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遊之王者再戰 五十 再見

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色的書生服——白色的襯裡，黑色的外邊，一條黑色的布帶系在腰上，旁邊還別著一把古代的折扇。頭上系著綸巾，將黑色的長發束起，配上他溫潤如玉一般的臉龐，儼然一副古代文士的打扮。

他的左腰系著一把佩劍，普通的黑色劍鞘，普通的白色劍柄，只有那簡單而又大氣的造型，古樸的花紋，和用紅繩系著的劍穗上，掛著像是一塊玉佩形狀的東西，共同說明著這把劍的不凡。

“嘖嘖嘖......”

看到這個人之後，段青咂著嘴巴搖了搖頭。他乾脆在一片漆黑的地面上席地而坐，然後一隻手按著膝蓋，一隻手支著下巴，開始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讓我想想......”

“你們是打算把幻象玩到底了是吧。”他旁若無人的說道，仿佛是在向那個人提問，而對面的那個人好像也沒有理會他的樣子:“所以你們......弄了這麽個地方。”

“嘿，這地方也太黑了吧，難道製作方沒有成本做背景了嗎......”他的眼睛瞟著四周:“起碼擺幾個家具，或者做個台子，嗯......現在應該是在塔頂，你們可以把屋頂掀掉，然後搞一個類似翡翠之巔的地方......哈，玩了那麽多年，看來我也可以當個策劃之類的......”

那個人伸出右手，平伸向前，然後掌心向上，勾了勾指頭，做了一個挑釁的手勢。

段青同樣沒有理會。

“不過說實話，你這個人做得還是很像的......”段青笑著打量對方:“頗有幾分......我當年的風范。”

那個人還是沒有說話。他右手摸向了劍柄，然後拔劍。

“不過啊......”段青繼續摩挲著下巴看向周圍:“你們既然能夠把我做的這麽好，為什麽周圍的場景卻做不出來......”

“嗯，我可以理解為......是有著別的什麽原因嗎，因為人物屬性?隱藏屬性?或者純屬運氣?喂，有話好好說，我還沒有搞清楚呢......”

看到那個人開始慢慢向他走來，段青雙手連擺:“或者是因為我之前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不過其他人這一路也沒有出現什麽反常的地方啊，雖然他們好像也不在這裡......”

空氣中蕩起水波一樣的漣漪，持劍前行的那個文士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他原本站立的地面，因為劇烈的力量踩踏而產生的波動，正在從那裡的地面和空氣中生成，然後擴散。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

那個人突然出現在段青面前，卻仍然保持著之前持劍前行的姿勢，仿佛他們之間的空間被瞬間抹去了。書生停下了腳步，然後將手中的劍遞出。

仿佛是在應和著對方雷霆般的攻擊，有空嘯聲從遙遠的漆黑中傳來，劃破兩人周圍的空間，然後回蕩在更遠的夜空中。

下一刻，空嘯聲化作細密的低語，回響在段青的耳畔。

段青用力向上一挑，架開了迅如閃電的一劍，然後就勢一個向後的翻滾，甩著鮮紅的血液，離開了對方的攻擊范圍。

“這是迅影步法吧......不得不說，我還是被嚇到了......”

那一劍還是劃破了他的胸口，血淋淋的上身看上去雖然很恐怖，但是看上去並不足以致命。

“夢竹他們都沒有出現，

那也就意味著......他們遇到了和我相同的情況，咳咳......”他慢慢從半跪的姿勢中站起，捂著胸口上的傷痕，鮮血從他的手指縫中流出來，一滴一滴地流到了地上:“我很好奇......他們也遇到了幻象了嗎?” “他們......也有與我相同的過去嗎?”

那個人依然沒有說話，仿佛之前那些呢喃一般的低語與他無關。於是段青掙扎著將劍橫在自己的身前，一副想要應戰的態勢。

“呼......呼......”他喘著粗氣，嘴角中似乎也有血沫流出:“不，不過，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你......”他看著對方，咧嘴笑了起來:“還真是高興啊......”

“斷天之刃。”

就像是劍光帶動著人影，一聲劍吟中，黑衣書生以極快的速度，再次向他襲來。

盡管眼疾手快地用出了招架的姿勢，但那股巨大的力量還是撞擊在段青的短劍上，武器連同手臂被蕩開到一邊，他踉蹌著向後退去，然後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或許是因為反震的力量過於強大，這次的段青渾身都像在飆著鮮血，他在滿地鮮紅的漆黑地面上來回掙扎了一陣，然後躺在原地不再動彈，仿佛再也不會站起來。

持劍的書生保持著舉劍的姿勢，久久地沒有動彈。

“嘁，居然騙不到你......”躺在地上裝了半天死的段青，“呼”的一下翻身而起，沒事人一樣的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塵土:“難道這個幻境是與我相關的?只要我不死，就不會消失?”

黑衣的書生沒有回答。

“算了。”段青舉起了雙手:“我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麽沉默寡言......所以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書生舉步，繼續向前走去。

“從進入翡翠之森開始，到爬上這個翡翠之塔的塔頂，我們見過了很多東西。”段青依舊不理會那個一直想要殺死自己的幻影，繼續自言自語:“但是這裡面有真實，也有幻象，雖然你的力量強大，而且積攢了這麽多年，但是想要將假的做成真的，讓成千上萬的玩家和NPC都認不出來，應該還是相當困難的，甚至我可以大膽地說......這不可能做到。”

“因為你不是生物，沒有思想，想要得到真實，就必須借助真實。”

段青搖頭:“真是可悲。”

黑衣的文士再次消失在原地。

“拜托，和自己的幻影戰鬥這種套路，人家都已經用爛了，之前沒打過十次也打過八次......”

金屬碰撞的響聲中，雙方的劍柄處對碰在一起，段青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手上用力，推劍將對方架開，然後一劍砍去。

對方同樣一劍砍來。

“或者是說，你的能力已經找不到比我更強的對手了嗎......”

段青橫劍一蕩，意圖將對方的劍勢震開。對方與他作出了同樣的動作，兩人的力道撞在一起，然後身影驟然分開。因為力量上的差異，段青比對方退出了更多的距離。

“嘖，你這是作弊......”段青嚷道:“拿我滿級的號打我一個十幾級的算什麽本事?雖然說我也不知道，這個人物的屬性，折算成自由世界裡的屬性等於多少......”

書生依舊沒有回答，照例慢慢靠近了過來。

“看來要靠真本事了。”段青哼了一聲，然後猛然衝了上去，在那個書生抬劍欲擋的那一瞬間驟然收劍，低身錯步，轉到了對方的側面。

然後，對方也幾個側步，轉到了他之前的方向。兩人就像跳舞一樣互相對調了方位，然後再次對峙起來。

“臥槽，不得不說，你學的還挺像......”段青後跳了一下，然後甩了甩手中的劍:“不過這樣一來，你就暴露得更明顯了......”

“圓舞步這一系統，這幾年改良了一些，特別是細處的動作和步伐的演變......我反正是沒練過的，結果你也一樣。”

段青再次衝上:“不會與時俱進......”

“星爆氣流斬！”

雖然招式的名字很響亮，但那一劍卻是普普通通的一劍。對方似乎也沒有絲毫被段青唬住的樣子，輕輕松松就將這一劍撥開，巨大的力量再次讓段青的手臂不由自主地蕩向一邊，露出了很大的破綻。

書生照胸就是一劍，段青向後一仰，雖然躲過了致命的攻擊，但由於體力不足，他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唰的一聲，書生將劍尖橫在了段青的脖頸前。

“嘁，純屬性的壓製，真是無話可說，若是等我多幾個技能，體力值再多一些的話......”

似乎不打算繼續抵抗，段青就那麽箕坐在地，兩手撐在後面，仰著頭看著面前的敵人。

空蕩的空間中，背景一樣的黑色天空似乎在不斷閃動，有隆隆的聲音從遠方傳來，猶如席卷而來的風暴，又好像即將發生的地裂山崩。

那聲響終於近了，然後再次化作低聲的呢喃:“離開......死亡......”

“嘿，這是什麽意思，要我選擇麽?”段青自言自語道:“我要是不選會怎麽樣......”

黑衣書生的眼中，有著黑色的光芒亮起，他手上的力道也在逐漸增強，但那最後一劍卻遲遲地沒有刺下去。

“怎麽還不下手?要麽是你在拖延時間，要麽......你是真的殺不死我。”段青乾脆仰頭向天:“嗯，你想讓我死亡，或者離開......但你做不到，也就是說，我的意志如果作出選擇，這兩個選項就會成為真實......”

他將目光放回書生身上:“是這樣吧?”

書生依舊面無表情，眼中的黑芒愈盛。

“真是無能。”段青嗤笑一聲，看向書生的下擺:“想必你還有很多東西學不會的吧......情感這種東西，給你個幾萬年你都不一定會懂，所以說......”

“我最強的招式，你肯定也是不會的。”

似乎是終於不耐煩了，凜冽的殺氣慢慢地從書生的身上逸散而出。巨大的氣勢撲面而來，被夜色覆蓋的世界仿佛感應到了黑影的壓迫力，開始發出震天的巨響。

“幻境開始不穩定了。”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四周，段青不動聲色地說道:“這是在向我施壓嗎......好吧，我選擇......”

“星爆棄療斬！”

他向右側撲去，按在後面的右手猛然抬起，手中的短劍劃向對方。

黑衣書生沒有反應，因為這一劍從黑衣書生的身前劃過，沒有碰到他一絲一毫。但是段青卻一個挺身滾到一邊，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黑衣書生還是沒有動彈。

段青捂著起身時被劃傷了的脖子，卻吹了一聲口哨，拋了拋手上的一塊石頭。那是之前吊在古樸長劍上的劍穗——之前那一劍，他削斷了劍穗上面的繩子，然後一把將其抓在了手中。

“你的形象，是我在《武朝俠客》那款遊戲裡的造型，連招式也差不多......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把陪伴了我大半生的‘鋒芒’，是沒有劍穗的。”

他一手抓住了劍穗上面的那塊綠色的石頭，然後懸到自己的眼前:“嗯......”

“這應該不是你的真面目吧。”

“雖然不知道這千年來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不過我想......這個地方，這整片森林，都是你的傑作吧。”

那塊石頭一閃一閃的，開始散發出詭異的綠色光芒。

“嗯，我知道，你應該擁有著巨大的力量，如果我現在將你據為己有，也許能讓我在這個世界中一步登天......”

“哦，也許不能。”段青搖頭說道:“這些真真假假的東西，也許只是自然的演變罷了。”

他回頭向著後方看去，書生的身影還是靜靜地待在那裡一動不動。漆黑的世界，卻因為綠色石頭的閃動，而變得更加動蕩起來。

“你好，翡翠。”段青說道，重新將視線放回到眼前的這塊石頭上:“在我的世界中，也有一種叫做翡翠的石頭，它們有的是綠色，有的不是綠色，不過都是晶瑩剔透，是非常美麗的一種石頭，不過......”

他右手用力一握，那塊石頭應聲而碎:“......我還是喜歡玉石多一點。”

震動聲從他的腳下響起，他若有所覺的回頭望去，那個書生的黑影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我選完了。”他輕聲說道:“再見了，過去的我。”

黑幕就像破碎的玻璃，從遠方向著無盡的虛空中落去，白色的光芒從細小的裂痕中透射而出，然後隨著裂痕的蔓延而擴大，逐漸佔據了整個空間。

野獸的嚎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起來像是那條巨蛇痛苦的嘶吼。

由黑轉白的刺眼光芒，充斥在段青的視線中。下一刻，白色的幕布被塗抹上了色彩，逐漸形成了一個段青從未見過的畫面。

那是由單純的顏色組成的景象。

火紅的顏色，混雜著土黃的顏色，大片大片青綠色的顆粒中，點點滴滴的水藍色在中間不斷的閃爍，流轉，時隱時滅，如夢似幻。遠方的天空中，似乎有一個球型物體靜止地懸浮在空中，又好像在不斷轉動。在段青不明所以的呆滯眼神中，那個猶如外星來客的圓球狀物體，漸漸消失在由各種顏色的微粒所組成的迷霧裡，但回蕩在天際的聲響依然透過層層疊嶂，洞穿了段青的心靈。

那是鍾的聲音。

這是元素的海洋。

翡翠之塔下，環繞的河水邊。

克莉絲汀和芙蕾亞一人一邊，使用著各自的力量在她們的周圍設置了兩道冰火防線，抵禦著無畏前進的黑甲蟲大軍。無數的蟲鳴聲充斥著耳邊，然後轉化成死亡的嘶叫聲和被火焰燒成灰燼的劈啪聲。河水的另一邊，另一道由紫黑色的霧氣組成的防線飄蕩在那裡，與這邊的防禦支點隱隱相互呼應著。

兩位大魔法師的頭上已經遍布汗珠——她們已經消耗了很多的魔力，即使是以她們的境界，能夠借用四周空間中無盡的元素力量，但精神力的損耗也不足以讓她們撐下去。

但兩人的表情依然平靜而專注，仿佛她們正在做的事情與自己的生死毫不相乾。

遠方，無數的黑甲蟲化作永無止境的黑色狂潮，從森林中噴湧而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其中的一些蟲子鼓動著雙翅，從地上漂浮起來，然後晃晃悠悠地從低空中靠近。

兩人的神情一凝——在前方的視野中，更多的黑色蟲子從地上飄起，逐漸變成了鋪天蓋地的黑雲。

“這種仿佛與整個世界對抗的感覺，自從‘烏德斯戰役’之後，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克莉絲汀的語氣中依然平靜，但她的妹妹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芙蕾亞咬著嘴唇，將自己的法杖插到了土中，雙手環繞在兩邊，做出了環抱的姿勢。

她的一隻胳膊被旁邊的克莉絲汀按住了。

優雅的藍袍身影搖了搖頭:“不要這樣，我親愛的妹妹。即使到了那一步，也應該是由我......”

突然，她回頭向上望去。

翡翠之塔的頂端，白色的光芒在陰沉的天空中點亮，然後逐漸擴散，變大，膨脹的猶如太陽一般。下面的人紛紛抬起頭來，但是卻被那光芒照得睜不開眼睛。

然後，這個太陽炸成了千萬道四色的光芒，向著四周激射出去。

紅色的光芒，藍色的光芒，黃色的光芒，綠色的光芒，大大小小，源源不斷。其中最少的紅色光芒，沒飛出多遠就消散在了空中，而最多的綠色光芒不斷地膨脹著，噴發著，漸漸的垂直向上，射到了天空之中。

綠色的光芒逐漸形成了一道光柱，筆直的立在天地之間，暴躁的空氣逐漸被推動，吹起，然後化為狂暴不羈的烈風，向周圍掃蕩開來。

那狂風扶搖而上，在天空的烏雲中射出了一個大洞，將翡翠之塔上方的陰雲驅散，生生地把陰天變成了晴天，真正的陽光透過逐漸變大的雲洞，向下方灑落。

若有若無的波動隨著那些狂風向四周擴散，從克莉絲汀和芙蕾亞所站的腳下劃過，在她們在狂風中努力維持自己身形的同時，無盡的黑色甲蟲如同風沙一般隨風而逝，化為黑色的粉塵，被狂風吹往了不知名的遠方。腳下的地面也隨著那絲波動而變化，從綠色的生機盎然，變成了黃褐色的貧瘠荒蕪。

遠方，在黑色狂潮中存活下來的巨型樹木，也隨著那絲波動的擴散而褪去了原本的模樣。兩位大魔法師看著之前她們數次路過的，曾經的森林，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即使是以她們的見聞，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異景——那立在黃褐色的土地上的，被風暴吹拂而過而顯露真身的大小石頭，如同穿越了千年的塵沙，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由明亮的綠色石頭所組成的石頭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