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夙凌哪裡肯就此罷休,提氣急追。進入樹林之後,光線極差,夙凌幾次差點跟丟,好在敖天帶著顧雲,速度顯然不如以往,就在夙凌幾乎要趕上他們的時候,兩道滿含殺氣的流光朝著他的方向襲來,夙凌不得不後躍躲開,流光重重地扎入草地之中。夙凌定睛看去,是兩枚薄如蟬翼的飛刀,是誰?這片後山之中,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人?
被飛刀阻隔了一會兒,夙凌再次抬眼看去,樹林裡哪裡還有敖天和顧雲的影子!
該死!居然讓他們跑掉了!
“青末——”
乾荊緊緊地貼著樹乾,隱沒在樹冠之上,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點聲響!下面那個怒吼的男人身上的怒焰,即使是在數丈之上的他都能感受到。
師兄啊!他真的不想招惹夙凌啊,真的!
敖天的步伐很快,如果這就是所謂輕功,顧雲只能驚歎了。他用單手攬著她的腰,幾乎是提著她往前奔,顧雲隻覺得身邊的草木疾速地往後退去,速度快得讓人眩暈!跑了大約一刻鍾,這樣的顛簸讓顧雲很難受,抓著敖天的衣襟,顧雲低聲說道:“放我下來。”
敖天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了腳步,將顧雲輕輕放下,沒有多說什麽。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顧雲扶著樹乾,看著冷冷地背對著她的敖天,總覺得不太對勁兒。剛才那最後一劍,她離得這麽遠,都感覺到熱浪凌厲而來,更何況他還硬生生地迎上去,顧雲心中隱隱不安,急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小傷而已。”低沉的聲音冷漠地拒絕,敖天仍酷酷的不肯回過身,一副並不打算給她看的樣子。
顧雲不耐煩,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拉過來。敖天本就蒼白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只是額間薄薄的一層汗顯示著他在極力忍耐的事實。
他受傷了!敖天還想掙扎,顧雲低聲呵道:“不要動。”手心中那抹溫暖的碰觸,讓敖天微愣了一下,趁著他發呆的一瞬,顧雲已經輕輕掀開了袖子,查看起他的傷勢。
他的手臂結實而且肌肉明顯,比她想象中要粗壯一些,手臂上一道二十厘米長的刀痕並不是很深,應該是被劍氣所傷。真正糟糕的是,傷口兩側被赤血的炙熱燙灼出一大片紅腫的血泡,刀傷和燙傷交錯,創面很大,這樣的傷最是疼痛,也容易感染,顧雲低歎道:“你的傷很嚴重,去找大夫吧。”
“不用。”敖天毫不在意地回了一聲,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咬開上面的木塞,倒了兩顆藥丸塞進嘴裡,然後熟練地把木塞塞回去,把瓷瓶收入腰間,好像這樣的事情他乾過無數次。
顧雲有預感,他絕對不會好好處理傷口,估計就讓它這樣慢慢好!
他手臂上不僅有刀傷還有燙傷,這樣草率地處理,真的感染就糟了。顧雲看不下去,抓著他在一棵大樹旁坐下,想幫他把傷口包扎一下,卻發現沒有可用的布料,她想了想,一把扯下頭上的發帶,那是一條長長的黑色寬邊絲帶。隨著絲帶落下來的,還有一頭及腰青絲,如流瀑般順滑而下,披散在身後。顧雲輕輕抬起敖天的手臂,用絲帶將他的右臂包扎起來,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麽,敖天卻是僵在那裡。長長的發絲隨著微風不時地落在他的肩上臂上,那種感覺很奇怪,有些癢,有些麻。墨發清揚的她半跪在身側,眉頭緊鎖著,專注地為他包扎傷口,敖天緩緩伸出未受傷的手,想幫她撫平眉心的憂慮。
此時顧雲剛好包扎完,抬起頭想告誡他要注意傷口,就看見敖天的手停在半空中,一雙幽深的黑眸中滿含著複雜的光芒。顧雲看他如此出神,莫名地回視他。迎著她清亮的眼,敖天的心忽然怦怦地猛跳起來,快得難以自控,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手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只見他忽然起身,一句話也不說地背對著顧雲,匆匆地朝前方跑去,那急促中帶著倉皇與狼狽的步伐,讓顧雲摸不著頭腦,“喂。”這人怎麽回事啊?
走出去好遠,就在顧雲以為他會這樣消失時,敖天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久久,冰冷的聲音終於恢復了平穩,“我暫時不會去梧桐樹那裡了,在北城門外十裡處的無人居能找到我。”
說完,敖天繼續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隻留給顧雲一個孤傲冷漠的背影。
顧雲側身靠著樹乾,眉頭越皺越緊,心裡有些東西在莫名地滋生,總覺得怪怪的,這是虧欠別人的感覺吧?很糟,顧雲不喜歡,敖天應該是個極冷漠的人,他為什麽要三番五次地幫她呢?顧雲茫然了,想來想去,情商很低的她最後自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不會知道,冷漠的敖天從來不會主動告知別人自己的行蹤。顧雲更加不會去想,敖天就這樣將她帶走了,夙凌此刻的怒火已經可以點爆整個將軍府了。
離開後山,顧雲直奔丞相府,在仆人的帶領下,來到攬月樓。
卓晴就坐在蓮花池邊,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兒,十來歲的樣子。顧雲走到卓晴旁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卓晴本來打算問她事情,在看到她和著泥土和枯葉的衣衫、凌亂不堪的長發後,遲疑地問道:“你這是……”
早上的一番波折,她懶得說,只是撇撇嘴,隨口回道:“昨晚我在將軍府找資料,被夙凌發現了,他居然想軟禁我!”
卓晴暗歎,她是從將軍府逃出來的?晴身邊的男孩兒捂著嘴大笑,調侃道:“你挖地洞出來的?”
顧雲看了他一眼,皺眉看向卓晴,問道:“他怎麽還在這兒?”這小子不是燎越的王子嗎?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避嫌?!雖然他年紀不大,一副天真友善的樣子,然而這張年輕的臉上偶爾會劃過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神色。
卓晴還沒說話,白逸已經瞪著顧雲,低吼道:“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
卓晴輕拍白逸的肩膀,說道:“白逸,你自己去花廳吃早飯吧,我和青末有話說。”
“好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白逸孩子氣的再瞪顧雲一眼,起身離開。從背影看去,他只是個賭氣的孩子,而此時那雙明亮的眼眸中閃過的陰鷙卻讓人不寒而栗。
顧雲一身狼狽的樣子讓卓晴很不舒服,卓晴拉著她的衣袖,歎道:“跟我來,給你找件衣服換上。”
“嗯。”她也不想這樣子在大街上晃蕩。兩人越過九曲橋,走進摘星閣,卓晴在衣櫃中找了一件相對短一點的衣裙扔給顧雲,然後退到內室,背靠著屏風,緩緩閉上疲憊的眼,低聲問道:“找到什麽線索了嗎?”
夙凌今早透露的信息太少,她也不能肯定是否就是心中所想的那樣,不管燕弘添有意還是無意,只有找到證據的漏洞,才有機會救出樓夕顏。顧雲遲疑了一會兒,回道:“目前還沒有,我怕你擔心,先來找你。待會兒我去一趟刑部,先想辦法見到那兩個亂賊頭子,應該能問出點什麽。”
“嗯。”屋外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
顧雲一邊扎著馬尾,一邊走出內室,就看見卓晴背靠屏風,眼睛微閉著,一副困倦的樣子。在屏風陰影投射下,濃重的黑眼圈,蒼白的唇色,讓她看起來很是憔悴。
顧雲輕擁著她瘦弱的肩,擔心地說道:“晴,你的臉色很差。”
卓晴輕靠著顧雲同樣單薄卻很溫暖的肩膀,淡淡地笑道:“我……沒事。”
沒事才怪!顧雲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故作輕松地笑道:“好了,不要太擔心了,小心樓夕顏回來看到你這樣子,會毀婚的!”
卓晴莞爾,雲安慰人的伎倆還是一樣拙劣!不過她彷徨了一夜的心,似乎歸位了一些。忽然想到什麽,卓晴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麽?”
想了想,卓晴微微俯身,在顧雲耳邊低聲說道:“燎越的七皇子白逸很奇怪,他對救夕顏的事情異常關心,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他似乎想要挑撥夙凌與夕顏的關系,甚至想讓我找機會嫁禍夙凌。”
顧雲的臉色也由最初的平靜變得越來越凝重,白逸果然有所圖,這件事在不在燕弘添和夙凌預料之內呢?
“夫人!”門外,景颯明顯透露著焦急的聲音,讓兩個低聲交談的女人一怔。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有了不好的預感。卓晴深吸一口氣,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主子今晨在刑部大獄中忽然舊疾複發,禦醫已經去看過了,現在情況怎麽樣不得而知!”景颯低沉的聲音急急響起,卓晴臉色大變,衝到門邊,打開門立刻叫道:“快!準備馬車,去刑部大牢!”
景颯立刻回道:“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卓晴擔憂樓夕顏,顧雲低聲說道:“你去看樓夕顏,我去找單禦嵐,再聯系。”
“好。”
卓晴趕往大牢,顧雲則奔向提刑府,到了府邸門前,顧雲隻報上了名字,衙役便一臉了然地帶著她到了單禦嵐的書房。
顧雲才進入室內,單禦嵐便起身相迎,開門見山地問道:“青姑娘想找什麽、問什麽,隻管說吧。”
顧雲也不矯情,回道:“我想見見抓回來的山賊頭子。”
“好。”單禦嵐爽快地答應了,但還是讓顧雲心上疑惑,她既不是朝廷命官,也沒有什麽正式的身份,他沒有必要對她的要求做出回應。
心中雖然有疑慮,但顧雲還是抓住時機,隨著單禦嵐進入大牢。待看清牢中二人時,顧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急道:“為什麽只有他們,無極呢?”她走的時候,明明已經抓住了無極,現在為何沒有他的影子?難道是夙凌將無極藏起來了?
顧雲忽然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單禦嵐則是一臉無辜地回道:“夙統領帶回來的,就只有這兩人。”
“那麽所謂證據呢?”
單禦嵐搖頭,“不在我手中。”
難怪他這麽大方地讓她見犯人,顧雲冷笑道:“你是說,一切的人證物證都是將軍府提供的,與你沒多大關系,還是想說,燕弘添布下的這場局你只是一個配角?”
單禦嵐心下微怔,她竟然知道?他本來以為夙凌不會讓她查出什麽端倪,誰知隻過了一個晚上,她竟已經知道這麽多了。心中驚疑,單禦嵐臉上仍是如常地回道:“聰明如你,自然應該知道,將軍府中有用的消息要比我這兒多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