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帳中傳來的低吼聲讓夙任心一沉,大哥一向不讓軍醫治療的時候把他弄暈,每次都是硬挺過去的,征戰沙場的人受傷是常事,平時也不見大哥疼成這樣,夙任心下擔心,終於忍不住衝了進去。
帳中,兩個將士緊緊地按著夙凌的肩膀,夙凌的軍服上、臉上盡是飛濺的血水。夙凌半趴在床上,黝黑精壯的背上一縷縷血痕交錯,右肩一個深深的血窟窿觸目驚心。夙凌急促地喘息著,手緊緊地抓著床沿,青筋暴起,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床榻上,強忍疼痛的臉幾乎扭曲在一起。夙任驚道:“軍醫,怎麽回事?”
一名軍醫幫著給夙凌處理傷口,另一名手中拿著一支帶血的短箭,放到矮幾的布巾上,長舒了一口氣,回道:“好了,短箭已經取出,統領放心,處理好傷口就沒事了。”
走近細看,夙任黑眸微閃。這箭實在太刁鑽,五寸多長的短箭上滿是血汙,箭身上一個個倒鉤一般的細紋看得他心顫不已,這樣的箭沒入身體,每動一下倒鉤都會更深地刺入肉中,難怪軍醫治療了這麽久!
好不容易止住出血口,軍醫小心地包扎傷口,夙凌緊繃的手才終於松了松。看向一旁的夙任,夙凌低喘著問道:“那個女人呢?”
沒想到大哥第一句話居然是問青末,遲疑了一會兒,夙任回道:“她……她去看韓束了。”要是讓大哥知道她去雨林了,估計又要惱了。
劍眉微蹙,夙凌冷聲說道:“待會兒叫她到我營中來。”她什麽時候和韓束如此好了,竟是第一時間就要去看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從何而起,總之夙凌就是不爽。
夙任微怔,訕訕笑道:“大哥你傷勢這麽重,好好休息,明天再見嫂子也不遲啊!”
任的神情不對!夙凌鷹眸一暗,“她去哪兒了?”
夙任思索著應該怎麽回答,夙凌已經不耐地呵道:“說。”
斟酌了一番,夙任避重就輕地回道:“她去了雨林,說要訓練將士們在雨林中夜宿的能力。”
“她今晚也要待在雨林裡?該死!”夙凌撐著上身,竟然想要坐起來,但是才一動,肩上的血窟窿立刻血流如注,軍醫嚇得急道:“傷口太深,將軍千萬不可亂動!”
流血過多讓他才動一下眼已經開始發黑,強撐著身子,夙凌對著夙任低吼道:“把她給我叫回來!”
“大哥!”夙任著實被夙凌的暴躁嚇了一跳,他知道大哥一定會生氣,卻不成想他居然怒成這樣,莫不是關心則亂?
剛剛才英雄救美,現在又心急如焚,還說不是心儀人家!夙任好笑地回道:“我讓余石軍陪她一起去了,你放心吧,她的手傷已經包扎過了,我看她精神和身體都不錯,你就別擔心了。”
夙任一臉了然的樣子讓夙凌渾身一震,怒吼再次衝口而出,“我什麽時候擔心她!”
夙任輕輕挑眉,夙凌更是不自在,惱羞成怒地吼道:“都出去。”
軍醫正好包扎完,被夙凌這一吼,也不敢多待地退了出去,夙任看他還這麽有力氣吼叫,也安心地走了出去,只剩下夙凌懊惱地趴在軟榻上。他一定是瘋了,不就是在雨林裡夜宿嗎,他管她做什麽!
雨林的夜,陰冷而潮濕,盡管地上已經燃起了五六堆大火,卻仍是濕氣逼人,顧雲和余石軍已經習慣,兩名軍醫卻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余石軍擔憂地問道:“夫人,戌時已經到了,他們會不會出事了?”這鬼地方,進去一次他就已經終生難忘了,當時他還只是在烏鴉谷附近而已,就已經夠狼狽的了,他們深入雨林,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麽!
顧雲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嘴上卻也只能鎮定地回道:“再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雨林中等半個時辰已經讓他們有些抓狂,忽然不遠處有火光閃動,余石軍警覺地握緊手中的大刀,吼道:“誰!”
火光越來越亮,顧雲猜測應該是他們回來了,只不過他們分了十隊,不知道回來的是哪一隊,顧雲朗聲問道:“是誰,報名字!”
“冷蕭。”清冷的聲音明顯帶著疲憊,來人漸行漸近,冷蕭叫道,“頭兒,是我。”
顧雲暗歎一聲,終於有人回來了。
一行人走得異常的慢,顧雲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才迎上前去,就看見一張張疲憊萎靡的臉,那是長期緊繃後得以松懈產生的恍惚。冷蕭身後幾個戰士正攙扶著三四個腳部受傷的小將跟著,顧雲眯眼看去,腳上的傷似乎是誤中了機關留下的,顧雲低叫道:“軍醫,給他們診治。”
“是。”兩名軍醫抱著藥箱迎了上去。
第一批回來的士兵全部在火堆旁坐下,滿身疲憊,沉默的不發一語,顧雲也不叫他們列隊,經過今天,他們應該更明白什麽是雨林了。
走到冷蕭身邊,顧雲問道:“你們遇到亂賊了?”
冷蕭眼中劃過一抹驚異和佩服,他一個字都沒說,她竟然知道!“嗯,遇到了一小隊人馬,不過他們估計是來取水的,沒帶什麽兵器,我們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回撤了,那一段正好是一個深潭,後面草木叢生,我沒有下令追擊。”
顧雲滿意地笑道:“嗯,做得好,圖畫好了嗎?”
點點頭,冷蕭從草木灰中拿出圖紙,在顧雲面前攤開,冷蕭畫得很細致,一些小支流都畫了出來,顧雲問道:“他們在哪一段出沒?”
指著一處特別標注的地方,冷蕭回道:“這裡。”
余石軍也迎了上來,看看圖上的位置,欣喜地說道:“如果亂賊在這裡取水,說明營地一定就在附近,如此看來,倒不算藏得深!”夫人真是聰明,將圖紙放在草木灰中,便不會受潮,不會像他一樣,畫了一天回來卻模糊了!
顧雲清眸微揚,搖頭低笑道:“不一定,狡兔三窟,綜合所有水系圖分析之後才好判斷。”
這邊正討論著,又一片火光耀眼,這隊人的行進速度倒是很快,一會兒就衝到了顧雲面前。羅岩一見顧雲,急道:“夫人!您快給他看看。”
說完一個將士被抬到她面前,他的腳已經腫成平時兩倍大,顧雲皺眉,低問道:“他被毒蛇咬了?”
羅岩搖頭回道:“不是蛇,是一種紅色的小蟲子!”
“多久了?”
“兩個時辰了。”
那將士雖然腳腫得厲害,但幾個小時後還未有昏迷,還能叫疼,應該不要緊。顧雲松了一口氣,回道:“運氣好,不是什麽致命的毒,軍醫,給他清理一下傷口。”
“是。”剛處理完那邊傷口的軍醫又急忙趕到這邊。
又過了半個時辰,十隊人馬總算都回來了,或多或少都有人受了傷。這些都在顧雲的預料之中,她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余石軍卻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這些可都是夙家軍中的精銳了,只不過進去一天,就成了這個樣子,這種狀態還如何對敵?其他的將士該怎麽辦?
讓他們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顧雲大聲叫道:“列隊,羅岩清點一下人數。”
“是。”
身體和心理都極度疲憊,然而軍人就是要聽令,雖然一動也不想動,但是眾將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列隊站好。
羅岩清點完,剛要回稟,這時他經過一名一直在抓背後的小將身邊,大聲呵斥道:“方清鴻,列隊的時候亂動什麽!”小將被這一呵斥,再也不敢動,但是臉上的痛苦之色還是入了顧雲的眼。
羅岩滿意他的表現,跨步走向顧雲,“稟夫人,隊伍——”
他還在說,顧雲卻是對他揮揮手,示意他停下。
走到剛才動個不停的小將身邊,顧雲問道:“你身上很難受?”
方清鴻用力地點點頭,身子還是不敢動一下。
小夥子臉色蒼白,眼神兒飄忽,顧雲的心一顫,說道:“背過身去。”
“是。”小將立刻轉過身。
“脫下上衣。”
小將一愣,遲疑了一下,夫人畢竟是女子,再說——
沒讓他繼續磨蹭,顧雲厲聲急道:“脫!這是軍令。”
小將心一橫,刷刷兩下扒掉了上衣。
他的背裸露在外,除了顧雲只是皺了皺眉之外,她身邊的冷蕭、羅岩和余石軍,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清鴻正面對著將士們,將士們都很好奇,是什麽讓身經百戰的將領都露出這樣的驚異之色?
背後傳來的抽氣聲,讓方清鴻的心也提了起來,他回過身,急道:“夫人,我怎麽了?”
他這一回身,整個背都暴露在眾將面前,這一次,他身後傳出更為大聲的吸氣聲,因為——
那本該精壯堅實的背上,二三十條比拇指還要粗的黑色軟蟲緊緊地吸在上面,細細看來,那些蟲子軟乎乎脹鼓鼓的身體裡透著血紅色,一點一點的還在慢慢脹大……
羅岩回過神兒來,衝上前就要幫他把軟蟲拔下來,顧雲急道:“住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