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陽光燦爛,卻仍是寒意十足。
抬頭望了望天,明媚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絲暖意,不遠處的廣場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我裹了裹身上有些破舊的羽絨大衣,擠進人群。
“安若會來吧,我從凌晨三點開始,都等了五個多小時了……”一旁,有人抱怨。
“今天是風圖集團成立五十周年的慶典,安若是他們公司的代言人,一定會來的!”
“唉,自從報紙上報道三年前一次離奇的事故之後,安若居然便和莫飛兩人雙雙退出娛樂圈去結婚生孩子……真是難以想象……”
“安若是誰啊?”我湊上前,涎著臉笑道。
“什麼?你連安若是誰都不知道?”有人怪叫,像看傻子一般地看我。
“她是偶像派的影視歌三棲明星啊!”
“哦!”我一臉的頓悟,點頭,探入對方腰間的指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觸到了可愛的皮夾。
微微抿唇,指尖輕勾,後面有人擠過來,我順勢往前一步,雙手自然地插入口袋,一氣呵成。
“安若!安若!安若!……”人群忽然瘋了一般吶喊起來。
我嚇了一跳,快速將手中的皮夾塞進破舊的羽絨衣中,隨即若無其事地低頭,嘴角飛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觸感那麼的細膩,是真皮啊,看來逮到肥羊一只。
收了工,心情自然輕松許多,我饒有興致地抬頭,看向不遠處被一群人包圍著走進廣場的女子。
真是一張漂亮的臉!她便是安若吧,果然有讓人為之瘋狂的本錢。
“笑笑!笑笑!……”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雖然人群喧鬧異常,但我還是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鎂光燈的閃耀下,對面廣場上的女子驀然抬頭,那一雙漂亮得令人心悸的眸子隔著黑壓壓一片的人群,看向我。
我沒有再看她,忙轉身,順著聲音看向身後的人群,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大力地向我揮手,滿面都是笑。
“笑笑!”他沖我喊。
他有著最明澈的眼睛,是個漂亮的孩子,他的漂亮,甚至不輸於台上的明星。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隨即笑意猛地僵在唇邊。
“讓開,你擋到我了!”身後,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見到偶像的激動,讓人群瘋狂起來,他的身前身後都是人。
“讓開,你們踩到他了!讓開!”我尖叫起來,拼命往後擠,試圖靠近他。
“笑笑……笑笑……”他坐在地上,左顧右盼,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阿滿別怕!”我奮力向他靠近,“讓開,讓開,你們踩到他了!……”
“大家安靜,安靜!注意秩序!”對面,那個漂亮的女子忽然爬上高台,拿了話筒大聲道。
仿佛施了魔咒一般,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呆愣地看向那個如星星一般閃耀著光輝的女子,那便是明星呢。
趁著人群安靜下來,我忙快步走到阿滿身邊,一把拉著他擠出人群,再回頭看時,安若的模樣已經看不大清了。
“阿滿,有沒有哪裡痛?”
他搖頭。
“怎麼一個人亂跑?”想起剛剛的混亂,我仍是心驚。
“下雪了……阿婆說你出門沒有戴帽子……”見我生氣,他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洗得干干淨淨的針織帽,有些委屈地道。
“好了,餓不餓,我去買東西給你吃。”接過帽子戴上,我不忍再責怪他,掂起腳尖撫了撫他柔軟的短發,笑。
“嗯。”他小狗兒一般眼睛發亮,點頭,“我要吃蛋卷。”
“呵呵,好,你在這裡等我。”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賣蛋卷的小攤販,跑了過去,“站在原地別走開啊!”
“好。”站在原地,他乖乖點頭。
提了滿滿一袋蛋卷,因為擔心阿滿,我一路小跑回去。
“讓開,白癡!”一輛紅色敞篷跑車停在阿滿身邊,車上,幾個男男女女嘻笑著。
阿滿抬頭憨憨地笑了一下,往左挪了一小步。
“讓開啊,白癡!”仿佛找著了好玩的玩具一般,他們慢慢驅車逼近,又尖聲斥道。
阿滿皺了皺眉,仿佛思考了很久,才訥訥地道,“笑笑說,要我在原地等她。”
“哈哈哈……”幾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團團圍住阿滿,“果然是白癡,哈哈……”
“笑笑說我不是白癡……”漂亮的眼睛有幾分委屈,阿滿小小聲地分辯。
“哈哈哈……”那些笑聲那般的刺耳。
“你們在笑什麼?”一手將阿滿拉出他們的包圍,我微微握拳。
“這個白癡太好玩了……”一個頭發染得金黃的少年大笑。
“阿滿,下回見到他們記得繞路走”,拉著阿滿的手,我輕輕開口。
“好。”阿滿乖乖地答應。
他們笑得得意。
“記住啊,他們是瘋狗,會咬人的。”我扯了扯唇角,微笑。
“嗯。”阿滿一臉怕怕地點頭。
“你!”笑聲戛然而止,那些人微微一愣,隨即目露凶光,“你說什麼?!”他們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狠狠瞪向我。
抬手,狠狠一拳揮向剛剛那個笑得最為張狂的金發少年,“我說,下回見到我記得繞路走!”磨牙,我笑。
那金發少年呆在原地,隨即咬牙逼近我,“臭女人,敢打我……”
我笑瞇瞇地看著那眼角被我揍得烏青的金發少年,“瓷器不要和瓦片碰,很明顯,我是瓦片。”
他們微微一愣。
“笑笑……”阿滿輕輕搖了搖我的手。
“回家吧。”若無其事地拉了阿滿,我轉身便離開。
我姓裴,叫裴笑。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聽起來,像“陪笑”,據說這個名字是我第一任媽媽取的,但我對那個女人沒有太多的印象。
我住在城西的福利院裡,阿滿也在那兒。
那個福利院住著二十多個年紀不等的孤兒,照顧我們的是幾個福利院的社工。
被送到福利院的,大多都是孤兒。
小時候,院裡小朋友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時,福利院的阿姨便會哄著他們說,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們,他們變成了天使,在天上看著你們。
我便舉起小小的手兒,問:我的爸爸媽媽呢?
福利院的阿姨總是語塞,然後憐惜地摸摸我的頭,半晌無語。
因為,我不是孤兒,我是棄兒。
阿滿比我大五歲,他也是棄兒。
他是十歲時被人丟到福利院門口的,據說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
第一次見到阿滿時,我五歲。那時的阿滿天天都坐在福利院門口等,他告訴我,媽媽說會來這裡接他。
這一等,便是十五年,那個傳說中的媽媽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據說小時候,我見人便笑,很討人喜歡,第一任媽媽就是因為見我笑得討喜,才領養我,並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裡便明白自己是棄兒的命運;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裡便那麼刻意地在討人喜歡,那麼卑微地想抓住一點幸福。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回福利院,一次又一次地嘗到被遺棄的滋味……
因為每個領養我的家庭,最後都會遭遇不幸。
這樣的我,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煞星,縱使我笑得如天使一般可愛,也再沒有人敢領我回家。
我成了被上天遺忘孩子。
福利院裡有一個瞎眼的阿婆,她的故事比她臉上的溝壑還要多,她喜歡講故事,但聽眾往往只有我和阿滿。
她的故事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十歲那年的仲夏夜,福利院的瞎眼阿婆摸著我的手說,“孩子,你這是皇後的命啊,那群凡夫俗子,又豈能壓得住你……”
我趴在阿婆腿邊,笑得直打顫。
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個被領養出去,我看著他們被新的爸爸媽媽帶回家,再看著比我小的孩子進福利院成為我新的同伴,然後再看著他們被領養出去……
年復一年,都是如此。
一直待在福利院的,只有我和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