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老蔡警世录 第412章 吾儿可勇？

岳飞的军队因为一些特别的状况，导致行进的速度很慢。

于是半路上，张平安又是收到了好几块从汴梁发来的金牌。

不过，等到张平安过了白沟河，正式进入河北地界后，便再也没有汴梁的信使过来了。

大军一路行来，河北一地与张平安当初北伐时相比，变化颇大。

短短半年时间，荒芜的大地上，已经显露出了勃勃生机。

原来废弃的村庄冒出了渺渺炊烟，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不时还能看到几个货郎在村子间穿梭，百姓遇到大军过来，也不再惊恐的躲避了。

而，岳飞军中大多都是河北人，此时回到家乡，人人脸上皆是喜色。

毕竟离乡数月，九死一生，能够活着回来，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幸事，还能强求什么。

更何况，岳家军上到军官下到士卒，所有人腰间都是鼓鼓囊囊的，还有什么不满意？

张平安夺了倭国的金山银山，手上银钱充足，发起赏赐来，给得很足。

世上就没有让人家卖命，不给够钱的道理！

这些人手上银钱充足，现在又回到了故土，不少人心思不免活泛了起来，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

待回头便与岳宣抚说一声，脱了这身丘八皮，回了老家去！

在家里头置办上几亩地，修一修破了的房子，再娶个婆姨，生上几个崽子，不比当个丘八来的好？

岳飞浑然不知手下的小心思，等大军又行了数日，前方大道上密密麻麻冒出来一大堆人。

这些人有老有幼，大多都披麻戴孝，打着招魂的幡子。

来人的身份瞬间呼之欲出，这些都是岳飞军中战死者的家属，一收到岳飞的传信，就赶了过来。

岳飞望着人群，沉默了许久，口中方才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送兄弟们回家……”

随即，一辆辆同样打着白幡的马车，自队末缓缓驶了过来。

“岳飞，怎么回事？”

“因何无故停止行军！”

监军万俟卨领着一帮随从，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滚！”

张平安脸色不悦，口中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好的，王爷。下官，这就滚！”

监军万俟卨也觉察到了周围气氛不对，二话不说又麻溜的滚回了队伍里。

待到万俟卨走后，岳飞一挥手，前方的军士立刻放行，将所有等候的百姓都放了进来。

而，一辆辆装载着骨灰坛子的马车，也横在了大军的前头。

人群中气氛越发的压抑了起来，这车子上装着的可都是他们的父兄、夫君啊！

岳飞径直走到车前，手中捧起一个坛子，高声喝道：“河北宣抚司，第一军，第一营，第一都，军士蒋二狗。”

当蒋二狗的名字响起时，一个少年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岳飞沉默着将蒋二狗的骨灰交予了家属，再奉上厚厚的一封卖命钱，这才转身又捧起了下一个骨灰坛子。

“河北宣抚司，第一军，第一营，第一都，旗头冯小乙……”

“河北宣抚司，第一军，第一营，第一都，军校陈大胆……”

“河北宣抚司，第一军，第一营，第一都，队头陈彦宏……”

随着一个个名字响起，家属们纷纷上前，将自家亲人的骨灰领了回去。

而，人群中这时也终于崩不住了，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刹那间哭声响成一片。

“河北宣抚司，统制高宠！”

岳飞话刚落，一名白发苍苍华服的老妇便自人群中蹒跚走出。

“老太君，节哀！”

岳飞将手中大将高宠的骨灰，郑重的交到了高母手中。

但，当岳飞要奉上银钱时，高母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问道：“岳宣抚，老身有一事相询，还望告知。”

“老太君请讲！”岳飞不敢怠慢，忙正色回道。

高母强忍悲痛道：“敢问岳宣抚，吾儿高宠可曾奋勇杀敌，有没有辱没了先祖开平王的名声？”

“高兄弟勇冠三军，一人一枪独守桥头，使得金军铁骑不得寸进！

身前共中箭十三处，刀伤五处，枪伤七处，仍然死战不退！

无愧开平王之后！”

岳飞说着说着，想到高宠的惨状，不由悲从心来。

“那便好！那便好！”

高母心中亦是悲苦，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能得岳宣抚亲口确认，老身也好回家告慰先祖了。”

高母说罢，颤颤巍巍的抱着骨灰坛子，转身便走。

“老太君……”岳飞举着手中的那封银子，一时只觉着有千斤之重。

“高家已经无人，老身也有地方吃饭，要钱何用？且留着给军士们吃顿饱饭，好多杀胡虏！”

高母从始至终看都没看高宠的那封卖命钱。

张平安就在岳飞身旁看着一切，却是没有半分站出来收拢人心的想法。

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些漂亮话？

待破了黄龙府，在好好祭奠英灵吧。

岳飞大军一连停泊数日，方才再次启程出发。

又行了几日光景，黄河北岸已是遥遥在望。

因为北伐的缘故，黄河北岸渡口的设施仍然保存的很完善，还有专人负责打理。

张平安王驾一到，渡口立刻便忙碌了起来。

守卫渡口的官兵，忙调拨船只，送张平安一行过河。

眼看着船只就位，张平安忽于马上朝着岳飞一拱：“岳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别过吧！”

“王爷，岳飞......”岳飞看着张平安，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岳大哥，无须做小儿女之态！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张平安笑着拍了拍岳飞的肩膀，浑不在意岳飞的态度。

岳飞迟疑片刻，似是下了决心，翻身下马叉手拜道：“王爷，要不就让飞带人护你过河，去汴梁吧！”

“不必了！岳大哥要是如此，只怕会有碍今后的仕途！”

张平安微笑作别，登船而去，亦如当年太行山上。

只不过当年是张平安送岳飞去河北，而今日则是换了岳飞送他去汴梁。

岳飞呆呆的立在当场，看着船队逐渐远去，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岳飞方才回过神来，朝着张平安的背影，重重的一拜。

王爷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