“跑?”對方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叫戰術撤退,旋雲棧道......多好的一個地方。”
不明白對方口中話語的真實含義,亞特隻好從驚魂未定的心情中再次平息了少許,然後看了看左右全是白色的環境:“我們現在......跑到了哪裡?”
“不知道。”對方的回答很乾脆:“也許跑了很遠,也許隻跑了幾米......唔,用你們的話說,叫做幾貝裡。”
腳步依然沒有停,大腦依然還在處理著一大堆沒有明白的信息,年輕人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明白,自己究竟有沒有弄清楚這裡發生的事情:“哦......”
拽著他的人有些無奈地看了看他,然後又看了看左右:“不管怎麽樣,首先需要處理的是......”
他突然用力一拽,將他從原地所站的位置拽偏了少許:“敵人。”
一枚冷箭從他剛才所站的雲霧前方出現,然後消失在了他後方的雲霧中。
“他們在這裡!”
與第一次相同的大喊聲,不過段青已經不再擔心了——如果之前的推斷沒有錯的話,雲霧中的各人基本都是分散在向上山坡上的不同地方的,天知道他們現在被這道濃霧送到了哪裡,與之前他看到的那個入口有多遠,所以對方那幾個人如果分開的話,
他們之間的距離,或許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接近。 “既然距離無法估算的話......”他拔劍接下了雲霧中的攻擊:“那就隨你們喊好了。”
濃霧中的能見度不及兩米以上,稍稍分開一些就找不到對方了,所以若是真的在這裡開戰,必然是使用白刃戰的方式。不過考慮到這道迷霧目前所展現出來的特性,即使是近戰,也不敢挪動太多的距離的,不然極有可能會出現打著打著,再也找不到對手的現象。而為了安全地接下兩個人的攻擊,段青隻好暫時放開了亞特,擋在了他的前方,按照他的想法,這兩個人未必明白旋雲棧道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可怕,若是他們想要從旁邊繞過自己去攻擊亞特的話,說不定......就會被傳送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不過他的意圖,很快就被對方給發現了。
雖然不明白段青為什麽要如此小心的護著那個諾斯爾族人,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傳說中可以一人單挑一支冒險者小隊的諾斯爾族人會不參與他們之間的戰鬥,但一向喜歡陰別人的夜鱗,怎麽可能會讓段青在這種情況下如願。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在之前的洞穴戰鬥裡一招被他打到坑裡,後來莫名其妙沒有死的玩家,實力肯定沒有另外的那兩個神秘人物強的,最多可能有幾個保命的小手段,以及偷襲的本事罷了。所以終於抓住了這次機會的他們,一上來就靠到了段青的身邊,以搏命的方式與對方纏鬥起來,希望在製造混亂的同時將對方二人隔開,然後伺機下手。而交手之後的短暫換招之後,他的心中更是肯定了之前的判斷——對方似乎只會用那幾個新手就能領悟的基礎技能,連一個高端的技巧都不會用的。
“小米!”於是他大喝一聲,提示著自己的隊友進行另一個商量好的戰術。
對於夜鱗的那些小伎倆,米字頭在過去的戰鬥與隊伍的合作中也領教過了許多次,雖然自己有些不齒對方的這種作為,但身為會友兼隊友,自己也是抱著無所謂的放任態度的。在他的考量中,既然是玩遊戲,那自然是什麽辦法都可以用的,即使是後來被對手說陰險之類的話,那也算是靠智力打敗對手,所以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但戰鬥歸戰鬥,他卻不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去為人,像這一次請援兵,夜鱗那個家夥又撒了謊,自己的心中還是多少有些愧疚的,不過想想這種方式結下的梁子,在遊戲世界中隻多不少,大行會小行會、職業選手與知名玩家之間的恩恩怨怨,比自己這點事情要大得多了,他們都一副看盡世間一切的模樣,自己還有什麽接受不來的。不過到了現在,自己這邊的人終於與對方交手,米字頭心中的愧意才多少有了一些釋放——無論如何,你殺我一次,我殺你一次,雙方總算是平一次,你們似乎......也無話可說吧。
諸多的思緒閃過之後,米字頭還是退後了一步,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球。
近身的纏鬥又持續的兩秒,然後突然分開——這種纏鬥是夜鱗的長項。也正因為如此,夜鱗選用的是一把細劍,這種富有彈性、可以隨意彎曲的細劍在貼身的刀劍交擊中往往能將對方打一個措手不及,從而體現出非同尋常的效果,不過剛才的那幾下,他也沒有在對方的身上佔到什麽好處,自己使出的那幾下如蛇一般的扭動刺擊並沒有奏效,而是被對方用短劍格擋開來。
黑色的圓球在雙方分開的同時滾到了對方所在位置的腳下,下一刻,隨著一聲爆響,那個黑色的圓球在白色的雲霧中爆發出了絢麗的火光。
由於距離的極度接近,這一次投擲非常的準確,所以被這個神秘的黑色圓球炸中的段青,幾乎沒有時間反應過來。情急之下的他隻好用雙臂護住了自己的頭臉,然後......被爆炸的衝擊波震飛出去。
他的生命值下降了41%。
無暇顧及到距離他很近的亞特被剛才的爆炸轟飛到了何處,段青急忙在漫天的雲霧中穩定著身形,然後緊盯著自己的腳下——之前的那次爆炸似乎沒有什麽過大的殺傷,即使是位於爆炸中心的他,也沒有掉多少的血量,但他現在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落點了,如果他們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炸到懸崖之外......
想象著自己腳下可能出現的萬丈深淵一般的景象,段青的心不由地提了起來。
雲霧的遮掩依舊如其他的地方一樣,但下墜之勢已經開始顯現,雖然還有這比較平和的心境,但若是腳下已經脫離了那條棧道的范圍,無論自己有通天的本事也已經無力回天了。看著雲霧在自己的周圍急速掠過,緊握著手中短劍的段青盡量地張開了自己的身體,希望在那個最壞的情況出現在眼前之時,延緩一下掉落的速度。
周圍雲霧的飛掠似乎變得快了,下一刻,段青身邊的白色霧氣的流動不再是上下的方向,而是轉了一個彎,變成了左右的方向,雲霧中的旋轉突然變得猛烈,帶動著下降著的段青的身體,向著橫軸的方位俯衝而去——
砰!
讓過了那個黑影,雪靈幻冰從半跪著的姿態站起身來,然後如預料之中地看到了兩個從霧中衝出來的追擊的人影。從剛才那一瞬間的情形,自己也無法推斷剛才從自己身邊飛過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敵人,不過即使分辨不出那個倒霉的家夥究竟是誰,自己還是有辦法處理接下來的事情的。
那兩個人所喊出來的話,證實了其中一種比較壞的結果,不過沒關系......
她提起了長劍,橫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那個人吧?”
對方似乎也認出了自己,其中那個手持細劍的家夥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然後再次衝了上來。
招架,返身,手起刀落,打亂了夜鱗想要再次近身纏鬥的意圖,雪靈幻冰收回了自己的長劍,然後一記橫斬,將前方的霧氣再次劈開了少許。劍風帶動著白霧向著周圍吹散,同時將自己的兜帽揚起了一瞬,然後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原來還是個女人?”驚訝的語氣從另一邊的兩人那裡發出,夜鱗與米字頭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還是由後者率先作出了回答:“如果計算沒有錯誤的話,你的其中一個同夥已經掉下懸崖了,所以......”
“現在放棄抵抗的話,我們可以考慮......放過你。”
“當然,如果你能把你們的那個諾斯爾族人的線索分享給我們的話,那就更好了。”
似乎與自己的隊友想法不同,手持細劍的黑衣男子甩了甩自己的長劍,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如果你願意陪一陪我們哥幾個來賠罪的話,那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糟糕。
這是米字頭心中突然升起的想法。
明亮的劍光突然顯現在他們的眼前,站在女人面前的兩個人頭皮一麻,下意識地矮身蹲了下去。那道由金色的劍身上所飛出的劍氣從他們二人的頭上劃過,伴隨著被吹散出去的雲霧飛向了山坡的遠方。
一道呲啦的響聲從上方傳來,那大概是那道劍氣割裂了岩體所發出的聲音。
“劍,劍氣......”
“我靠......”
“你究竟是誰?”夜鱗望向了那個女人的頭頂,但那一瞬間的霧氣已經重新圍了上來:“雪靈......”
他並沒有看完所有的ID字樣,因為那個女人已經向著白霧的後方退去,留給他們的只是一道冷然的目光。
“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啊。”
“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早就告訴你管住自己的嘴巴!我也不想批評你的人格,但你這個性子,早晚要給我們惹到不該惹到的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現在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繼續追唄,我還有兩顆火爆彈,我們再找個機會......”
慘叫聲突然從他們的前方傳來。
兩個人心中一驚,然後一前一後地向叫聲的方向跑去,但還沒有跑出幾步就衝出了雲霧的范圍。顯現在他們突然清晰的眼前的, 赫然是之前他們衝進霧中時的那條山路,在留守在這裡的其他圍觀者的注視之下,之前跑出來的那個女人剛剛一劍斬飛了某個呆呆地站在霧氣邊緣的人,然後在鮮血的飛濺中,拉著那個依舊懵懂地等在原地的那個諾斯爾族的年輕人,迅速地衝回到了雲霧之中。
那名剛剛被一擊劈飛的玩家,似乎穿著一件法師的袍子。
“玄青!可惡......”
緊了緊自己手中的武器,夜鱗剛想重新追趕對方,卻被自己的隊友攔了下來。
“別急,這麽追是追不上的。”米字頭咬牙說道:“他們顯然是想利用這迷霧的特點......將我們分而食之。”
“那邊的那個......是惜夜?他也死了?”
“咱們在這裡等一會,等鐵兄出來,然後再一起進去,對方應該只剩下兩個人了,只要我們不再分兵......”
“勝率就很高了......你是想這麽說嗎?”
最後的這句話,並不是出於米字頭之口。包括在場的其他圍觀者,所有人都向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那裡是位於山道的右邊,懸崖的邊緣,雲霧環繞的交界線的空中,剛剛從懸崖下方伸出來的一隻握劍的手。
隨後,另一隻握劍的手同時從他們看不到的懸崖下伸出,齊齊扳在了懸崖的邊緣上。一白一黑兩把短劍在陰鬱的雲霧邊閃耀著詭異的光,而隨之露出來的那個男人的臉龐,也如同這裡的雲霧一般陰鬱。
“所羅門喲......”他咧起了嘴:“勞資從地獄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