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幸運車號車頭,我是李今念,來自蟻巢4區,這列火車的列車長和最尊貴的外交官沈從,都已經被我挾持了。現在,所有人都要聽從我的指令行動。”
李今念的聲音在各節車廂落下,全車瞬間陷入短暫的沉寂,只有火車在軌道上前行轟轟隆隆的聲音一直未曾停歇地響徹著。那短暫的時間裏,有人還沒睡醒,懵懵的覺得自己好像聽不懂人話,有人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聽錯了,有人心想這是不是一出叫醒惡作劇。大多數人都愣愣地看著傳來聲音的角落裏的廣播器。
兩秒過後,這列火車的乘務員們和軍人們率先炸了。
“快去看看沈先生在不在頭等艙!”
“聯絡頭等艙!聯絡車頭!”
李今念看著監控畫面裏頭等艙外面的警衛員立刻沖進頭等艙,眨眼將整個頭等艙從頭到腳搜尋了一遍,第三節車廂內的精英部隊們火速行動起來,各節車廂內的人們也反應過來幸運者號不可能搞這種叫醒惡作劇,有些騷動起來,或震驚或茫然的議論著,尾部的車廂內,女乘務員立刻趕去確認李今念在不在……
蟻巢人所在的車廂內也響起了她的聲音,聽說她是來自蟻巢的居民,所有人也愣住了,孟長生更是張大了嘴巴,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李今念失蹤了一晚上,居然是去綁架了列車長和沈從??
底下的動力室內,被抽得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的人們也不由得停下了動作,管理員們也被這廣播驚得轉移了注意力,好一會兒才發現這個,這才吼叫著讓他們繼續幹活。
在火速檢查確認下,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是真的,他們的保護對象外交官沈從被綁架了。
李今念很緊張,車頭和頭等艙的距離就中間的鏈結踏板,兩步路的距離而已,而她何其大膽,居然就隔著這點距離,兩塊鐵板,如同曾經在電視電影裏看到過的被警方包圍在工廠裏的劫持人質的綁匪一樣,威脅著他們。那些綁匪最終都沒有好下場,她呢?
李今念不停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說:“我看到你們的行動了,別輕舉妄動,否則我會殺掉他們,我來自蟻巢,你們知道蟻巢人都是什麼樣的。現在,全都退出頭等艙,到後面的車廂裏去,還有,爬上車頂的人,我給你一秒鐘的時間滾下去,否則我就爆了沈從的腦袋。”
精英部隊的人反應是最快的,在發現沈從可能真的被綁架後,立刻就訓練有素地準備開始營救,車頂是監控盲區,所以他們就準備從車頂走到車頭去進行突襲,卻沒想到李今念自己是從車頂爬過來的,因此也猜到他們會這樣做。
沈從這種絕對不能有閃失的人質在她手上,他們處於完全被動的位置,是一丁點兒險也不能冒的,剛剛爬上去的軍人只好立刻下來,暫時從頭等艙撤回第三節車廂。一臉驕傲刻薄的女乘務員和那位總是一臉不忿的年輕乘務員趕了過來,帶來了終於被找到從罐頭裏出來的那個男乘務員,他被泡在蟑螂汁裏一晚上,臉色發白渾身臭味,他帶來了一個糟糕的消息:那個女綁匪恐怕已經取下了手環,他們無法控制她了。
這個綁匪很聰明,且敵人顯然是背水一戰,什麼都可能做出來。於是軍方更加警惕,不敢輕舉妄動。
乘務員撥通了車頭內的通訊電話,交給了部隊,談判專家出場了。
“你先冷靜一下,殺人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想要什麼?營養劑嗎?食物?有什麼需求你說出來,我們儘量滿足你……”
談判專家的聲音傳到駕駛室裏來,同時也通過駕駛室裏的廣播傳給了各節車廂,於是人們終於確定,這不是一個惡作劇,是真的,一個蟻巢人劫持了列車長和沈從。瞬間在上廁所的人都飛快跑出來,緊盯著這件大事的進展,無論是誰的注意力都轉到了廣播上,連催促蟻巢人去工作的乘務員也沒了這個功夫。
於是沒有人看到,一個小男孩已經悄悄的替蟻巢兒童們打開了手腕上的手環,並且走向了男人們的車廂裏。
車廂內蟻巢的男人們也正在關注這起綁架事件,和前面那些議論紛紛的乘客車廂不同,他們是安靜無聲的,疲倦的面孔上眼神麻木灰暗,沒有一絲光亮。
淨化區曾經是他們的希望,費盡千辛萬苦想盡各種方法得到一張車票,以為終於能過上好日子開始新的生活,卻不曾想上車後還沒來得及欣喜多久,就被當牛做馬的奴役,他們每天在動力室裏工作十幾個小時,幾乎忙到不能喘一口氣,有同伴累到一不小心跌入了鍋爐裏,不小心掉入了頂上的沸水罐裏,也得不到解救,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哀嚎著死去,他們都已經明白等待著他們的不是天堂,而是另一個地獄。
並不是沒有人試圖反抗,但最後都被無情鎮壓,手腕上的鐐銬是他們奴隸的證明,是他們無法掙脫的致命枷鎖,還能怎麼樣?他們只能認命。至於這個女人,他們想,她是在反抗嗎?可惜,只是無用功,她不會成功的。
和男人們一樣,後面車廂內的女人們也是一樣的,麻木的目光無動於衷地等待著李今念像曾經的每一個反抗者一樣,以失敗落幕。
李今念沒有理會談判專家的話,她看著那那節車廂中穿著軍裝的軍人,看著最後那幾節車廂內無動於衷的蟻巢居民們,有些沙啞的聲音再次透過廣播傳遍整列火車的各個角落。
“來自淨化區的乘客們,以及穿著軍裝的各位,我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們回答。”
談判專家:“你說。”
“你們知道蟻巢人民在淨化區被當成奴隸進行販賣嗎?”
談判專家沉默。
“你們知道你們出售給蟻巢的營養劑是用蟑螂做的嗎?”
談判專家依然沒有回答。
“你們知道被進行販賣的不僅僅是男人和女人,還有兒童嗎?”
依然是沉默的,她充滿悲傷和憤怒的質問,濃烈的情緒從她的口氣裏傳遞出來,各節車廂內的議論紛紛都安靜了下來,有人滿目震驚,有人垂下眼眸,表情複雜。很顯然,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無論哪個社會都充滿了各種潛規則,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們都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多麼讓人痛心。生命在你們看來這麼不值一提,蟻巢的居民每天都在努力地活著,你們不僅不尊重他們,還將他們無情愚弄,你們不是人,全都是畜生,是什麼讓你們這麼高高在上?”李今念咬牙切齒,眼淚從眼眶裏滑落,眼神卻越發堅定,“你們以為你們可以一直將他們蒙在鼓裏嗎?你們以為他們不會反抗嗎?”她說著,狠狠地看向盯著她看的沈從,緊緊地攫著他的雙眼,“等著看吧。”
沈從一怔,一瞬間覺得那雙落淚的燃燒著的眼睛裏彷彿射出了箭來,擊穿了他的心臟,一瞬間他的腦子是空白的,原本的十萬八千種解脫後收拾李今念的辦法突然都從腦子裏消失了。很快他回過神來,眉頭擰起,看著她的眼神依然充滿冷意。
李今念的話也讓部隊那邊緊張起來,“她是什麼意思?”
“她只是在嚇人的,他們不可能反抗,全都戴著環呢。”女乘務員立刻說。話是這麼說,她還是立刻聯絡在後面車廂裏的乘務員,讓他們過去看看有沒有異常。
後面車廂內的蟻巢人們,原本那無動於衷的麻木眼瞳也隱隱有些顫動。心裏的憤怒、怨恨和不甘從死寂的身體深處絲絲冒了出來,他們的拳頭緩緩攥起,只是很快又無力的鬆開,他們能怎麼樣?怎麼反抗?就算有反擊之力,這列火車的終點站就是淨化區,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這時,他們又聽到她的聲音想起,溫柔了很多:
“蟻巢是個讓人討厭的地方,它狹窄又陰暗,資源匱乏,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叫人看不到光明的未來。但至少在那裏,我們都是自由的,要做什麼都由我們自己決定,沒有人能強迫我們做任何事。各位,我們要奪取這列火車的控制權,要麼死,要麼回到蟻巢去。我們回家。”
沈從終於知曉了李今念的打算,震驚地看著她。
其他車廂內的人也瞬間炸了,“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
“她要做什麼?!”
“不可能吧?!”
“快到後面車廂裏去看看!”
和那些軍人不同,乘客們比起沈從和列車長的生命安全,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好不容易拿到一張車票來蟻巢賺了一筆,馬上就要回到淨化區吃香喝辣享受有錢人的日子了,誰願意中途出個什麼意外啊?他們怎麼可能讓蟻巢人奪走這列火車的控制權,將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給這些吃人的蟻巢人?
而最後的幾節車廂內,蟻巢人聽到李今念的話怔住了,回到蟻巢去?回家?一瞬間,心臟就彷彿被什麼重重地打擊了一下,那一雙雙黑暗麻木的雙眼中瞬間有了一絲潮濕。可是,他們能怎麼做?
“嘀。”一聲輕微的聲音響起,緊扣著手腕的黑色手環突然一鬆,男人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站在面前的小男孩烏黑的雙眼。
廂門此時正好被打開,來檢查的乘務員站在門口,震驚地看著取下了手環的男人,呆了兩秒,猛然轉身就要跑走。一隻大手從身後伸來,按住了他的頭,將他扯了回來,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沉默之後,死寂的車廂內,空氣中有什麼燃燒了起來。
手環解鎖的聲音一聲接一聲響起,而前面車廂內的乘客們也齊心協力地朝後面趕來,他們或拿著鐵棍或拿著水果刀,表情兇狠,他們絕對不會讓蟻巢人掌控動力室的!
動力室內,蟻巢人們停下了他們的動作,任由管理者們怎麼吼叫都不再繼續工作,甚至有人撲向了管理者。手環因為他的反抗發出了強大的懲罰電流,鑽心的疼痛瞬間讓他痛叫著倒落在地,差點兒被攻擊到的管理者氣憤地拿棍子抽打著對方,一時沒注意分寸,打在了他的頭上,瞬間頭破血流,失去了聲音,睜著的眼睛瞳孔漸漸渙散了。
場面安靜了下來,蟻巢人們看著死去的同伴,麻木的雙眼裏顫抖著,終於迸發了無盡的恨意,他們扔掉了手上的桶和工作工具,撲向了他們。
局面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