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念身中兩彈,一枚在左邊肩胛骨位置,一枚卻是在胸前,這傷顯然比較致命,血咕嚕咕嚕地從槍洞裏冒出來,她躺在火車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減弱,莫鐸再傻也知道情況的危急,連忙蹲下身將她抱起來。
車站的環境比蟻巢好,也有些醫生護士,然而他們被今天這事嚇破了膽,渾身都在抖,連話都說不好,更不用說拿手術刀,根本不能指望他們能夠治療李今念,莫鐸也不信任他們。
莫鐸把人放在床上,轉頭吩咐李拜,“去把跛腳劉找來。”
李拜已經從倖存下來的蟻巢人口中知曉了這列火車上發生的事,對李今念還處於震驚難以置信又欽佩的複雜心情之中,之前他並不理解那麼多女人,莫鐸怎麼獨獨看上了李今念,不就是因為她反殺了藍胖子嗎?雖然這個確實有點兒出乎意料讓他都震驚了,但蟻巢裏能殺得了藍胖子的女人也多了去。
雖說不見得是什麼發自內心的喜愛,只是很普通的上位者看上一個女人而已,但對於從未給過任何人這種待遇的莫鐸來說也是很值得探究的,現在事實證明,難怪老大會是老大,小弟會是小弟,同樣的一個人一件事,他們看到和感受的東西不同。有人能看到蒙塵的明珠,有人看到的只是魚目。
李拜立刻讓人去找跛腳劉,因為是區長的緊急命令,跛腳劉很快就趕過來,他身後跟著一票的4區有名的高手,全都是找他看病結果付不起高昂的醫藥費,最後以身抵債給他當苦力的。
跛腳劉是個看起來很矮小的老頭,一隻腳裝著假肢,據說是年輕的時候為了拯救快要餓死的自己砍下來的,經常穿著白色的汗衫摸著白鬍子裝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其實奸詐狡猾的很,惡婆婆年輕的時候曾經是他的眾多情人之一,沒被那母螳螂吃掉,可見其能力。
他那雙閃爍著精光的眼睛在檢查過李今念的傷口後說:“失血過多,得一邊手術一邊輸血才可以。”
“那快點給她弄。”
跛腳劉摸著鬍子,看著莫鐸笑眯眯地說:“那這費用……”
“把人救起來,少不了你。”
“行,就喜歡區長您這樣的爽快人。”跛腳劉愉快地說,然後轉身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然而卻在驗血的第一步出現了問題,跛腳劉驗出來李今念的血不是現在已知的任何一種人類的血型。
“怎麼會這樣?”跛腳劉驚呆了。
莫鐸聞言,充滿威懾力的虎目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他看著臉色白得像紙,氣若遊絲隨時會心跳停止的李今念,又看向李拜,“去找笑面醫生。”
“可是……”
“用全區廣播,威逼利誘,不信他不出來。”
李拜現在也不介意為李今念忙活了,聞言便轉身要回蟻巢去,卻不想剛到車站門口,就看到笑面醫生拎著個醫藥箱上來了。那張詭異的微笑面具,瘦削修長的身高和萬年不變的白袍,不正是4區讓人聞風喪膽臭名昭著的惡魔醫生嗎?此時他身後也跟著一個戴面具的人,這人背後背著一個都快和他一樣高的青黑色大龜殼。
“我聽說這裏有病人。”他說,聲音一如既往的散漫溫柔,就好像蠱惑人心的惡魔在你耳邊低低呢喃。
情況緊急,儘管心裏對笑面醫生充滿警惕和不信任,但也只能趕緊帶他去病房找區長。
莫鐸一見著他,說:“治好她,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笑面醫生輕笑了一聲說:“這可是一筆好買賣。”
跛腳劉對錯失這單大生意很不滿,這種手術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但就是在輸血這事上出了岔子,雖說是他自己的問題,是他搞不懂這是什麼血,但不妨礙同行相嫉,在邊上陰陽怪氣地說:“區長,您也太信任這個黃毛小兒了,只聽說過他殺人,從沒聽說他救人,可別一不小心把這位姑娘弄死了。”
沉默地跟在笑面醫生身邊戴面具的龜殼少年立刻反唇相譏:“倒是經常聽說您出手救人,只是被您治死的人比被您救起的多了多少倍來著?”
跛腳劉頓時鬍子一豎,“哪來的毛都沒長齊的龜兒子,竟敢……”
“閉嘴!”莫鐸說,目光轉向笑面醫生,琥珀色的眼瞳中是冷酷殘忍的色彩:“要是死了,我自然立刻讓你當祭品。”
笑面醫生沒說話,只是有條不紊地進行準備工作,把人推進手術室後,莫鐸也跟著進去了。
笑面醫生不需要護士幫忙,唯一的助手是那個背大龜殼的少年。
笑面醫生從他帶來的醫藥箱裏拿出了兩袋血,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李今念是需要什麼樣的血並且早就準備好了一樣,一邊給李今念輸血一邊開始取她胸前那顆險險就在心臟旁邊的子彈。
車站的手術室不大,會被安排在車站工作的人從守衛到醫生都不會是太有能力的人,因為人才損失比錢財損失更嚴重,因此配備給車站的設備也沒有多齊全,但終歸還是比蟻巢內好很多的。
莫鐸站在一旁看著笑面醫生給李今念動手術,躺在床上的女人看起來氣若遊絲,那些他完全不明白有什麼作用的機器發出讓他有些心煩的嘀嘀聲響。
他平靜的表面下,胸腔裏似有火在燃燒,火熱滾燙,剛上來的時候被李今念的槍指著,對上那雙眼睛,便覺得好像被種下了一枚火種,之後聽說她在火車上做的事,聽說她綁架沈從,將淨化區那些人趕下車,那顆火種便轟然將他燃燒起來。他的眼睛裏充滿了興奮激動和一種勢在必得的光芒,他幾乎要仰頭哈哈大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個瘋婆娘就該是他的女人!
要知道,他看沈從不爽很久了,也很討厭淨化區,那些人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眼中對蟻巢人的鄙夷他都盡收眼底,他早就猜到淨化區對蟻巢人來說絕對不是天堂,只是他畢竟沒有去過淨化區,去了淨化區的蟻巢人也沒有一個回來過,所以不知道居然是被當成奴隸販賣,去了淨化區的蟻巢人不是不回來,只是根本回不來。
他討厭這些人,但畢竟身為區長,行事總是受到了一些限制,所以只能忍著,萬萬沒想到,李今念這個女人居然做了一直以來他很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想到沈從當時的表情和現在的心情,他真是覺得爽快無比。
真是個瘋婆娘,真是個瘋婆娘!這瘋婆娘就該是他的女人!
手術進行中的時候,稀少有新鮮事的蟻巢內關於蟻巢人被淨化區欺騙了的事已經口口相傳傳播了開,一時間整個4區一片譁然,震怒的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曾經懷著美好的祈願,將孩子送上火車的人,當下怒火攻心,涕淚縱橫,幾乎崩潰,當下活也不幹了,也不在乎那一天兩三支的營養劑工資了,氣勢洶洶地就沖向了車站要找區長,要求他盡責任向淨化區討說法,被因為擔心李今念還守在車站裏的蟻巢倖存者們攔住了。
他們便在這裏等,一邊哭一邊咒駡一邊等,這一等就是七八個小時,天都黑了下來,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李拜跟區長說蟻巢人民等他很久的事,莫鐸點了點頭,看了笑面醫生一眼,讓李拜盯著他們,自己去了月臺那邊。
李今念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臉色依然蒼白,但呼吸已經有力了一些,就是看起來睡得很不安。
笑面醫生給她調整了下點滴的速度,檢查了一下房內的儀器,雙手插兜地站在床邊盯著她看,好一會兒,突然彎腰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就像在安撫一隻做噩夢的小狗一樣,散漫溫柔的聲線輕輕地說:“我對你可沒有這種期待,你讓我意外,我很佩服。”
李今年不安的蒼白面孔似有些放鬆了下來。
李拜和風當歸站在病房外,李拜的目光頻頻落在他的背後,最後忍不住分心問:“你從哪兒找的這麼大的龜殼?不會是地下河裏的千年老龜吧?”
風當歸看了他一眼,沒理會。
“你背著這麼大一個龜殼不累嗎?賣我?”他覺得這麼大個龜殼擺在家裏應該挺好看的。
風當歸依舊不理他。
“誒,我摸一下行不行?”說著就好奇地伸手想摸,風當歸一下子側了身,擋住他的手。
“你煩不煩?我跟你很熟嗎?”充滿少年感的聲音有些不耐。
李拜笑了笑,“總算是張嘴了啊。”
“神經病。”
“笑面醫生給你什麼待遇?我這邊給你雙倍,你跳槽到我們這邊如何?”李拜開始給幫莫鐸挖牆腳,這少年看他背著這麼個大龜殼還身輕如燕的步伐,就知道身手不錯。
風當歸回應他一聲嗤之以鼻的笑。
看來不行。李拜聳聳肩,那雙吊兒郎當的雙眼卻是銳利得很,他也不是真的要挖笑面醫生的牆角,他只是困惑笑面醫生這種狡猾的傢伙這次為什麼會提早知道一樣自己跑過來救人,他的目的要麼不是莫鐸就是李今念,所以他故意找風當歸說話,讓他們以為他分心,有什麼小動作趕緊做,結果也沒看到笑面醫生有什麼小動作,唯一的小動作就是他彎腰摸了李今念額頭一下——等等!
明白了!有姦情!!這笑面醫生也太有眼光了,居然看上他老大看上的女人,他得跟老大說一聲,注意一下笑面醫生和李今念的接觸,省得一不小心被挖牆腳,這兩人在他之前可是呆在一起一兩天的,也不知道發生些什麼沒有。
對於李拜這敏感細膩的神經想法所有人都一無所知,每個人都很忙,病房內的李今念忙著休養生息,前面月臺上,莫鐸在應付那些悲憤不已的蟻巢人民,他們只有兩個訴求,一要淨化區把他們蟻巢人都送回來,二要他們給個說法。
……
淨化區。
記者們早早等候在車站內,自從蟻巢成為了淨化區人們最趨之若鶩的掘金地後,每個月幸運者號返回淨化區,都會有無數記者和電視臺蹲守,就為了看看這個月又有那些幸運兒成為了百萬富翁。
然而今日,他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日頭升到最高又落下,月亮都出來了,仍然沒有等到。
啊,飛艇都有延誤的時候,所以只好繼續蹲守,可是等到第二天第三天,他們還是沒有蹲守到,而車站這邊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消息一層層地傳遞了上去,國會緊急召開會議。
莊嚴肅穆的大會議廳內,穿著掛滿勳章的軍裝的軍部大佬們和國務大臣們涇渭分明,兩者中間最前方的位置卻還空著。
好一會兒後,會議大廳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年輕的總統被警衛員緩緩推了進來。他的面孔很美,一頭長髮,眼神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感覺,坐在輪椅上,卻彷彿是心懷大愛的上帝坐在他的王座上一樣。
但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會小瞧他,要知道這個人在五年前,以整個淨化區百分之九十的選票當選了總統,今年也成功以高票連任了這個位置。
人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