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顧雲什麽也沒說,冷冷地掉轉馬頭,繼續朝前奔去。
夙凌劍眉緊蹙,他真的弄不明白女人的想法和行為,尤其不能明白她的。
“他走了?”
翠峰之上,一抹清影倏然轉身,翠綠色的衣裙泛起淡淡的漣漪,一向淡然的臉上劃過明顯的驚訝與失望,語氣也顯得有些急促。
“是。”平日裡性子雖然有些急,他卻也不是愚笨之人,不難看出首領很看得起那個叫夙凌的男人,言歌如實回道,“申時走的,和那個野蠻的女人一起。”
“只有他們兩個人走而已?”女子心中莫名的落寞,他真的走了,再次相見,是否又是一個五年,或者十年?漠然地背過身去,女子自嘲,她與他,竟是連敵人也做不了。
“嗯,其他人都還留在營地。首領,夙凌已經走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救無極了?”夙凌都已不在軍中了,他們可以沒這麽多顧忌了吧?
“不行。”再次出聲時,低沉的聲音中再也聽不出絲毫異樣的情緒,一如既往的平穩暗啞,“夙家軍營地守衛森嚴,不能輕舉妄動,他們此行志在黃金,必定會派大量士兵運輸護衛以策安全,倒是押送無極他們的人自然會少,等他們經過佩城外的長峽谷時再動手。”
她是這片林澤選擇的守護者,是族人們的領袖,這一生,她已經注定不能離開這裡,既然如此,還是不見的好吧。
入秋了,夜風並不見得涼爽,月色倒是清潤瑩亮,照得寂靜的官道猶如一條淡淡的白綢,鑲嵌於群山峻嶺之間。然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寂寥,兩匹通體墨黑的駿馬疾速行來,在“白綢”上劃出兩道墨痕。
本來齊頭並進的兩匹馬,一隻忽然躥出三丈多遠,馬上的人用力一拉韁繩,馬兒吃痛停下腳步,直直地橫在官道上。
後面的馬匹大驚,駕馬者只能趕快抓緊韁繩,駿馬立馬長嘶一聲,才好不容易在即將撞上前面那匹馬的地方險險地停了下來。
瞪著馬背上的男人,顧雲低吼道:“你幹什麽?”他知不知道要是她一時沒拉住馬兒,他們倆都慘了!
夙凌利落地下馬,臉沉得比夜色還黑,冷冷說道:“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現在必須休息。”
顧雲亦然冷哼道:“你要休息是你的事情,不要攔著我的路。”她又沒讓他跟她一起走,這男人有病!
夙凌沒理她,上前牽住馬頭的皮繩,將它往旁邊的小樹林拉去。
顧雲惱了,“夙凌!你懂不懂什麽叫尊重別人?”
“你可以選擇是自己休息,還是我點了你的穴道,強迫你休息。”一手牽著一匹馬,夙凌沒有回頭,霸道的回答挑戰著顧雲的神經。
“可惡!”冰冷的眼刀一下下地射向前方自以為是的桀驁男子,顧雲握著冰煉的手緊了緊。
似乎背後長眼睛一般,夙凌寒聲回道:“如果你還有體力浪費來與我打上一架,夙某樂於奉陪。”不難聽出,夙凌也是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怒火。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除了吃乾糧和喂馬的時候歇了歇腳,她就再也沒停下來過,這個女人到底要逞強到什麽地步?那個寫信的人就真的這麽重要,值得她命都不要地往回趕!
顧雲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和他計較,不要浪費體力在他身上,冷靜,冷靜……
在做了一番心理調整之後,顧雲終於把氣運得順了一些,盡量用著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想,我們有必要就此次的同行好好談一談,畢竟未來的幾天我們都會待在一起,整天吵你我都受不了,你覺得呢?”
久久,前面的男人才冷聲回道:“說。”
“大家一起趕路,我認為尊重彼此應該是最基本的禮貌,這點你有意見嗎?”
久久,前面仍是沒有回應,顧雲自動認為他同意了,接著說道:“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不可能像來的時候那樣慢慢磨蹭。每天的休息是必需的,這點我很明白,這兩天之所以一直趕路,是因為現在是體力和精力都最好的時候,所以目前我只會休息一個時辰,越往後,體力會越差,休息的時間我也會每天延長半個時辰,這點你有意見嗎?”
如果真要拚命趕路的話,那休息時間這樣來安排,夙凌不得不承認,她很厲害,安排得很合理,但是問題是,她需要這麽拚命嗎?
顧雲又等了一會兒,前面的男人還是無語,她可以再次自動認為他同意了?
聳聳肩,顧雲下了結論,“你不發表意見就是默許了,那麽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了。”
顧雲翻身下馬,利落地開始準備夜宿的東西,這時,一直沉默的夙凌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一句,“你真的就這麽趕?”
回過神兒來明白他問什麽,顧雲乾脆地回道:“對!”
一句“對”讓夙凌周邊的溫度驟降數度,冰煉、赤血都感應到了,可惜對於這方面有些遲鈍的顧雲來說,她一般自動略過。
兩人都是深諳野外生存之道的人,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夜宿的地方,火堆也在半刻鍾內點了起來。拿出包袱裡的水袋和乾糧,兩人自顧自地解決肚子問題。吃飽喝足之後,顧雲忽然低聲說道:“脫衣服。”
夙凌心頭猛地一怔,還未能消化顧雲這話的意思,一包藥已經丟在他腳邊。
夙凌看起來有些呆呆地盯著她,顧雲不耐煩地說道:“快點,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臨走前,夙任硬是將藥塞給她,一再交代要幫夙凌換藥,還拚命提醒她,夙凌就是因為救她才受傷的,好像她不幫他換藥就罪大惡極、狼心狗肺了——她懶得管他!
明白了她的意圖,夙凌有些尷尬,臉色也變得不太好,冷冷地回絕道:“我自己……”
沒等他把話說完,顧雲一邊翻找著藥物和細布,一邊用著“商量”的語氣回道:“你可以選擇自己乖乖地脫衣服,也可以選擇我強行脫了你的衣服。”
夙凌忽然有些想笑,這個女人還真是記仇,把他的話又丟回來給他。
罷了,她一個女人都不害羞,他有什麽好介意的!背對著顧雲,夙凌三兩下除去上衣,精壯的背在火光的映照下,肌肉線條顯得更加明顯。顧雲輕輕挑眉,暗暗讚歎了一下,夙凌有一副壯實健碩的好體格,麥色的皮膚,線條完美的肌肉,真讓人羨慕。
不過顧雲也僅限於欣賞而已,解下舊的細布,掏出一點藥膏,小心地幫他塗抹傷口。在軍醫的精心護理下,傷口已經慢慢在愈合了,但是背後還是留下了一個圓形的小坑,估計是會留疤了吧。在他的背後,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舊傷,顧雲並不覺得猙獰,心裡倒是有些佩服他。
而夙凌剛才脫衣時的坦然,在顧雲微熱的指尖和著冰涼的藥膏一點點地塗在他傷口上的時候,變得有些怪異。同樣的藥膏,她的動作也算不上多麽輕柔,卻為何與軍醫給他換藥的感覺差這麽多!那種又熱又涼、又疼又麻的感覺,說實話,不太好!
而當顧雲幫他綁繃帶,繃帶繞過他胸前時,她的胸部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背。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夜,在營帳中隨著呼吸,起伏不定的……
該死!他是正常的男人。這一刻,夙凌無比後悔讓她換藥了。
相較之下,顧雲就沒有那麽多的雜念,男人的身體她見過太多了。以前特訓的時候,在野外她不知幫多少男隊員包扎過,所以現在的事情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利落地打上一個結,將藥和細布包好,顧雲冷淡地說道:“好了,休息吧,一個時辰後出發。”
說完,顧雲在那火堆前自顧自地躺下,雙手枕在身後,就這樣大咧咧地平躺在地上。
夙凌臉再次倏地一黑,哪個女子會在野地裡當著一個男人的面,這樣毫無顧忌地攤平了睡覺?起碼他沒見過!她是真的對他毫不防備,還是行事一向如此豪邁?第一次,夙將軍這麽有興致研究敵人以外的人,而且還是他以前最最不屑費心的女人。
想了半天,他也沒弄明白。夙凌乾脆閉上眼睛。對付這個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眼不見為淨!
久久,顧雲緩緩睜開眼,側頭看了看一旁盤腿而坐,暗自調息的男人。睡眠時間有限,顧雲總會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選擇最舒服的方式做最有效的睡眠,她有些好奇,像夙凌這樣真的就能休息了嗎?他的腳不會麻?
幾天下來,顧雲得到的結論是,這樣打坐似的閉目養神不太靠譜。
因為夙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幽深的眼也布滿血絲,黑衣皺巴巴的,一向張狂的發絲更加凌亂,他——簡直就是一個活動冰柱。一切的緣由,顧雲歸結為嚴重缺乏睡眠,但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她倒是猜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