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天?你怎麽會來?”瞪著那道緩慢行來的黑影,程航不自覺地問道。
敖天漠然地半倚在門邊,並未進入屋內,若是一般人,或顯得隨性或顯得慵懶,但是他做起來,卻是渾身上下充斥著冷殘的氣息,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月光透過他背後映射進來,除了那頭讓人不容忽視的銀絲之外,他整個人就像是置身於黑暗之中一般。
程航的問話他根本不予理會,暗黑的身影往那裡一站,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似乎他不想讓你感覺到他的時候,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哪兒,他若是想讓你知道,你便是如何都不能漠視他。
他的出現讓屋內的氣氛發生了一些變化,夙凌棱角分明的臉上神色似乎更加晦暗了幾分。
此人行蹤飄忽,為人怪僻,請他他都不一定會來,何況是這樣自己出現!他來刑部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單禦嵐暗暗揣測著。呂晉也敏銳地感覺到敖天的出現,或者是整個案件的轉機,也有可能是……危機!
上前一步,呂晉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這半個多月以來,京城不斷發生凶案,凶徒有一個明顯特征,就是銀發。其實我們詢問你,也不過是希望能以此證實你的清白,畢竟你為朝廷抓到不少惡徒,我們也不想懷疑你。”
毫無波瀾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諷刺,他抓人從來就不是為了朝廷,也不屑要任何人的信任。敖天冰冷地回道:“不必囉唆,想問什麽就問吧。”
顧雲覺得好笑,無禮的話在他的嘴裡說出來,怎麽聽都那樣理所當然。
“好。”呂晉也不再寒暄虛應,這些對於敖天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本月十一、十六、十九、二十三,還有今天晚上,你都在幹什麽?”
敖天沉默了一會兒,倒是很配合地回道:“十一日下午我將官府通緝的犯人交到刑部之後就回到住處,一直沒有出門。十六、十九日晚上,我在……一棵大樹上睡覺。二十二日晚上我也在住處沒有出門。今晚到過浮華街,然後就來這裡了。”
他今晚到過浮華街!程航急問:“你今晚去浮華街做什麽?幾時到,幾時離開?你說的這些,有沒有人能為你證明?”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這些案子和眼前的男人一定有關系!
“亥時到浮華街,亥時三刻離開。我一向獨來獨往,沒有人能為我證明。”低沉而冰冷的聲音裡透露著傲慢。程航臉色一暗,不悅地瞪著敖天,他以為他是誰?
相較於程航外露的怒意,呂晉則顯得冷靜不少,“今晚的凶案就發生在浮華街,也正是你說的這個時間,這樣會讓你很有嫌疑。你要不要再想清楚一點,我剛才說的時間段,要是有人能證明你當時在哪兒、在幹什麽,就能減輕你不少嫌疑。”
這次,敖天乾脆選擇沉默,根本不屑於解釋。單禦嵐這邊苦於沒有證據,敖天這邊又冷傲不馴,氣氛再一次僵冷起來。
“本月十六日晚上,我和他在一起。”平靜的女聲打破了一室的沉靜,緊接著,是茶杯碎裂的聲音。
瓷片從松開的指尖滑落,茶水濺了一地,坐在上位的夙凌,雙眼一橫,狠狠地盯著顧雲,這個該死的女人,那晚徹夜不歸,她就是和敖天在一起!
顧雲被瞪得莫名其妙,有些怪異地盯著夙凌被熱茶燙得泛紅的手,他又發什麽瘋?
敖天幽冷的眸靜靜地看了顧雲一眼,很快又漠然地收回視線,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短得來不及捕捉。
“一整個晚上?”小心地看了看顧雲身旁一句話都沒有說、顯然已經氣得頭頂冒煙的男人,程航咽了咽口水,輕聲問道:“你們……都待在一起?在哪裡?幹什麽?”
面對一屋子表情怪異的男人,顧雲低咒,這些人都在想著什麽!微昂著頭,顧雲坦然地大聲回道:“在將軍府後山喝酒。正確的說法是,我能證明子時到寅時,還有辰時他都和我待在一起。”
顧雲不意外地聽到幾聲淺淺的呼氣聲,他們以為她和敖天在一起能幹什麽!
呂晉聽出時間段似乎又空了兩個時辰,問道:“寅時到辰時之間呢?”
顧雲如實回道:“那兩個時辰我睡著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過。早上我醒的時候,他在。”
她居然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睡著了?!想起那天自己為她擔憂了一個晚上,她竟是和敖天在外飲酒作樂一夜不歸,夙凌的心感到一陣緊縮的疼痛,這種怪異的疼法是他以前沒有經歷過的。滿含著怒意不知如何宣泄,夙凌冒火的鷹眸盯著顧雲,手也握得咯咯作響。
夙凌的視線始終不離顧雲,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敖天心中忽然浮起一種怪異的感覺,說不清那是什麽,總之他就不想讓夙凌好過!“十六日晚上,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那天在樹上睡著了,我怕她摔下去,一直沒有離開她身邊一步。”敖天看向顧雲,嘴角輕輕揚起,雖然是極淡極淡的笑,卻是在場眾人誰也沒有見過的。冰冷的聲音如故,但是怎麽聽都帶著一種淡淡的寵溺。
敖天說完,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之中。
終於,夙凌暗黑的眼從顧雲身上移開,看向輕倚在門邊、滿目寒霜卻帶著挑釁的男人。
傲然的鷹眼對上冷凝的黑眸,兩個同樣冰冷的男人互不相讓,只不過一個桀驁不馴,一個漠然無情。在情感方面嚴重神經缺失的顧雲,隻覺得今天敖天有點怪怪的。而單禦嵐等人心裡則是哭笑不得,這兩人不會在提刑府裡大打出手吧?
這種氣氛,他們站在這裡倒顯得有些尷尬了。呂晉輕咳一聲,趕緊把話題又繞回來,“十六日的案子發生在寅時三刻,剛好是青姑娘睡著的時間,所以即使那天晚上你和她在一起,還是不能完全證明你不是凶手。”
“的確不能證明。單大人認為我有嫌疑,我可以在牢裡等你們慢慢審。”敖天緩緩收回與夙凌爭鋒相對的視線,冰冷的臉上沒有表情,讓人看不出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淡淡的諷刺意味倒是不用揣摩就已經十分明了。
單禦嵐沉默不語,像在思考著什麽,顧雲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冷聲說道:“查案緝凶本來就是官府的責任,若是你們認為敖天有罪,應該由你們找證據證明他是凶手,而不是讓他證明自己不是凶手!”
程航和呂晉交換了一個眼神兒,呂晉上前一步,“大人,慶典將至,既然敖天如此深明大義,也請您以大局為重。若敖天關押期間,凶徒依舊作案,說明凶手並非敖天,若是……凶徒不再作案,也可保證慶典期間京城的太平。”
他們真的要把敖天關起來?顧雲秀氣的眉緊緊地蹙在一起,單禦嵐當真是糊塗了?
單禦嵐當然沒有糊塗,青末所說的,他再清楚不過,然而呂晉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案子比失心案更加棘手,凶徒下手沒有固定對象,這讓全城百姓都為之惶恐,外國使節有可能以此嘲弄穹嶽;到目前為之,沒有任何線索,刑部根本無從下手;現在看來,敖天的嫌疑最大,把他收押,一來對百姓也有個交代,二來……這個案子或許真的與敖天有關,即使不是他乾的,也應該是衝著他來的!
單禦嵐遲疑了一會兒,精明的眸掃過夙凌暗黑的臉,忽然問道:“皇上將慶典的保衛事宜交給夙將軍,此事夙將軍以為如何?”
顧雲暗罵一聲奸詐,她的心中雖然隻關心破案,不喜問政治,卻也不傻,單禦嵐明知這樣抓人不合理,就想利用夙凌將敖天關押起來,上次為了幫她,敖天與夙凌打了一架,看他現在的臉色就知道,他一定懷恨在心!
那熬天豈不是……
果然,夙凌緩緩揚起嘴角,低沉的聲音朗聲回道:“敖天一頭銀發,與凶徒特征吻合;多起凶案案發的時間裡,找不到人證明他的去向;今晚又那麽巧地出現在凶案附近,實在可疑。”
在那雙鷹眸之下,敖天不為所動,似乎早就知道他會說什麽,冷漠的眼中是淡淡的嘲諷與不屑一顧。
“不過。”就在顧雲都以為夙凌會同意將敖天關押的時候,他剛毅的聲音平穩地說道,“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只是有嫌疑而已,因此將其入獄,不合律例。破案抓人是單大人的事情,何須問我?”夙凌雖為武將,但在這暗波湧動的朝廷中為官這麽多年,豈會不知單禦嵐打什麽主意?他是看敖天不順眼,但是並不代表他會任人利用。
顧雲秀眉微揚,有些驚訝地看著夙凌,原來……他不是只會發火。
單禦嵐暗歎,他還是小看夙凌了,於是微微揖手,笑道:“夙將軍所言有理。”
沉吟片刻,單禦嵐對著敖天問道:“那不如勞煩敖天在刑部廂房住些日子,並不入獄,如此是否可行?”
“廂房就不必了,大牢裡待著反倒舒坦。”敖天冷傲地說完,站直身子對著程航說道,“走吧。”
程航一愣,他居然同意了!這人果然是硬脾氣,程航對他似乎又有了點好感。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得罪了,請。”
“等等。”兩人還未走出屋外,顧雲忽然出聲。以她的固執和對法理的堅持,她會叫停,單禦嵐早有所料,只是原以為她會反對他們抓人,誰知,她只是冷靜地問道:“單大人,我有話單獨和他說,可以嗎?”
單禦嵐不著痕跡地看了夙凌一眼,他仍是黑著一張臉坐在那兒,不發一語。夙凌都沒有意見,他還有什麽好說的?“請便。”
顧雲率先走出屋外,敖天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跟著她到了院內。
顧雲在院中站定,忽然轉身,看著敖天平靜無波的臉,低聲說道:“你知道凶手是誰,對不對?”他今晚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單禦嵐抓他入獄吧!
(本章完)