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段青顯然屬於後者。
“你說……他是不是覺察出了什麽?”
“……不知道。”
只剩七彩靈光與晴天兩個人的夜色寧靜而又清冷,他們一站一坐,靠在要塞中央廣場的邊緣區域靜靜地沉默著。但時間的流逝,並不會因為他們兩個長久的沉默而停下自己的腳步。所以一些該談的話,最後還是要一點一點地說出來。
“我只知道,你還是表現的太露骨了。”
七彩靈光將原本盯著地面的頭抬了起來,平視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廣場前方:“我知道……你喜歡小千。”
靠在後面石柱上的晴天沒有回答。
“我也知道……狂瀾幻想也是你弄走的。”
後方的呼吸聲停了一瞬。
“這些東西,我本來也不想管,年輕人嘛,青春,衝動,都是你們自己應該解決的問題。”七彩靈光歎息著說道:“在我看來,無論是打一架還是暗自離開,這都是你們自己選的,後果……自然由你們自己來承擔。”
“我也相信,我的妹妹最後……會有一個好的選擇。”
後方的晴天久久地沒有說話,似乎想從對方的這段話中咀嚼出其他的意味,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放棄了:“隊長……”
“你的實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七彩靈光雙手往前一伸,搭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不然之前的事情也不會生。但是……”
“我一直認為,越是有實力的人,就越能看出更多的東西來的。”
七彩靈光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說道:“今天的這場仗,咱們給人家安排了最髒最累的活,人家一句話都沒有說,到最後反而把咱們給救了……我想問,換做是你,你能做到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看他……也沒有那個意思。”
從鼻中出了一聲冷哼,七彩靈光低聲說道:“我說……你就不能先搞清楚情況,再想想怎麽行動啊?戰鬥中冷靜無比的你,到了這種事情上怎麽就這麽急呢?”
“……我只是……”
沉默了一陣,晴天才緩聲答道:“想先打聽一下……”
“沒有人喜歡別人打聽自己的過去的。”
七彩靈光搖了搖頭:“尤其是……背負了某些東西的人,他們對你之前的那些做法看似沒什麽意見,其實內心裡是很敏感的。”
“你……應該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七彩靈光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拍了拍自己身後的塵土:“他才會選擇離開的。”
“呃,我也不是有意這樣……”
“我知道。”
他回過了頭:“我都知道。”
“我可是……老團長了,這點東西我還看不出來嗎?”
他走到了晴天的身旁,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次就算了,反正……以那個人的實力和性格,這一幕早晚都會生的。”
“不過……”
他向著要塞的陰影中走去:“下不為例。”
腳步聲逐漸消失在了要塞的走廊中,廣場邊緣重新變得安靜了下來。要塞的黑夜裡,除了城牆上偶爾傳來的衛兵交接時的喊話聲之外,隻留下了一個人的安靜的呼吸聲,還在這片黑夜裡悄悄地回蕩著。那黑影又在那裡站了一陣,最後恨恨地一揮手,轉身朝著同樣的方向離去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光,段青依舊留在法爾斯要塞這裡遊蕩著——由於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可不敢現在就返回塔尼亞去,所以也就隻得如他之前所講的那樣,安靜的開始當一個戰場副本的野人。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安靜兩個字開始逐漸地從他的身邊離去,只因為“陌上青山”這四個字,逐漸開始在要塞裡傳頌了。
短短幾天的時間中,他參加了十幾次戰場副本的活動,其取得的戰績,無一例外是驚人的。
以段青曾經的實力和經驗,對付這種程度的小隊出擊還是不在話下的,更不用說這種幾乎處處都是固有套路的攻克形式了。待到他逐漸熟悉了這個戰場的各個地形和敵人招式時候,這一情況就顯得更為突出,乃至到了可以背板的程度。哪個副本裡有什麽敵人,他們把守的位置是哪裡,守關的Boss都有幾類,他們各自的作戰方式又是什麽,段青也都在過去的這幾天中慢慢地熟悉了下來,然後加以自己的想法與手段,帶著一個個臨時組成的團隊全部打了過去。相比之下,段青在副本的攻克過程中遇到的比較困難的事情,反而是來自帝國的敵對玩家們——就算是他們沒有對應的任務在身,哪怕是為了那幾個人頭,或者是給這邊搗亂,兩邊見了面也會大打出手的。
“所以說……要想其樂無窮,還是得與人鬥啊。”
這是某一次,段青費心費力,帶著幾個玩家乾掉了帝國潛伏偷襲的玩家小隊以後所出的感慨。
當然,他也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許多要塞的能人志士,熟悉了裡面的一些還算比較厲害的人物。像長風冒險團的隊長且聽風吟,虛空冒險團的流塵、一尾渡江等人,夜鶯冒險團的情曦,江山如畫冒險團的一江春水等等——說是冒險團,其實他們一個個的跟行會已經沒什麽兩樣了,之所以維持著小隊的形態繼續在這個地方混下去,除了他們幾個人志同道合,相互之間比較熟悉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喜歡這個地方。
“每天都有的打,好處還這麽多,我們當然就待在這裡了。”
這是另一次野團下副本的過程中,段青問起的時候,一江春水的原話:“對面的那些面孔,想必也是一樣的想法吧……嘿,上次被糖醋蘿卜偷襲的帳,我還沒有算呢!”
“那麽……你們怎麽不去參加比賽啊?”
“比賽?不不不,聯盟杯那種大場面,不適合我和我的這些隊員們。”一江春水連連搖頭:“我們這種架,打的就是一個野路子,要是論起什麽3V3、5V5之類的,我們可套路不過那些戰隊的人。”
他頓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不過……要是讓他們跑過來打我們這樣的仗,估計也會被吊打的吧。”
一江春水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來自公國要塞的玩家們,除卻正常的戰場副本活動,幾乎天天都處於遭遇戰的狀態之中。草叢之中跳出如同小精靈一般的敵人都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通常都是誰先現了誰,然後找了個適合偷襲或者對己方有利的環境隱藏下來,然後打對面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在戰場副本的過程中,公國與帝國的玩家們也常常會碰面,按照不成文的規矩,這個時候雙方都會保持基本的克制的,但要是兩邊的人有什麽任務上的衝突,或者有什麽舊怨的話……你就不得不在拖著一堆怪的情況下,面對來自小隊精英玩家的攻擊了——那可是最刺激,同時也是最糟糕的場面,段青……自然也是經歷過的。
至於結果嘛……就算是拚贏了,也就沒剩下幾個活人了。
由於這種衝突的存在,公國與帝國的戰場對立之中,也存在著雙方玩家之間的勢力劃分,而那道線所在的地方,與npc現存的區域也是大致相同的:要塞周圍的地方都是公國玩家們的地盤,而出了草原的區域,基本就是帝國玩家們的天下。每天的戰場中央,草原的緩衝帶上,來自帝國的巡邏隊都會到這裡進行一次例行的偵查,也就是人稱“耀武揚威”的過程,公國這邊的衛兵們雖然不敢出擊,但站在城牆上遙看那些騎兵的時候,也會指著他們大笑著說一些類似“一群蠢蛋”的話,然後對他們的叫罵不理不睬,繼續一副堅守不出的態勢。帝國的騎兵們也習慣了這樣的循環,每天也是喊兩嗓子就退回去了,留下了一群來自帝國的玩家們,繼續他們自己的日常。
“流塵小兒,你給我出來!勞資今天一定要送你回一次老家!”
“情曦那個小娘們呢?出來伺候你家男人啦!今天不把大爺伺候舒服了,大爺我……就不走了!”
“對面的人聽著,今天你們必須交出斯巴達克!不然的話……我就讓法爾斯要塞血流成河!”
仗著帝國在戰場上的優勢,帝國的玩家們叫起陣來也是一等一的有底氣,不過與公國這邊的士兵不同,公國的玩家們可不會聽一聽就算了,於是每天例行的巡邏任務,最終都會演變成如同大亂鬥一般的玩家戰場,跑屍體叫朋友,單挑群毆奸謀詭計,往往一打就是幾個小時,打到天黑也是經常的事情。段青路過的時候,也常常看著這一幕唉聲歎氣,心想冤冤相報何時了,這麽打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接著就被那個方向突然飛過來的火球所波及,被炸了個灰頭土臉。
“他奶奶的,你們成功地拉到了我的仇恨……”
“哎哎哎那個野人,你不要亂跑……哎呀,誰打的我?”
“偷襲!偷襲!那邊有帝國人來啦!”
於是又是一場大戰。
這幾天下來,段青在戰場上也見識了不少強力的野人,他們大都是一些個人實力較強,有資本混野的家夥,有一些甚至是大行會裡出來的人。這些人往往技術和裝備都很不錯,並且帶隊經驗豐富,往往能在一個臨時組起來的隊伍之中充當隊長的角色。他們的指揮能力或許沒有七彩靈光那麽好,不過也達到了一定的水平,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非常熟悉野隊的指揮套路以及指揮方式,他們所出的指令,往往也是簡短和明了的。
“等……等……再等……走!衝過去!”
“往左!往右!”
“別往那邊跑!可能有帝國的走狗……那個誰,你去探一探先。”
“Boss要放技能了!躲開正面!”
“這裝備誰要?三,二,一……沒有人要?那我黑了。”
遇到這樣的家夥,段青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樂得讓他們帶隊,好讓自己能夠輕松一下。不過偶爾也會遇到出現失誤、隊伍遇到危機的時候,他也是能補救就補救,補不了就只能在缺人的情況下繼續打下去了。這種情況下,野人們也總是有野人們的辦法,而這種辦法,也往往由段青來背負——
“頂住,左邊頂住……誰還有空?陌上青山,過去頂一下!”
“前面有兩波小怪,不過咱們的盾戰士已經回城了,誰能拉一波出去……青山兄弟,你能行?”
“不行了,咱們少人,就算這批援兵能擋住,下一個路口還有兩批人,咱們還是丟了這些箱子……哎哎哎,陌兄你幹什麽?”
“當然是……衝出去了。”
“哎,哎!嘁……算了, 弟兄們,咱們拚了!”
幾日的表現,讓段青收獲了大量裝備的同時,也從那些玩家的群體中收獲了一個野人王的稱號,雖然這一點連包括段青自己在內的許多人都不承認,但一次次任務的成功以及裝備的收獲卻是實打實的。不過或許是系統也看出了段青過強的實力,又或許是段青已經敗光了人品,那十幾件裝備中,一件他能用上的都沒有。
然後,他就在要塞的門口擺了一個攤,一股腦地將那些裝備都賣了出去。
“這麽多的錢……總能堵住你的口了吧?”
腦海中浮現出了某個金色馬尾辮的身影,收著攤的段青搖頭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前段時間某次下線,然後在好友的列表裡面看到的,來自夢竹的留言。留言的內容大致是抱怨他突然離去的話,以及讓他趕緊回去的催促,而催促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
不過,裡面有一條倒是很強勁的。
“快點回來……聯盟杯都已經開打啦!你難道不回來看比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